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仗打的甚为艰难,无论是将士们还是炮麟,应敌都十分困苦,就连天上神仙也不帮他们的忙,竟在此时飘起飞雪。
巫祁操纵着炮麟发出炸向敌军火炮的第六炮,果不其然,敌军的炮麟来不及逃脱,便炸了。火星子遇见霜雪,一时分不出该是风花雪月还是尸骨残骸。
敌军这个炮麟所处位置较为巧妙,炸完后竟然炸了旁边的一个炮麟。
何期似乎很是在意先前未轰中敌军炮麟一事,次次炮轰敌军炮麟竟都轰中了。
他们虽是轰中了敌军,可敌军也轰中了他们,单说巫祁,生生挨了三炮,炸的巫祁抓着座椅,险些分不清东南西北,耳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似乎隔着晶壁都能闻到战火硝烟的味道。
敌军用的那张图纸,巫祁还没画晶壁,因此,远远望过去,敌军的炮麟上下一体全为铁铜。
他们似乎也想学巫祁的战术,只攻击一个炮麟,想知道几炮可以炸毁一炮麟,也想知道一炮麟可以发几炮,这些,巫祁偏不让他们知道。
巫祁推动操纵杆,靠近了敌军的炮麟。
忽而,她疑惑道:“这是什么?洞吗?”
敌军的炮麟上似乎有两个洞,而这两个洞巫祁并未在图纸上画出来。
这次,敌军的炮麟并非通体铁铜,而是在晶壁的位置上凿出两个洞,用来看外界。那个洞也有些奇怪,好似在里面用什么东西挡着,若非对炮麟了如指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炮麟上有两个洞。
巫祁猜测,他们在炮麟里,也就是操纵阁多加了一块铁铜,用来保护,
“我自己画的图纸,我连哪个螺丝应该在哪都清楚,你偏偏给我凿两个洞?”巫祁又推动操纵杆,往前移了移,想看清楚,结果,一扭头,见敌军的炮麟火筒已经对准她了。
她一个激灵,急忙后撤,同时又放下护甲护住晶壁。
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就在耳侧,巫祁都怀疑是她的操纵阁炸了,又是一阵耳鸣后,她才睁开眼睛,道:“没炸中!”
敌军似乎已经盯上巫祁了,次次开炮都瞄准巫祁。巫祁躲都来不及躲,又挨了一炮,这一炮可是轰中了她的炮麟,害得她险些将头磕破了。
再然后,阁中学子发觉他们的目标是巫祁,便操纵着炮麟将巫祁护在身后。
易慎在操纵阁中,放了一炮后定定地盯着敌军炮麟上的那块异样之处。他本以为那是巫祁的图纸就是那样画的,敌军并未加以修改,然而,他方才看到巫祁定在那处,看的似乎就是这处。
先前,应是没有这处。
难道,这并不是巫祁设计的?
正值敌军的炮麟火筒对准了易慎,易慎面色不改,依旧在火炮发出的前一刻操纵炮麟离开。待硝烟弥漫开来,易慎已操纵着炮麟来到敌军面前,推动操纵杆。
炮麟的铁铜手握拳,一拳砸中敌军炮麟上的那两个洞。
炮麟动作迅速,力道也大,又正正好砸在那两个洞上,硬生生地将那处砸烂了。趁着敌军还未操纵炮麟走开,易慎又推动操纵杆,朝着那处又砸了一拳。
铁铜片落下,露出了操纵阁和敌军的脸。
这一下,那处彻彻底底烂了。
敌军见状,正要推动操纵杆时便被一支箭射中了脑门,一头歪死在座椅上。
炮麟毁了,操纵炮麟的人也死了。
易慎回头看,见魏将军手持弓弩,坐在马上,身上染上不少血,脸上又多了一道伤。他的头发也散乱了,常年的征战令他发丝粗硬,不复柔软,有种英雄暮年的悲怆。
远处的敌军炮麟火筒似乎也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那人坐在操纵阁,推动操纵杆,瞄准了魏卯。他推动操纵杆,炮麟中的最后一个火炮似乎有了用武之地。
它穿过风雪,向魏卯袭来。
战场的恐怖之处在于,无人知道暗箭会从哪里来,或许是身后之人,也或许是倒下濒死之人,自然也少不了无暇顾及的远处之人。
马蹄声忽而凌冽,魏卯一剑斩断敌军的脖颈,扯住缰绳,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火炮。
他迅速松开缰绳,翻身下马,还未来得及站起就往远处翻滚。
无用功,热浪已经袭来,魏卯能闻到鎏戈和火炮的味道,那么刺鼻,像是黑白无常来索命时带的惩罚,罚他杀戮过重,可同样地,几粒霜雪落在他的脸颊上,带着些冷冽,洗刷掉他数十年的血腥与罪恶。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刀剑,刀剑之中是湛蓝的天。
天上有他的爱人。
云也幻化成他爱人的样貌,依旧鲜艳年轻,然细眉轻蹙,弯唇平直,满脸担忧,好似在说——怎么伤成这样?
魏卯伸出手,想去触碰云,想碰一下自己的爱人,嘴唇动了又动,想说——平仪啊,你来接我了,这些年,没我在身边,你还好吗?
他还想说,我听了你的话,没有追究你的死因,也没有拆开你给儿子的那封信。
然,种种言语皆吞没在战场上的血骨火炮中。
沉闷声音响起,有人在朝他奔来,不知道是谁,铁铜夹杂着霜雪,硝烟火炮愈来愈近,魏卯已无力逃生。他舍不得闭上眼睛,不去看天上爱人的相貌。
那是他日思夜想了多年的人。
轰炸声响起,霜雪似乎停止,风也静止。
直至声音消失,硝烟散开,霜雪落下,风吹散迷雾,砸在铁铜之上。
有一人操纵着炮麟挡在魏将军面前,替他抗下这一炮。
那个人是巫祁。
极速的移动和火炮轰炸,令巫祁来不及放下护甲,关键时刻,她转身,用后背抗下这一炮。她歪倒在座椅上,手紧紧攥着操纵杆,意识昏沉,睁开眼睛竟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听不见任何声音,似乎处于天地混沌之时,只见日与夜相融。
她想到了少时,父亲曾对她道:“武器,乃人之武器。若是用我巫家后代不入仕来换得百姓万代平安,那便也是值得的。”
之后,她长大了些,明知鎏戈和武器是世家禁忌,她还是按耐不住喜爱,偷偷地看,偷偷地学,有一次被母亲发现了。也就是在那之后,母亲和父亲云游天下。
他们不在,她才可安心研究鎏戈和武器。
而后,她入辞紫阁,探查桃花林死尸,踏进平芜城,入月堕营,研制炮麟,上战场,处于生与死之间。
一念之间可生,一念之间可死。
巫祁的炮麟许久未动,敌军的火炮纷纷对准了巫祁,众人暗叫不好。
易慎见巫祁的炮麟许久未动,心中害怕,操纵着炮麟来到她身旁,喊她的名字。
“小七!”
“小七!醒过来!”
“小七!睁开眼睛!”
搭在操纵杆上的手指忽而动了动,巫祁好似听到了混沌处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动了动手指,想去看清楚,却是一片渺茫。
是谁?
是谁在喊我的名字?
“小七!巫祁!你看看我!好不好?”
是谁,是谁进了她的操纵阁?
脸颊旁一片温热,有人捧着她的脸,是什么蹭过她的脸颊,又是什么落在她的手上。
那人好像很紧张自己。
巫祁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便立即被人攥住,随后便是一个又一个的吻落在她手上。冷梅香扑面而来,劈开了混沌,分开日月,迎来光亮。
面纱蹭过她的脸颊,泪落在她的手上。
是易慎。
是她心悦的易慎。
巫祁睁开眼睛,眼前便是易慎。她从未见过易慎如此紧张恐惧的样子,她手指点点,碰了碰易慎的手,道:“易慎……你险些当鳏夫了。”
易慎将她抱在怀里,轻吻着她的头发,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魏将军呢?”巫祁道。
易慎抱紧了她,无言,只用手推动了一下操纵杆,令炮麟低头,他们得以看见炮麟外之景。
阁中学子操纵着炮麟围住他们,一边挨炸一边发炮,他们似乎也明白了敌军炮麟的弱点在那里,不再去轰炸炮麟的头和腿,而是炸那两个洞。
两拳便可砸开那处,露出操纵阁和操纵之人后不必用炮,也能毁了一个炮麟。
一时间,他们占了上风。
操纵杆往前推,炮麟再度低头。
这一次巫祁看到了魏卯。
他浑身是血,被炸掉了一个胳膊,不苟言笑的脸上再也不会出现任何笑容,脸上的血还在流,滴落在身下的雪中,形成一小片鲜红涟漪。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好似在等待什么。
盔甲四零八落地散在他身旁,从不离手的剑也被他紧握。
魏卯死了,被火炮炸死了。
“我……我没来得及救他。”
巫祁垂眼,不再去看。她倾身倒在易慎怀中,眨眼间,便落泪了。
“我想救他的,我看到后就准备救他了,但……没来得及。”
巫祁并未犹豫一分一秒,也将操纵杆拉到了底,她愿意为魏卯挡下那一炮,那一刻,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她也会死。
巫祁道:“他,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英雄暮年,该是荣归故里,赢千古赞名,却倒在了这个霜雪天,死在城外,与众多残骸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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