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心瞳孔地震,低声喝道:“你说什么!不要胡说!”
心里却是一惊,这是真碰到神了,还是遇到鬼了啊?
不应该啊,白心打着太阳伞都觉得晒,这要是鬼早该晒得魂飞魄散七窍生烟了,难不成真是神啊?
“敢、敢问阁下是?”白心不敢妄言,生怕触怒神威。
钟槐却一把把她拉到树底下,让树荫遮住她俩,对着仍在震惊中的白心说道:“又是黑白无常搞的鬼,是不是?”
“什么?”白心没反应过来。
钟槐双手叉腰,自顾自开始说起来:“这两个懒鬼,我迟早要告诉阎王姐姐。”
阎王……姐姐?白心晕了,第一次觉得这两个词语组合起来如此惊悚。
“我是天师的后代,”钟槐终于开始自我介绍,“我也不知道多少代了,总之目前我是最后一代,我可以在阴阳两界自由穿行。”
天师……白心愣了一下,心想莫不是……
“……钟馗?”
“对!”钟槐打了个响指,表示赞许,“你下去之后就能见到他了。”
还真是钟馗。白心看着眼前的少女,起码一米七五的个子,体态很好,五官端正,虽然还没完全长开,眉宇间仍然透露出一股英气。
和她祖宗还真有点像。白心想起之前在舅舅家看到的钟馗画像,甭说鬼了,人看了都害怕。
不过她可不敢见他……白心想,人家那是捉邪祟和恶鬼的,见到他能有啥好下场。
但黑白无常说她可能是恶鬼,白心看着钟槐,心说这人不会是来捉她的吧?
钟槐却继续问道:“你要在人间停留多久?”
白心老实回答:“四十九天。”
又补充道:“黑白无常说的,我要在人间待满四十九天,帮忙引渡亡魂,才能投胎转世。”
钟槐点点头,围着她转了两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说道:“资质不错,怪不得黑白无常要留你。”
是吗?白心听到钟槐的肯定,得意了一秒,却突然发现不对:“留我?他们说我上辈子是恶鬼,这辈子功德太低,没办法投胎啊。”
钟槐双手抱胸,像只小狐狸一样笑了:“你确实没办法投胎,但你也不是恶鬼,我看得出来。”
啊?白心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怎么地府的人也骗人啊?
钟槐继续揭露罪行:“功德计算方法很复杂的,估计他们懒得跟你解释才说你是恶鬼了,总之就是想骗你去帮他们打工。”
钟槐看她一脸懵,问道:“看你也不像没上过班的样子,怎么连这点套路都不懂啊?”
白心无语,心说千算万算谁也算不到鬼会骗人啊,这真是见鬼说鬼话了。
钟槐看白心一脸苦相,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他们也不止这一次了,正好你还没到投胎时间,去打打工也能积点德。”
白心一副“那我还能怎么办呢”的表情看着钟槐,问道:“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不是来抓她的,总不可能大白天来墓园里捉鬼吧。
“上班啊,”钟槐往后一靠,又靠在了树干上,“我是这个墓园的工作人员。”
钟槐撩了下刘海,微微一笑:“也就是看坟的。”
白心惊了,这人看着顶多也就十八岁,怎么这么早就出来打工了?
钟槐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解释道:“我十九了,人间这些工作都不太适合我,我又不爱读书,想来想去还是看坟最合适。”
看来人间的工作是人是鬼都做不下去,白心会心一笑,继续问道:“那你到底是人还是鬼啊?”
钟槐也笑了:“每个碰到我的鬼都这么问,不过一般的鬼没有机会听到我的回答。”
白心不解,啥叫一般的鬼?
钟槐解释:“我跟黑白无常他们不一样,我只捉恶鬼。”
她继续说:“你听说过阴阳眼吗?其实就是人间有特殊能力的人,很多神婆都有,我跟她们差不多,只是去阴间不受阻挠而已。”
白心点点头,怪不得呢,她一眼就看出来她不是人了。
钟槐继续说:“我跟你一样,又当人又做鬼,白天守墓,晚上捉鬼,不同的是我还活着,而你,已经死了。”
钟槐看着她,眼底情绪不明。
白心却没有看她,还沉浸在钟槐刚刚那番话里,心想地府这是有多缺人?怎么连天师后人都得打两份工?
而且,她到底有什么不一般的地方啊?
钟槐掏出手机,点开一个二维码伸到白心眼前:“来,加个好友。”
白心乱七八糟的思绪被打断,看着那个略显幼稚的库洛米头像,有点哭笑不得:“我都快死了,不对,我都快投胎了,你加我干啥?”
然而她还是掏出了手机,准备加上钟槐。
“多个朋友多条路嘛,”钟槐笑得天真烂漫,“说不定我遇到什么危险,你还能来救我呢。”
白心:说反了吧?你看我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吗?
“不对。”说罢,钟槐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白心刚打开扫一扫,二维码就消失不见,她疑惑道:“怎么了?”
“你没有编制吧?”钟槐问道。
白心点头:“我不是公务员。”
难不成有什么说法,白心想,难道唯物主义战士不能加她好友?
钟槐翻了个白眼:“我是说地府编制!”
白心恍然大悟,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她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还没有,但是黑无常给我拍了照,编制应该很快就会下来吧。”
钟槐点头,把手机揣回兜里:“那应该很快了,到时候他们会发工作机给你,上面有所有捉鬼师和引渡人的联系方式。”
捉鬼师和引渡人?
钟槐看白心又是一脸懵,自觉科普之路任重道远,说道:“捉鬼师就是我,引渡人就是你。”
白心明白了,就是给地府打工的牛马呗。跟人间一样,起一些莫名其妙的花名,实际上就是打工,地府现在竟然还有工作机发,她不敢想,是不是上面也有一个叫钉钉的软件。
手机突然一阵震动,白心拿起来一看,是陈灵。
“喂?”
“你弄完了没?”陈灵在电话那头问。
白心看了眼时间,竟然不知不觉到了三点,她看着钟槐,回答道:“我结束了,你在门口等我一下。”
挂完电话,白心把手机放进口袋,对着钟槐说:“我要走了。”
钟槐点点头,说道:“再见。”
说完,突然想起什么:“拿到了工作机记得加我好友。”
白心笑了一下,说:“会的。”
白心举着太阳伞转身,钟槐一路目送她出墓园,末了,长长地叹了口气。
……
陈灵戴着墨镜,把车停在墓园大门对面的马路上,靠在车门上看见白心从墓园大门走出来。
一米六的个子,瘦瘦小小,皮肤不是嫩白而是气血不足的惨白,仿佛小时候营养不良亏空太多,长大再怎么补也补不回来。
白心迎着陈灵的视线一路走过来,在车门前站定,把伞举到陈灵头上:“怎么不打伞?”
陈灵笑了笑,转身拉开车门:“在空调房坐了三小时,人都要冻成冰块了。”
白心也绕过车头,收伞,拉开车门钻进车里。
“今天怎么去了这么久?”陈灵边开车边问。
白心想起钟槐,笑了笑:“遇到看坟的了,和她聊了聊。”
陈灵挑了挑眉,问道:“是不是一个小姑娘,看起来没多大?”
白心转头看她:“对啊,你认识?”
陈灵轻笑一声,回答:“她上次胡言乱语,我俩差点打起来。”
白心:?
“她说什么了?”
陈灵面色不快,似乎不想回答,半晌,才开口:“她说我的孩子已经转世投胎,不必再来祭奠了。”
白心差点笑出声,心说这个钟槐真是全方位的胆子大,不怕人不怕鬼,连随时会暴怒的母老虎也不怕。
白心:“这不是好事吗,你为啥生气?”
陈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不是我这个母亲做的太差了,她才不愿意再投胎做我的孩子。”
白心很少见到跟她掏心掏肺的陈灵,听见这话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且还是母女关系这个令很多人都感到棘手的问题。
她也沉默,片刻之后转移话题:“如果我死了,你会来祭奠我吗?”
陈灵愣了一瞬,生气地说道:“呸呸呸,你这小孩,乱说什么!”
白心把头转过去看着窗外,想说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我也没有乱说。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说。
陈灵只当她是脑子抽筋说的胡话,没再搭理她,车内气氛很快又变得沉默,两人一路无言,很快就到家了。
白心关上车门,隔着车窗对陈灵挥了挥手,说道:“明天,不对,后天见。”
陈灵摇下车窗,叮嘱道:“我出差两天你自己照顾好自己,少点外卖。”
白心点点头,知道又免不了一顿说教,赶紧转身打算走,陈灵却又叫了她一声。
白心只好转身,和陈灵大眼瞪小眼。
陈灵:“你……别用煤气了,点外卖就点外卖吧,有什么事随时跟我打电话。”
白心没想到陈灵说这个,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回答:“知道了,别瞎担心,快走吧。”
陈灵点点头,关上车窗,踩着油门驶出了小区。
白心目送她出小区,才打着太阳伞回家。
躺在床上,空气中还是有股淡淡的煤气味。白心想起陈灵的叮嘱,想起来再检查一下阀门,然而她突然想到自己已经死了,煤气泄漏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白心看着天花板,人死了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死亡带来的感伤此刻终于反扑过来,白心翻身侧躺,蜷缩成一团。
她的生活很沉重,可是她的灵魂却很轻,她想起昨夜穿过她身体的月光,突然觉得哪怕灵魂这么轻,她的生命也难以承受。
人死了为什么不能一了百了?为什么还要有轮回转世?
白心把头埋进膝盖里,终于感觉到一股深深的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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