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再次来临。而第一晚招待各位入馆的少女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早早地躲进房间,不再露面。
颇有人气的可爱人偶小姐——背叛了所属的执行官的梦境衍生物——系统数据库持有者——娜忒·克莱克正蜷缩在餐厅旁的单人椅上,一筹莫展。
一个人进房间也会死,待在外面也很危险,拿着数据库更是如同会自己发光的靶子。本以为按照艾泽西、林和庄遥生的进度,不到三小时就可以离开箱庭的。到时候只要出口打开的时候用记忆为代价释放一个小小的梦境拖延时间,逃进荒原旁的临时废弃领地完成交易,就可以彻底摆脱作为梦境衍生物的人生。
全部都乱套了!!!!
到底为什么那个圆桌上方是一个隐藏梦境?
为什么唐瑜试图追上我们的时候突然就倒下了?
为什么还有会吸收魔力的湖水?
我是不是被吸干就会消失?
到底为什么林会死?
娜忒抬起头,她想通了。
如果湖水之神是一个和黑河同位阶的存在,那她是不是只要倒戈到湖水阵营就可以活下去了?!
“不要妄想投诚可以改变困局。对面可是一个什么都吃来者不拒的家伙。”艾泽西狠狠地敲了一下娜忒的头。或许其他人会被她精致的外表所迷惑,在艾泽西的注视之外,有的只是一个如同萤火般扑闪扑闪的小魔力团。
没有痛觉的手工人偶第一次感觉到了骨骼被撕裂一般的疼痛,抱成一团。
“另外那个家伙没有死,否则我们现在脚下的一切都已经被未知的黑暗吞噬,然后被那家伙的主和湖水碰撞产生的震荡撕裂。”
“呜……”娜忒根本说不出话。
“是不是很不讲道理?不管有多么厉害的血脉和权能,都会在概念与概念的争斗中灰飞烟灭,我也不例外。”艾泽西紧盯着黑暗中的东西,默默地将娜忒护至身后。
和猜想的一样,夜晚的湖面并没有涨高,馆内一层安静且干燥。
“看来湖水是凭空出现在房间里的,就像知道他撑不过一晚。”艾泽西紧盯着从二楼缓缓走下的黑衣高个女子。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连呼吸都没有。
一道白色的光芒闪过,宛如黑夜里转瞬即逝的星光。
黑衣女子的头骨碌碌滚到了娜忒的脚边。
神明掌间的剑锋连血渍都没有留下,他垂眸,只是在诉说着:“我试过,一旦到了夜晚,所有的门都无法被打开。所以当我路过那扇门的时候,他就在水里。”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全知,无论遇到何种情况,他总是会板着脸做到最好,就好像世间没有他不能解决的难题。”
第二个出现的黑衣女子从头顶到脚底,裂成了两半。
第三个,第四个……越来越多的躯壳堆在地面上,直到寸步难行。
他的剑中所透出的悲伤并不来源于现在。不论是千万年前的陨落还是从指尖流逝的生命,都在神明的心中留下了对世间万物重新思考的种子。
无主的剑无法祭拜自己的神明。
“幸好……”
娜忒听见癫狂的神明在喃喃低语。界碑之上似乎有一个模糊到无法分辨的名字重新点亮了光芒。
“幸好祂没有在这里。”重获界碑承认的神明舒展开弓着的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否则他大概会成为第一个对混血种宣誓效忠的笑话。
短暂的休憩后,艾泽西一脚踢开了少女所在的房门。整个馆内除了他们三个再无活物。
艾泽西将剑锋抵在少女的脖颈上:“我在你身上感受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魔力,黑河代理人似乎也在这里。”
少女并不畏惧死亡。她曾体会过比死亡痛苦过数倍的腐蚀。那短短一瞬的折磨不可以疼痛程度所度量。为此,即使身负千刀万剐,她也要把这份苦痛奉还。
“我以为你会发现得更早一些。毕竟你和黑河的缘分可不浅。”少女嗤笑道,毫不在意脖子上的豁口又深了一分。“身处湖中之馆的伪神啊,你又想从我这里获得什么呢?”
唯一的引导NPC被庄遥生一枪崩了。林颇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就像他已经遇到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况。不,更准确地说,在还未被界碑注意到前,他干涉的梦境只是一个个除了恶意空无一物的梦泡。
由此可见系统的应用在界碑两侧掀起了多大的反响。
就如同骨刀必须被回收一样,林必须确保系统本身和其试运行期间储存的数据落入合适的人手里。
“你是如何确信她不是诺兰的?就算是你的眷属,也还没有熟悉到几句话就能摸清底细的程度吧?”黑色小团子在庄遥生目光所及之处四处晃悠,比具有人形的时候活泼太多。或许这也是抵押人性的后遗症?
“虚拟的字节渴望着真实的躯体。”庄遥生俯身阖上了少女惊诧的双眼,“就算抹去了一切过往日志,它也会选取一个真实存在的面容,而不是一张假面。”
“看样子她似乎和我有些过节。看来箱庭在黑河之位虚待的时候从里面捞了不少备用的棋子。”
庄遥生走进少女的房间,关上房门,等待数分钟后再打开。一个全新的馆出现在了一人一团面前。厨房里的食物没有缺少,少女的尸体和血迹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哇哦,这是黑塔的技术,不过会使用的人也屈指可数。”林钻进地毯下面检查了一番,依旧什么痕迹都没有。“箱庭出息了啊,连黑塔的人都吃过。”
“或许只是窃取了过路人的梦境。毕竟湖中之泥也还好端端地留在黑河发源地。”庄遥生又重复了数次,所到之处都是空无一人。
如同被囚禁在无人之境。
庄遥生的心里莫名升腾起不安的情绪。与跨越界碑前的迷茫不同,这次的失落只与一人有关。
那一晚,魏清曾垂眸,仿佛端详着两颗截然不同的心脏,思索着遥不可及的事。贫瘠沉默的心脏与庄遥生相伴了二十余年,仅在他生命垂危时会剧烈地跳动,就像在为他燃烧的生命呐喊倒计时;平稳鼓动的心脏上保留着完整的术式痕迹,它曾召来一众荒原的游荡者,为这个枯竭的生命诅咒、祝福、带来命运的分支。
温暖的舌尖感受着两颗心脏截然不同的温度。魏清抬头,眼中似乎坚信着什么,向与之命运缠绕的他诉说:
“它为你改变了既定的命运,而我会为你编织全新的未来。”
面对着自称为驱魔师的人,南缪首先提出了大家的疑虑:“你看起来和大众印象中的驱魔师不太一样。在相信你的说辞前,我有两个疑问。”
“首先,你说你被吊销了资格,并没有说明背后的原因。”
“其次,比起正常人,你看起来更像是受到管制的危险人物。”
“请解释一下,为什么你对自己会出现在这里毫不意外。”
魏清并不打算解释不相关的问题,也不会去自证自己的正确与否。当他的每一次行动都与历史走向息息相关时,黑色白色都混为了一体,变成了唯一的灰色。
他看向了神色各异的人们,清了清嗓子:“虽然大家对我在这里的原因充满怀疑,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在场的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对自己会在这里的原因有头绪,我说的对吧?”
南缪陷入了沉默。无疑于证明了魏清的话。
白桦饶有兴致地闭上了左眼。
羌医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麻烦的男人。
千翼试图想起什么,却再次以失败告终。
瘦削男子面不改色地抚摸着拇指上的扳指。
老人停下了咀嚼,终于抬头看了一圈,没有犹豫地选择了继续干饭。
紧张的女子彻底昏了过去,但是因为她的刘海太长,以至于谁都没有发现。
“我们都没有理由杀死对方。但是箱庭会给我们理由,它曾被开启过千百次,仅有一次失败。”比起诉说自己的秘密,魏清选择了先解决当下所有人共同面对的难题,“然而就在昨晚,被邀请到这里的其中一位客人遭遇了毒手。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追根究底,而是找出凶手后找到从这里出去的路。”
(聪明人,我投他一票!)
听到“凶手”二字,白桦的眼里闪着诡异的光。毕竟他可是个为了真相连性命都弃之不顾的家伙。
(嗯?你不会觉得我求生指数很低吧?怎么会,被推下湍急的河流是个意外。如果遇到持刀歹徒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边回头拍照边逃跑的。)
(逃跑还回头?我可是侦探啊,没有留下照片作为证据怎么行!)
“暂且相信你,毕竟我也想从这个鬼地方活着出去。”南缪居然是唯一一个公开站出来支持魏清的人。“在我们分别行动前,希望我们的前驱魔师为底细不明的各位介绍一下副本和副本的基本规则吧,至少可以避免死得不明不白。”
魏清歪过头,想起了自己入门的那段时光。
带着眼镜的庄遥生看着魏清的学辅指读棒在驱魔师初级教材上戳戳戳戳戳。“天黑不出门,雨雪不落单。这些生存法则我怎么从来没见你遵守过。”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庄遥生合上课本,用一份堪称教材的可公开副本记录取而代之。最近能清晰看到的视野越来越远,相对的,近处的东西反而看不清了。“这是我的老师爱德华的记录,他很擅长在副本内处理受伤情况,年轻活跃时一度提高了驱魔师的存活率。在协会引入系统后,这部分内容就从实践课中慢慢删减了。”
魏清看着玻璃片后失去了光泽的双眼,若有所思。
“如果没有办法在副本中活下去,自然也没有办法将核心抹杀。天黑、雨雪都是对无法与之对抗的人的警告。人是踽踽独行的婴儿,需要先学会爬行,才能够奔跑。而对你来说,警告像是束缚了手脚的锁链,无畏像是葬送性命的毒药。其中的分寸,只有最真实的体验才能描绘出轮廓。”
魏清打断了庄老师的教学:“等一等,庄遥生,我需要一场快速问答。”
庄遥生:“什么?”
“你最近睡觉了吗?”
“睡了。”
“吃饭了吗?”
“吃了。”
“喝水了吗?”
“早上喝过了。”
“有按时上厕所吗?”
“……没有。”
“我们现在在哪里?”
“家里?不对……”庄遥生捂住了头,老花镜前的事物变得模糊。
原来如此。魏清丢出指读棒,戳碎了墙上一面滴答作响的钟表。没想到它渗透进了庄遥生的【幻想症】中,慢慢包裹住了他周围的现实。
“现在没事了,我们是在家里。”魏清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庄遥生。刚才的睡过、吃过、喝过都是幻想的一部分,就像一个短暂的晨梦。“不过你现在该去休息了。”
事后庄遥生确实把这一切都当成了昨晚的梦,继续按部就班地开展魏清的浓缩补习课程。
魏清的思绪回到现在。他告诉众人,天黑不出门,雨雪不落单,都是副本对人的警告,做到这些仅仅能保证暂时不会触发死亡条件,但若是要终结这一切,就必须深入副本核心,摧毁最关键的部分。
艾泽西收起刀。少女说的没错,他又有什么可以从她身上获得的呢?就算她沾染了箱庭的记忆,篡夺了权能,界碑也无动于衷。
她依旧是受界碑保护的人类。
没错,在不同的人眼里,界碑的身份和作用截然不同。对娜忒来说,界碑的认可是一份证明,是她脱离人类世界进入界碑另一侧的身份象征。对庄遥生来说,界碑的认可是与其同高的责任,上面的名字意味着他一辈子被界碑束缚,分隔两个世界的界限。
对神明艾泽西来说,界碑是一份专属于人类的襁褓。正因有界碑的存在,才会有那么多身处世界话语权中心的人愿意维持安稳的现状,以至于两界之间从未发生过大规模争执。
被界碑选中的人只需要迈出小小的一步,就会脱离其羽翼。而经不起摧残的普通人不论多少次试探其底线,都只会发现仍在原地打转。
那继续牵扯其中对她来说只是折磨。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从你这里获得答案。”艾泽西摸了摸她的头,巨大的刀刃将空间连同少女撕裂成两半,“我将用自己的剑斩断那孕育千万年仍未成型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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