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琰没有猜错,一次无关痛痒的弹劾并不足以扰动王爷的心神,真正让他难过的,是明晚的家宴。
往常后宫家宴,谢伤都以身体抱恙为由婉拒,加上后宫再无倚仗,去不去都无人在意。可如今显然推脱不得,更别说皇帝还亲自开口,让谢伤带上宫琰。
谢伤自是没有意见。
可偏偏,明天是他生母的忌日。
“谁定的日子?”
宫琰也是听徐影说起才知道这事,她将大逆不道的话咽回去,呼吸牵扯,气的肺叶子疼。
徐影隐晦道:“听王爷从陛下那探得的口风,好像是皇后说想见见您,此话正中陛下心思,便没拒绝。”
宫琰被恶心得够呛:“陛下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
徐影只道:“淑妃之死,是宫中禁闻,太后生前曾下了死令不准提起此事。如今二十年已过,除王爷外,应是无人在意了。”
宫琰都不敢想象谢伤该有多难过,她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迫切想要了解一个人类的过往。想问徐影,却知他再不能透露更多,想从谢伤口中了解,又怕戳他伤疤。
不问,担忧,问了,心疼。
宫琰推门,往里探头,屋里一片寂静,她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进了屋,不出意外在书案里侧发现自家王爷的身影。
男人正背对着门口,似乎低头看着什么。
“……阿伤?”
谢伤没有反应。
宫琰走近,双手自然揽过男人脖颈,重心压在他肩背上,蹭了蹭:“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宫琰低头,话音戛然而止。
那是一枚白玉。
玉身通体莹白,圆弧中部镂空嵌有一颗小巧的红豆状玉珠,泛着鲜艳的血一般的光泽。
“好看吗?”谢伤仰头看她。
宫琰眼里笑着,鼻尖忍不住酸楚,嗓音也放的很轻:“好看。”
谢伤转身,将这枚白玉往宫琰身前比了比。
“靠近些。”
宫琰顺势低头。
谢伤抬手,将白玉系在她的胸前。
这个姿势能将宫琰半拢住,探身时鼻尖擦过颈侧,淡淡的玫瑰香勾缠,谢伤抬眸,从下往上看着她。
宫琰垂眸,望进他漆黑的眼睛:“这是你母妃的?”
谢伤松手,宫琰今日依旧穿了身明艳的红,意外很配玉的颜色,他盯着瞧了会儿,点头:“嗯。”
“现在,它是你的了。”
宫琰咽下难言的滋味,满腹愤懑早在进门时就消了大半。她又能做什么呢?
她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连他经年累月的委屈,都无法承包。
“徐影跟你说了什么?”谢伤问。
宫琰摇头:“他没有透露太多。”她伸手,掌心贴了贴男人面颊,“而且事关于你,我更想亲口听你说。”
谢伤想了想道:“我母妃姓贺,是江南富商之女,外出赏花遇见了南下的皇帝,两人相爱相知。直到皇帝回京时一封圣旨将她召入宫中……”
宫琰掌心握着那枚玉,绕到他身前。本以为故事很长,可坐下后好半晌没听到后续,宫琰又忍不住看他。
“……后面我也记不清了。”谢伤垂眸,“只知道她被牵扯进皇后和贵妃的争斗之中,替了皇后的罪。母妃蒙冤进冷宫后没多久就发现有了身孕,却不敢让人知晓。她怀胎时受了不少罪,生下我当晚就走了。我自小在冷宫长大,最早的记忆是关于奶娘的,奶娘只来得及把我养到四岁。后来……”
谢伤话音一顿,宫琰立刻握住他的手,无声捏了捏。
“后来李昭仪流产,悲痛欲绝。她趁此机会向皇上要了圣旨,将我接了出来。后来我才知母妃曾于她有恩,母妃得宠那段时日,曾在皇帝面前帮她说过几句话。几句话的恩情,她一直记着。”谢伤说,“那是我第一次踏出冷宫。”
宫琰轻声:“那李昭仪……”
谢伤掌心合拢,将宫琰纤长冰凉的手指悉数包裹,好似从中汲取到什么,许久缓慢地低下头,说:“病逝。五年前就走了。”
宫琰闭上眼。
生母无权无势,只是被皇帝微服私巡看中的商贾之女,入了宫就注定无法善终。
那个男人会为了权衡委屈她,为了权势抛弃她,甚至在明争暗斗面前,也会因皇后家族的原因轻拿轻放。众妃子身后有家族,而她除了皇帝虚无缥缈的宠爱,一无所有。
连生下的孩子,都无法给予他应有的保障。
宫琰尽量不去想谢伤在深宫里的生活,可心口的地方始终牵扯着,开口也疼。她犹豫问道:“你之前,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谢伤沉默地抱紧她,额头抵在颈窝,没敢让她看见自己眼底的血色。良久,才沉沉地吐出一口气,笑道:“一时不察,遭暗算了而已。”
宫琰便没再细问。
那是宫琰第一次探触到男人隐秘不为人知的过往,尚不知平淡的三言两语下,裹着怎样令人心惊的恨,与灰败、腐烂、无可救药的伤。
只是想,不论过往如何,以后有她。
·
赴宴前,宫琰特意换上了那身新做的大衣裳,月白云锦,锦面却泛着流光,正是圣上先前赏赐的料子,宫琰命人做了一套情侣款,如今这种场合,最合适不过。她不施粉黛,全身唯一的配饰便是胸前那枚玉坠。
一入宴,便吸引了殿内所有人的目光。
宁王妃可是京城的风云人物,当初酒肆开张,在场众人明里暗里可都去打探过,嫌恶有之,赞赏有之,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心态,看这位混不痞的宁王妃和重回朝政中心的病秧子宁王,能闹出何等的笑话。
也因此,在发觉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时,都眼观鼻鼻观心,等着人发难。
果然,待二人行礼入座后,一人便看皇后的眼色出声道:“宁王妃果然如传闻那般,花容月貌,身姿姣好。”
宫琰下意识侧身,谢伤耳语道:“张昭仪。”
原来是那个教子无方的张员外家,宫琰淡淡打量她一眼,这才发现张昭仪的位置竟然仅次于贵妃,又为皇后所用,也难怪那个酒囊饭袋敢在酒肆公然闹事欺辱青梧。可从对方服饰神态来看,也是个沉不住气的张扬性子。
宫琰笑着受了这声夸赞:“谢娘娘。旁人再多吹捧,都比不上娘娘这句话来的舒心。”
张昭仪一噎,没想到此女如此厚脸皮,半点谦辞没有,反拿她的话堵回来,回得狡猾又漂亮。
张昭仪只当没听见:“只是听闻宁王妃平日最喜艳色,日日锦衣华服,披金戴玉,怎的今日一身素白?这不知道的,还以为……”
话里未尽之意不言而喻,殿内果然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宫琰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这可是陛下亲赐的云锦,我特意让人做成大衣裳,平日都舍不得穿。”说着,看向身旁的谢伤,带点委屈地问:“夫君,出门前你可是说好看的。”
皇后缓缓闭上眼,暗骂了声废物。
果然,下一刻只见谢伤握住自家夫人的手轻声安抚片刻,转向张昭仪问:“张昭仪此话,可是对父皇所赐之物有何不满?”
“我……”张昭仪脸色白了一瞬,下意识看向上首的皇后,正要为自己辩解,来福公公唱喏的声调扬起。
“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跪拜行礼。
“大老远就听见这边的动静,何事如此热闹啊?”皇帝免了一众的礼,笑呵呵落座,“说出来让朕也高兴高兴。”
皇后笑道:“今日难得宁王夫妇在,臣妾瞧这对新婚燕尔,属实般配。皇上前几日不是还念着想要见上一面么,如今见着了,可要好好瞧瞧。旁的不说,这儿媳,臣妾是极满意的。”
众目之下,宫琰起身行礼,仪态让人挑不出错来,行为举止可为大家闺秀的典范。
宫琰这一礼,又收了皇帝不少赏赐。
“芙春,把本宫那套海棠红翡珠花拿来,还有时下正兴的几套大衣裳,要明艳一些的。”皇后眉目慈祥,眼里尽是对小辈的喜爱和欣赏,雍容之下却藏着冷锋,“你如今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穿得这么素净做什么?本宫瞧着,赤色就很衬你。”
宫琰微微抬起头,眼神是挡不住的锐利,可那仿佛是一瞬的错觉,皇后回神,便只看见她谢恩时乌黑的发顶。
宫家举步维艰,这种场合宫琰也断不会让人挑出错处,皇后笃定她不敢搬到明面上来,心稍稍安定些。她对小王妃没什么兴趣,今日也只是想敲打一番,重点还是放在谢伤身上。
见宁王依旧一副冷淡寡言的性子,不争不抢坐在角落,瞧着弱不禁风的,周身的气势还不如宫里那些个侍卫。
皇后淡淡收回眼神,唇角勾起冷嘲。
不足为虑。
“但皇后娘娘有所不知,这身云锦,是臣妾从父皇赏赐之物中千挑万选、认为最适合今日的衣裳。并无半分不妥。”
宫琰话锋一转,微仰起头道:“其一,云锦价值千金,乃父皇亲赐,这不,方才就入了这位美人娘娘的眼。”
皇帝顺着宫琰的眼神望去,对上宠妃微微闪烁的眼神。
张昭仪神色尴尬。
“其二,是为了一位故人。”
皇后倏然睁眼。
连谢伤都忍不住抬眼看过来,似乎没想到自家王妃这就忍不住了。
男人暗自勾唇,宫琰说话向来直白敞亮,不按常理,对面的人应该很不舒服才是。
宫琰说完停顿片刻,果然就有人忍不住问:“哪位故人?”
“这故人,又与衣裳有何关联?”
皇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欲开口,却见皇帝微微凝神,略浑浊的目光渐渐聚焦在宫琰身上,半晌,才道:“你上前来。”
宫琰依言上前。
“靠近些……再靠近些……上前来。”
众目之下,那道目光依旧一眼捕捉,宫琰回头给了谢伤一个安抚的眼神,走到陛前,这次没有跪下。
这时已经没有人在意她是否失礼了,因为皇帝的反应更加让人捉摸不透,只见他骤然起身,气血上涌还踉跄了一下,快步走下台阶。宫琰留了心,微微疑惑地拧起眉。
抱歉抱歉来迟了!!!(360°滑跪!
没想到还有人等,对不起。没有坑没有坑,我鬼混回来了!【话说灵感这东西真的好玄学,有就是一瞬间的事,没有就半点挤不出来QAQ
会继续更新!感谢还在看的宝贝。话说我还是滚来写剧情流吧,太日常太甜腻的不适合我。深思熟虑后决定放飞自我,剧情有了,感情这不自然就来了(或许?应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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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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