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易慎拉着巫祁出门了。
两人来到长如镇后还未仔细逛一逛，正好借着这个时机好好瞧瞧这长如镇。他们几人长这么大实则鲜少离开都城，梦见都城，梦醒也是都城，至于远方山水，只从书中窥探一两分。
长如镇虽是边陲小镇但并不穷苦，阳光混合着瓜果的甜萦绕在众人脸上，不过，巫祁有些听不懂他们的话，买个果子都得连蒙带猜地给钱。
那人摆摆手，巫祁以为自己给少了，又拿出一些钱。
那人将手摆的更厉害了，神情焦急又不解，嘴里还说着什么。
巫祁聚精会神地听着，没听明白。她回头看易慎，易慎也在猜测那人说得是什么。
无奈，三个人比划带猜，忙了好一阵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巫祁终于付了钱。
她咬了一口果子道：“我以为我们给少了，谁知道是我们给太多了，找不开。”
“下次带个人。”易慎道。
“哈哈哈哈哈我们两个像长如镇的傻子，不知我父母那时候来长如镇是否也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巫祁顿了顿，将手中的果子吃完，“还是不一样的。他们来这里是游玩，我们是……”
“私奔。”易慎接过她的果核扔在一旁专门扔果核的木桶里，拿出手帕将她的手擦干净，“我们是私奔到这里的，顺便过个生辰。”
“小七，你忘记了吗。去年冬至我没过生辰，你当时说等到来年春分，我们一起过。”
巫祁静静地听着。
她的的确确说过这样的话，然而，那时的她怎么也不会预料到如今的场景。
她被迫逃离都城，而易慎，无妄之灾。
易慎将巫祁的手擦干净，拉住，“我很期待和你一起过生辰。”
巫祁任由他拉着手，没动。
易慎道：“小时我就想过和你一起过生辰，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交换生辰礼。不过母亲说不能那样，我不能分走你的生辰和对你的祝福。但我愿意，我愿意和你一起过生辰，共享祝福。”
“你愿意吗？”
“你愿意将祝福分给我一些，和我一起过生辰吗？”
愿意吗？
巫祁愿意，但时至今日，她分给易慎的从来不是祝福和荣耀，而是祸端。若非她，他身为易家三公子也不至于在这长如镇日日想着如何哄她开心……
早知今日，她那时就不该遵循自己的心意和他在一起。
“小七，我很可怜的，去年的生辰都还没过。让我和你一起过生辰，好吗？”
巫祁动了动手指，依然没答应。
易慎也不恼，耐心并未减半，反而搂住她的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脑袋埋在她肩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好吗？乖小七，好夫人。”
街上人来人往，瓜果的香气依然萦绕，可巫祁闻到的只有易慎身上的冷梅香，听到的只有他称呼自己的那一句——夫人。
巫祁闷声道：“你说什么呢？”
“巫祁，你知道我的。认定了就是认定了，你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这就是我早已认定的事，至于你带给我什么？只有爱。”
易慎贪恋地抱住巫祁，脑袋在她脖颈处蹭了蹭。发丝蹭过皮肤带来的瘙痒，不得不令巫祁集中注意听着他口中的话。
她听见易慎说——
“巫祁，你带给我的只有开心，爱。”
“因为你，我才觉得世间可以多待一会。”
如今的世间好吗？不好……
易慎早早地就看透了世间的糟糕，有权者以权为令，杀人放火，残害无权之人，奋力攀附权贵，以求权上权。官不为民，民不服官，两败俱伤。
在如此境遇之下，巫祁如一道霞光，破开乌云。
对民，她研制炮麟，年少为将，攻略三城，缔约百年和平。
对他，她斟酌犹豫，情根深种，仅他一人，共赴三生之恋。
这样的一个人，却发霉了。
无趣的世间让霞光笼上霉斑。
易慎道：“多陪陪我，小七。”
他不能没有巫祁。
巫祁并未答应，也并未拒绝。
许久的等待中，恍若如害怕和恐惧一般的情绪盖在易慎的心脏上，遏制心脏跳动。直到腰间围上胳膊，他才松一口气，有些想落泪。
巫祁环住他的腰，道：“易慎，生辰礼上多些花吧。”
易慎应道：“好。”
她又道：“我会陪着你的，很久很久。”
易慎将她抱得紧紧的，道：“好。”
当天夜里，易慎在选生辰礼上的花，火光明明灭灭，他忽而想起——到巫祁睡觉的时候了。
寻常都有人来禀报淑女要睡觉了，这么今日，没人来告诉他。
连桌子都未收拾，易慎起身，刚一打开门，就见巫祁站在门外。
她怀中抱着枕头，头发散着，没有任何发饰，穿的还是他选的寝衣，应是刚到还未来得及敲门。
未曾料到易慎会开门，她眨了眨眼睛。
易慎拉着巫祁的手将她抱到屋内。如今他抱巫祁也与寻常不一样了，一定要一个手抱着巫祁，远远看去，巫祁好似坐在他手臂上一样，可近些才发现，他的另一个手拉着巫祁的手。
他如今喜欢这样抱巫祁。
好似，这样的话。
即使她从他的怀中离开，两人的手还牵着。
“怎么过来了？”易慎不急着将她放下，放缓了脚步在屋中闲散走着。
“找你睡觉。”巫祁怀中还有一个枕头。
她抱着枕头，他抱着她。
易慎松了口气，继续抱着她在屋中走着，“自己想来找我睡觉，所以没让旁人来禀告？”
“嗯。是我自己要来找你的。”
易慎抓着她的手，轻轻一吻，夸赞般地哄道：“好乖。”
他对自己是越发宠溺了，巫祁撇了撇嘴道：“你也乖。”
“既然我也乖，那要不要夸夸我？”
“怎么夸？”巫祁问。
“亲亲我就好。”
巫祁低头去吻他的唇，易慎原先是拉着她的手，这时改为搂着她的腰了。他分了个神坐在榻上，让巫祁偏坐在他腿上。就这分神一小会，巫祁便察觉了。
她吻得更狠了。
易慎眉间都是笑，他一手摸摸巫祁的头，一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似是安抚，又更像是纵容。
气息相融，单一个喘气间隙，易慎率先喘匀了气，唇边有血，那是被巫祁咬出来的印子，他道：“巫祁，我是你的。不着急。”
话罢，他便吻了上去。
这一吻太长了，长到巫祁暂时忘却了许多，枕头也不知何时掉了，她趴在易慎肩膀上喘气，而后慢慢地睡着了。易慎随手扯过毯子盖在她身上，就这样抱了她一会。
等到她真睡熟后，易慎才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
岂料，巫祁睡在床上反而睡得不安稳，眉皱着，手也在摸索着什么。易慎急忙握住她的手，她紧皱着的眉才散去些忧愁。
在易慎的记忆中，巫祁向来是鲜活爱笑的，那一双笑眼里总也沾染不上什么忧愁。直到今日，她连睡觉也睡得不安稳，他总得在身边陪着。
实言，巫祁这样依赖他的模样，他不是不喜欢。
在长如镇，她不在乎吃穿，也不关注旁人。她的一日三餐，衣裙发带全是他亲自选的，偶尔的头发也是他拿起梳子梳成的。就连这时她穿的寝衣，盖的寝被都是他再三考虑后选的。
巫祁小时，他还未有这样细心。巫祁长大了，他插手太多实属不像话。可此刻，他真就是在养着巫祁，想着明日带她去哪里玩，穿什么衣服，发间插什么花朵，用什么颜色的发带。
他又该穿什么颜色的衣衫来相衬。
这样的日子，他过三生都不会厌烦。
然而，这并不是巫祁想要的。
巫祁已摸索着躺在易慎腿上，易慎扯过寝被给她盖好，抬手轻轻理着她的发丝，道：“来人。”
黑暗中，一人进了屋内，道：“公子有何吩咐？”
易慎道：“春分，让他们来一趟。”
“是。”
黑衣人得令离去，屋中仅剩下两人，易慎摸着巫祁的脸，眸中心疼万千。他知道仅凭他一人救不了巫祁，她发霉太严重了，他的存在只能让霉斑不再蔓延，而不是剔除她身上的霉斑。
巫祁是心悦他的，也是爱他的。
但这点爱不足以将她从往日种种中拯救出来。
他只能让巫祁活下去，而不能让巫祁成为以前的巫祁。
“小七，会好的。”易慎道。
这一觉醒来后，巫祁时常要去亲亲易慎，也会和他一起商量生辰礼要用什么花，不变的是，她还是不在乎自己穿什么，也不在乎自己发间是什么花，什么颜色的发带，甚至，她时常披散着头发，什么都不戴，真觉得头发碍事了，便从易慎书桌上拿起一支笔当作簪子。
易慎察觉到这点后便在书桌上放了许多花纹静美的笔，也放了几只簪子和几条发带。
不过，巫祁还是用他的笔挽起头发，最多最多，选中一只花纹精美的笔。
巫祁拿着纸，问易慎：“我们的生辰礼需要这么多花吗？”
易慎道：“是觉得花太多了吗？”
“不是，我是觉得没什么人，用这么多花会不会有些浪费？”
易慎亲了她一下，道：“会有很多人的。”
“谁呀？”巫祁在他脸颊上回吻了一下。
“祝福你的人。”
巫祁猜测大概是府中的人，他们在长如镇并未相识多少人，说是来游玩，其实没几日出门，要说相识，那就是住在隔壁的老婆婆了。
即使这些人都来了，也是用不了这么些花的。
但巫祁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显然都是易慎标注的。
他花了不少心思。
“好，那就用这些花吧。”巫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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