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你方才真是气急了。”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将躲在树下哭泣的箐殊吓了一跳。
听出来人的声音,她一抹脸上的泪,倔强地道:“要你管,反正我要是死了,他说不定还会觉得轻松呢。”
蘅芜礼面露无奈,却也只得好声好气地哄着:“小殿下,你这是哪里的话。”
“阎王大人,若是真的不关心你,也不会让我来了。”
原就在不久前,常年寂静的阎王殿中,发生了猛烈的争吵。
箐殊委屈又饱含气愤的话语,在大殿中回荡着:“你只想一味地放任他们,可现在的局面就是他们满身怨气,无法,轮回。”
被指责的阎王,面露怒色,语气便也不自觉地重了些许:“地府的轮转,千百万年来亘古不变,你又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改变。”
箐殊像是被这话刺激到般,愣在原地许久——视线中父亲的衣袍逐渐远去。
突的,在殿中众人始料未及的目光中,她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今我以原灵起誓,如一年内不能改变地府现状,我会为自己的狂妄而付出代价,灵魂消散。”
亮眼白光闪过,一道枷锁融入她身,箐殊眼神坚定地看着这位早已被繁重事务磨得冷漠的父亲。
她话语肯定,又不失少年人的轻狂:“我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能改变,我只知道,过多的怨气会将他们的灵魂吞没,永困地府。”
说罢,眼中隐隐有着泪滴,竟是直接消失在大殿之中。
此刻,箐殊脑中不自觉地就想到方才的事情,她语气愤恨道:“这地府谁人不知,你黑无常蘅芜礼实力虽强悍,但运气出奇差。老家伙派你来,究竟是帮我,还是害我。”
箐殊这话说的,好似天边有只箭,无端地射中了这里的他。
虽无奈,但碍于对方的身份,蘅芜礼也只得好脾气道:“小殿下,只要手腕够硬,这做事可是不止一种办法的。”
箐殊语气质疑:“那要怎样,你难道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看着蘅芜礼眼中的精明,即便他不语,箐殊好似也知道蘅芜礼会如何做了。
片刻后,一处大院中,蘅芜礼手拿一张盖了阎王印的文书,对着这处不愿往生的鬼魂道:
“轮回有道,尔等均因怨气过深,往生之路不允通过。现特命尔等入住忘忧农家乐,在其中疗愈、纾解怨气。”
话毕许久,却未见有鬼动身,蘅芜礼眼神渐渐犀利,语气也带上几分威胁:
“诸位这是要做何呢?是想要违抗阎王大人的命令吗?”
这次他的话没有落空,大院中被簇拥着的、好像是这次小鬼们老大的角色出声了:
“老子叫你一声官爷,你还真当自己是碟菜了。”
大汉手拿武器,眼神凶狠,一脸不屑,他恶狠狠道:“老子便是要违抗了,你能如何。”
蘅芜礼将手中文书收起,看向身后箐殊,挂起笑容,语气也软了下来:“小殿下,劳烦您找个舒适的地方等一会。”
说着,他手伸向腰间,却突地脸色一变。今日自己不当值,竟是未曾佩戴武器。
可即便如此,蘅芜礼也并无太多忧色,这种只会靠着一身蛮力去挥舞兵器的鬼魂,实在容易制服不过。
事实也确如蘅芜礼所想那般,大汉挥舞兵器的动作全靠蛮力进行。比起干练的练家子,则更像是善于田间农作的汉子。
大汉被蘅芜礼几招间卸了武器,后又是一脚,踹倒在地。
灰尘与污渍粘上脸,此刻他只觉耳边嘈杂皆是嘲笑与谩骂——渐渐的,他回忆起了为人时的记忆。
一个寻常日子中,他在地里劳作,期待着麦子成熟后卖出个好价钱。
他期待着,除去开销,卖麦的钱还能剩些,这样他便可以为妻子买个发簪。
可他这样想着,却是听人来报:“梁三,你怎还在这劳作,你的妻子方才被那官老爷看中,当街掳去了。”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当真是无异于晴天霹雳。
妻子被掳走,而这官府又是层层勾结,自己讨要未果,却被官府的棍子打散了胆魄。
终在一年雪夜,他的妻子拖着一具残破的身子,不着寸缕地回到了家中,在自己的怀里断了气。
他觉自己生得七尺男儿身,却护不住自己的妻子,无能与悔恨的情绪浮现心头。
再抬眼,此刻这般情景如那日又有何区别?护不住的妻子成了弟兄。
愤怒彻底激化了体内积攒的怨气,他的魂体之中飘出丝丝缕缕的黑气。
眨眼间,倒地不起的大汉霎时身影极快,在众人眼中彷如残影般。
箐殊提醒的话还未出口,被怨气裹挟着的大汉,便到了蘅芜礼的身后——躲闪不及间,蘅芜礼双手抗击,这一拳威力之大,虽无大碍却是让他惊叹不已。
“以灵魂消散、永困地府为代价爆发出的力量吗?这是。”
说着,他抄起地上大汉先前落下的武器,与之抗衡。
本是一对一的战斗,看着的小鬼魂们却是也上了手。
反观蘅芜礼,可怜的他,那该死的厄运在这时又缠上了自己。只见手中刚得不久的武器,仅一击便碎成了渣状。
见此,蘅芜礼暗骂一声,视线却看向一直呆站着看的箐殊。他颇为无奈道:“小殿下,您先别看了,且去无常队中搬些援兵来。”
可闻此言的箐殊却是一愣,却又听她“啧”了一声。
起先对蘅芜礼来帮忙的质疑消散,更多的,是对他这般无能的失望。
想归想,箐殊却是不知从哪抽出一条鞭子,顷刻间提鞭而上:“蘅芜礼,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是怎么获得‘实力强悍’这个称呼的?”
蘅芜礼面上的笑容已经快挂不住了,他牵强道:“今日运势实属不佳,让小殿下您见笑了。”
暗红的流光,划破空气,丝丝血腥气在这潮湿的空气中蔓延开来。
被鞭子抽中的鬼魂惨叫连连,本就是魂体所幻化的魂体,顿时消亡。
而其余还在跃跃欲试的鬼魂,在箐殊一记眼刀甩来时,便消了这不该有的心思。
这鞭子是直击灵魂的,可这落在大汉身上,却是不痛不痒的。
此刻大汉好似失了理智般,原本向着蘅芜礼挥舞的拳头,顿时转向了身后的箐殊。
他挥动手腕,连带着将握着鞭子的箐殊也拽得趔趄。
“小殿下,快松开!”
闻此言箐殊下意识松开,而后却是觉,自己在惯力之下飞了出去。
而后一瞬,自己的肩膀被人扶着,在地面上站稳了身形。
下一刻,一道威严声音响起,众鬼只见无数符文飞来,化为条条束缚将大汉捆起。
阎王视线一一扫过,最终落在两人的身上,惊得蘅芜礼立刻将扶着箐殊的手拿开,并默默保持出一段距离。
——
忘忧农家乐中,原先大汉的手下一个个拿着种子,站在地中,十分不情愿地跟着箐殊学着如何播种。
见讲解的差不多了,箐殊便分发下去一些种子,一刨坑,二播种,三浇水。
这一套流程下来,也有不少鬼魂发出了感叹:“感情,咱们这是交了钱来当奴隶来了。”
可他们视线再一转,看到箐殊又见身旁的蘅芜礼。顿时议论声四散,纷纷乖巧了不少。
虽为鬼魂,却也是会感觉到累的。在这辛勤的劳动中,箐殊被其中一位大汉操着的嘹亮嗓音给惊到:“艾玛,这太对味了。”
只见大汉手中握着锄头,身上缓缓飘散出缕缕黑气,又渐渐融入他种下的种子中。
安静不过一瞬,又听那大汉不知为何,突然唱道:“风吹麦浪,稻花儿香,黑土地养育咱的爹娘……”
不知是这歌曲调太魔性,还是如何,原先还无精打采的鬼魂们,顿时神采奕奕。
田间偶有鬼魂小声念叨着:“好奇怪,为什么我一听这歌,就感觉浑身都是力量?!”
身旁的鬼魂接话道:“甭管了,老铁,开造吧!”
因着大汉的带动,不少鬼魂身上的怨气都在减少,见此箐殊满意点头。
她这般的原理,不过是通过劳动等方式,恢复鬼魂们在人间时的喜怒哀乐,顺势再将怨气引出。
日落西山,田间,鬼魂们相互蹲在一块,分享着自己在人间的事情。
下午领着众鬼们歌唱的鬼魂侃侃而谈着:“这地是真滴肥,这刚刚种下去的白菜,可都冒头了。”
突的大汉一双布满沟壑与老茧的手,无意识地抚弄着,语气不再热络:“要是俺当时有这地,俺爹俺娘大概就不会饿死了,俺大概也能看着俺妮长大了吧……”
悲伤的气氛顿时弥漫开来,突的大汉感觉到肩膀上一沉,回头看去,是蘅芜礼灿烂的笑。
他一手提着鱼竿,一手搭在大汉肩上:“诸位也忙活这么久了,不如去垂钓,休息休息?”
钓鱼池边,箐殊抱臂看着鬼魂们安静垂钓的场景,不由地心生感慨。
一旁蘅芜礼伸出一根“贱兮兮”的手指,偷偷摸摸地去触碰了一下箐殊。
即使蘅芜礼的触碰很轻,但还是被箐殊感知到了,她眼神微眯,秀眉一挑。
就在蘅芜礼脑中飞转,想着为自己的行为辩解什么时,却听箐殊道:“没有工资。”
一句话,蘅芜礼陷入疑惑,他迟疑地问道:“我…没有工资?”
得到的却是箐殊认真又严肃的回答:“你是来帮忙的,所以,你没有工资。”
见箐殊说完这句话,又极其认真地点了一下头,像是生怕自己找她要钱般,不自觉地他笑了出来。
见此箐殊不解了,她眨眨眼看着眼前人,发出灵魂质疑:“不是,你笑什么啊?”
蘅芜礼尽可能地忍住笑意,夸赞一句:“没,没什么,只是觉得小殿下,你好可爱啊。”
两人的动静让安心垂钓的鬼魂们,不时地频频转头。
终是有胆大的鬼,说出了众鬼魂的心声:“他俩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这是……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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