宁婵嫄亲手操办的生辰自然不会出差错,一花一草,糕点饭菜,宾客座位,礼品登记……都安排得甚是妥当。
直到,小厮通传道——圣上来了。
今日来参加生辰礼之人断然不是什么朝廷重臣,有些人年至四十都未曾见到圣上一面,乍一听见小厮通传圣上来了,皆是不可置信,怀疑小厮通传错了。
巫祁微微眯着眼睛,好似在思考什么。宋吟星道:“今日,圣上怎么来了?”
巫祁摇头道:“不知。”
林廓疑惑地道:“真是圣上来了?”
宁循绪悠悠道:“我们家的小厮没有傻到可以随意通传圣上来了。”
林廓道:“那可有些奇怪了。”
宁循绪道:“嗯。”
若说前些日子,巫山云生辰时圣上来了,那还可以说巫山云年纪比圣上大,年少时也曾教导过圣上几日,勉强可以算是圣上的半个长辈,可如今是宁婵嫄的生辰,圣上今日来是为何?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唯有宁婵嫄率先起身上前相迎。
圣上今日一袭常衣,身后无一位侍卫跟随。不过,巫祁断定,金甲军肯定在暗处相护,他们不必担心圣上在宁府的安危。
若是圣上在宁府出了事,宁婵嫄和宁循绪必是死路一条。
巫祁微叹口气,并不觉得圣上今日来是一桩好事。
那边的圣上面带笑容地踏进门,众人跪下请安,他摆摆手,道:“今日路过此地,正巧想起是纡曲的生辰,朕便来凑个热闹,各位不必拘礼。”
这话倒是能将他今日为何来此说个大概,不过太过于敷衍,多数人并不会相信。林廓道:“正巧在纡曲生辰时外出,正巧路过此地,正巧想起是纡曲姐姐的生辰,这未免也是巧上加巧了吧……”
宋吟星道:“闭嘴。”
林廓道:“哦哦,好的。我最听你的话了,知韫。”
圣上来了,众人险些同手同脚,宁婵嫄怎敢让圣上与旁人同坐,只好领他踏进凉亭,又怕怠慢了圣上,派人请来巫祁一行人陪圣上聊天。
其余人倒是没说什么,今日宁府中之人,也只有他们这几位阁中学子能跟圣上说上几句话了。
林廓捂着心脏对宁婵嫄道:“纡曲姐姐,请记住今日我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日子!”
宁婵嫄被他逗笑了,道:“他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林廓摸摸下巴,心虚道:“倘若圣上知道我已三次未完成课业了呢?”
宁婵嫄笑容不减,道:“那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林廓道:“为何?”
宁婵嫄眨眨眼睛,一改往日的病气,颇有些少见的古灵精怪,意有所指地道:“因为,今日是我的生辰啊。”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
宁循绪皱起眉,深觉此事不对,正要说些什么时,宁婵嫄扑哧一笑,难得明媚。她道:“逗你们玩的,他今日穿的是常衣,不会随意责怪人的,你们陪他聊聊天,别让他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就好。”
宁婵嫄看了一眼远处的圣上,小声道:“他这个人,很怕孤独的。”
巫祁几人踏进凉亭中,圣上对他们笑了笑,仿佛知晓他们刚才说了什么,倒也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反而出声安抚道:“今日是个好日子,我穿的又是常衣,即使课业五次未完成,我也不会在今日随意责怪你们的。”
闻言,林廓松了口气。
宁循绪的眉却越皱越深,有些事情好似快要想明白了却还是如镜中花,看得见,摸不着。他心思越飘越远,陡然衣袖被人悄然扯了扯。
他收了心思,转头,看见一脸担忧的巫祁和她身后担忧外露两三分的易慎。
易慎对着他轻微摇头,示意他不要走思。巫祁索性借着宽袖的优势,直接在宁循绪手心写字。
——圣上面前,不可深思。
宁循绪颔首,示意自己知道。
那处的宋吟星见宁循绪回神后才松口气,林廓依旧挡在宁循绪面前和圣上攀谈。
不过,那到底是圣上,林廓可不敢随意开口,向来是圣上问一句他答一句。圣上指着亭外的花,道:“今日的亭外为何不是昙花?”
“啊,为什么不是昙花……”林廓没操办宁婵嫄的生辰事务,又怎会知道亭外的花为何不是昙花。他回头看向宁循绪,提醒道:“今日亭外,为何不是昙花呢?”
宁循绪上前一步,道:“昙花一现实乃罕见,若是未开的昙花怕是会扰了宾客的兴致。”
圣上点点头,道:“昙花一现确实惊艳,不过,旁人看不见实在可惜。”
“无甚可惜。”宁循绪答。
“为何?”圣上问。
“倘若连等待花开的耐心都不足,看不见花开刹那实在称不上可惜。”
圣上的手指碰了碰亭外的花,道:“也是。旁人也不配看见。”
莫名的,巫祁觉得圣上的话暗含深意,好似说的不是一朵花,而是一个人。但,又怎可能?
她摇了摇头,断了心中的猜想。
宁婵嫄忙着招待宾客,然宾客知圣上已至,不知是为宁婵嫄着想还是怕惹祸上身,纷纷摆手道一切皆好,不必费心款待,又意有所指,想请宁婵嫄快快离开此地,毕竟没有放着圣上不管却来招待他们的道理。
宁婵嫄道:“那各位请自便。”
见她离开,院中众人不禁小声攀谈道:“她是如何与圣上相识的?圣上又为何会专门来参见她的生辰?”
“圣上不都说了是正巧路过吗?”
“这话你也信?脑子捐赠给别人都无人要。”
“……那你说,是为何?!”
“依我看,圣上……”那人压低声音道,“怕是看上宁家女了。”
“这话你也敢说,圣上怎可能与世家女成婚!?”
“就是就是,圣上与婢女成婚都不可能与世家女成婚!”
“是也不是,凡事都是圣上的一句话罢了。不过,此后与宁家的生意往来,我们着实需要掂量些了……”
“的确。”
院内众人点头称是,站在门口听完全程的婢女气道:“如今都知道掂量了!前几日,我们费尽了口舌,他们都不肯松口,让他们来参加生辰礼还得三请四请。”
一旁的宁婵嫄敛眉垂眸,宁静如水,单是站在那处,就如六月凉风。她静听着婢女的气话,时不时地轻轻拍拍婢女的手背,想让她消消气。
见她这样好脾气,婢女顿觉心疼,又想起今日圣上踏进门时,众人忌惮的模样,她便觉得心里痛快不少。
婢女道:“或许,圣上真对淑女有意。”
宁婵嫄理了一下衣袖,不甚在意地道:“或许吧。”
宁婵嫄对圣上向来是这样的态度,婢女奇怪地道:“为何淑女看起来并不在意圣上的情谊?”
九五之尊,掌管千万人性命,权利顶峰,单这几点就足够吸引人了,可这圣上也是数一数二的好容颜,更得女儿家的青睐,偏偏宁婵嫄不在乎。
不必宁婵嫄多说,婢女便继续道:“千万不要和我说什么圣上绝不可能与世家女成婚。就像方才那堆酒囊饭袋说的,是又不是,全凭圣上的一句话罢了。若是圣上执意要与女君成婚,旁人又能如何呢?”
“旁人是不能如何,但我能。”宁婵嫄眨了一下眼睛,轻声道:“我若不愿,就算是他,也不敢强逼我的。”
“姻缘天定,乃是在我。情谊撑不起来一个宁家,也不能让我寿命延长。他若是真对我有情有义,为我做些事,也该是心甘情愿才对。”
婢女道:“可是圣上在,姑娘是真的开心。”
“是吗?哪怕他日夜在,我又能开心几日呢?”宁婵嫄道,“我还能留几日呢?”
许是病久之人不在意死,宁婵嫄说这话时很是平常,可听见这句话的婢女却呼吸一滞。
宁婵嫄身子不好,小时,父母曾为她算过命,那位仙风道骨的老先生说她不可穿颜色艳丽的衣服。是以,她自小便不穿鲜艳衣衫,平日里觉不出什么,可今日是她生辰,这样热闹的日子里,她依旧一袭浅淡衣裙。
置身于绿树花丛中,像是褪色了一般的人。
无端地,婢女心疼得无以复加。先前,婢女也少不了心疼她,可从未有这样一刻,宁愿抛弃所有,也想让她在人间多留几日,不再褪色。
见婢女伤心,宁婵嫄又笑着拉过婢女的手去安慰她。婢女擦掉眼角的泪,似是无奈又似是埋怨地道:“怎能在生辰时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是是是,我错了。我不该说这样的话惹我们小阿小难过掉泪,此后,我绝不在生辰时说这样的话了,好不好?”
阿小比宁婵嫄小上两三个月,宁婵嫄便时常称她为“小阿小”,她陪伴宁婵嫄的时日太长,见其身子越来越差,她越来越避讳“死”和“伤”这样不吉利的字眼,一些白事需宁婵嫄前往的,她也不愿让宁婵嫄去,能推则推。宁婵嫄也时常依着她,不过,有些事没人能拗得过宁婵嫄。
宁婵嫄不避讳死,阿小有时会觉得宁婵嫄的花章和她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昙花短暂现世,留众人思念。
而宁婵嫄真如昙花仙子一般,留恋人间几日便要归去。
如今的昙花仙子道:“走啊,小阿小,我们去看看圣上把那几个人吓成什么样子了?”
别人有没有被吓到,巫祁不知道,反正,巫祁被吓到了,天知道圣上为何会在今日问她“炮麟”的进展如何,她只能硬着头皮答:“还好。”
圣上道:“还好是个什么进展。这几日,你可以不去辞紫阁,但一定要在两月内将炮麟研制出来。”
“是。”巫祁道。
眼见亭外那处拐弯出现宁婵嫄的身影,圣上面带笑容地看着宁婵嫄一步一步地靠近,嘴上却迅速说道:“两月后,敌国怕是要来犯。昔日平芜城消失的鎏戈全被他们用来研制武器了,研制出什么,我们还未知晓。但,炮麟若不能上,便只能活生生的人上。”
“巫祁,你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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