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大雪封门,翠华和狗蛋几乎就没怎么下过炕。
从最初的生涩笨拙,到后来的渐入佳境,再到如今的食髓知味、难舍难分,两人仿佛要将这寒冬都捂热乎了。
这日,雪总算停了,天色放晴。
翠华惦记着置办年货,也想着给他补补身子,特意进了趟城。
她买了些必要的油盐,又咬牙买了两个新鲜的猪腰子,盘算着炖汤给他喝。心里还默默念叨着,也不知这个月,肚子里能不能有动静。
刚进村口,远远就看见里正领着官差又在挨家挨户地盘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翠华急忙加快脚步跑回家。
离着老远,她就看见李狗蛋那个不知死活的,正在院子里抡着斧头劈柴。
翠华气得眼前一黑,冲过去二话不说,拽着他的胳膊就往屋里拖。
“你不要命啦!”她压低声音,又急又气。
李狗蛋却不以为意,拍了拍胸脯:“没事,我早好了!”
说着,还特意抬起之前受伤的那条腿,灵活地晃了晃,“你看,一点事儿没有,利索着呢!”
“我说的不是你的腿,我是怕被里正他们看见,你这腿对外可是宣称落下残疾,废了的。”翠华焦急地瞥了一眼门外,眉头紧锁,“如今你这么大摇大摆地劈柴,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在装瘸吗?万一被哪个眼红的瞧见了,去里正那儿告一状,咱们就全完了!”
李狗蛋笑了笑,试图安抚她:“放心,我机灵着呢,有人经过的时候,我就装一下,保证看不出来。”
翠华心里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不踏实,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用不着你劈柴,从今天起,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屋里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翻箱倒柜,找出了那盒自己都没舍得用的胭脂。
李狗蛋看着她手里的胭脂,一脸茫然:“你这是要干啥?”
“还愣着干什么,快躺回炕上去,万一里正真来了呢?”翠华催促道。
他“哦”了一声,依言躺好。
翠华关紧门,掀开他的裤腿,用手指蘸了胭脂,小心翼翼地在他原先的伤处周围涂抹起来。
“翠华,你干嘛呀?”李狗蛋撑起身子,不解地问,“好好的胭脂,涂我腿上多可惜?”
翠华头也不抬,专心致志伪造伤口:“不然怎么办?难道真再给你一棍子,万一真把骨头打碎了,我上哪儿哭去?”
李狗蛋这才恍然大悟,佩服道:“原来是这样,你……你真聪明!”
“那还用说!”翠华心里有点小得意,随即又心疼起来,“就是可惜了我这盒胭脂,新的呢,我自己都没用上几回。”
李狗蛋见状,忙笑道:“等我回了公主府,若能讨得公主欢心,得了赏赐,一定给你买两盒,不,买三盒更好的胭脂!”
听他再次提起要走,翠华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心里有些发涩,嘴上却故作轻松:“走了就别惦记我了。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帮我……留个娃娃就好。”
李狗蛋点了点头,声音低了下去:“嗯……”
就在这时,“砰砰”一阵急促又粗暴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屋内的对话。
两人同时一惊,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
“张翠华,开门!例行检查!”里正那粗嘎的嗓门在门外响起。
翠华吓得手一抖,胭脂盒“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骨碌碌滚到了墙角。
她也顾不上捡,急忙压低声音对李狗蛋说:“快躺好!待会儿就喊疼,别的交给我!”
随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这才走过去打开了门。
“哎哟,里正大叔,您……您怎么又来了?”她侧身让开,刻意的讨好着。
里正没搭理她,径直走进屋,眼睛四处扫视。
“方才好像瞧见你从外边回来,可你这院子里怎么有劈柴的动静?”
翠华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想起自己买的东西还明晃晃地放在桌上,刚才太急都忘了藏。
她指了指桌上的药包,赶紧解释:“是……是去买药了,刚回来。”
里正显然不信,目光直接投向炕上的李狗蛋:“买药?那刚才谁在劈柴,是他吗?”
说着就朝炕边走去。
翠华心都快跳出来了,赶紧跟上去,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他啊!又懒又倔,连药都不肯喝,还能指望他劈柴?是我刚才回来顺手劈了两下,准备生火熬药来着。”
她一边说,一边拼命给李狗蛋使眼色。
李狗蛋立刻会意,当即把脸一沉,做出愤怒又虚弱的样子,哑着嗓子吼道:“滚!我说了不吃你的药,让我死了干净!哎哟……”
说完,就捂着腿,龇牙咧嘴地呻吟起来。
里正眯着眼,上下打量他,猛地伸手掀开被子,要查验他腿上的伤。
被子一掀开,只见他裤腿处竟然洇出一片血迹,还在慢慢扩大。
里正皱了皱眉,直接卷起他的裤腿——只见那伤处一片红肿,还有血珠不断从破口处渗出来,看着颇为骇人。
“哎呀呀!”翠华立刻戏精上身,扑过去,又气又心疼地拍打李狗蛋,“你看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这些日子好吃好喝地伺候你,昨夜……昨夜不过是强迫了你一回,你至于这样寻死觅活吗?”
她临时编了个理由,总不能说他是因为不想被抓去充军才自残的吧。
她看着那流血的伤口,心里也纳闷,刚才明明只是涂了胭脂,怎么效果这么逼真。
难道是他趁自己去开门的时候,自己把结痂的伤口又抠破了?
“嘶——”李狗蛋配合地倒吸一口冷气,眉头紧蹙。
里正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疑惑道:“这都快三个月了吧,怎么一直不见好?”
翠华立刻泛出泪花,带着哭腔“嗯”了一声:“从刘婶那儿拿的药,他死活不肯涂,就这么硬扛着,存心要跟我过不去啊!”
“滚开!”李狗蛋适时地又推了翠华一把,演技越发纯熟,“别在这儿假惺惺了,让我死!死了就解脱了!”
翠华就势往后一趔趄,接着哭诉道:“你死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可怎么办啊……”
说着,她抓起李狗蛋的手,按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我……我已经怀了你的娃娃了,你就算瘸一辈子,我也养你一辈子。只求你别死,别丢下我们娘俩……”
再往下编,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场。
这都哪跟哪啊,才圆房几天,有没有还不一定呢。
刘婶说了,得等这个月的月事没来,才能确定。
“罢了罢了!”里正被他们吵得头疼,不耐烦地挥挥手,“这样的人,就算拉去战场也是个拖累,屁用都没有!”
他显然已经信了七八分。
见目的达到,翠华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赶紧趁热打铁:“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劝他,让他乖乖吃药,赶紧把伤养好,到时候……到时候再听您安排。”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心虚。
“哼,算你识相。”
里正没找到茬,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门一关上,翠华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大口喘气:“哎哟我的娘诶,可算是糊弄过去了……”
李狗蛋也长长舒了一口气,额头上全是冷汗。
翠华缓过劲,爬起来坐到炕边,迫不及待地问:“那血……是不是你自己弄的?”
他虚弱地点点头,脸色有些发白:“嗯……我怕光靠胭脂骗不过他,就把刚结好的痂又抠破了,这样真一点。”
“你呀……”翠华又是心疼又是后怕,“想得倒是周到,就是太遭罪了。”
她也知道,光靠胭脂,万一里正上手一摸,肯定露馅。
李狗蛋无力地摆摆手:“我自己的事,受点罪……心甘情愿。”
只要不被抓去充军,暂时受点皮肉之苦,根本不算什么。
翠华心疼得不行,赶紧找来干净的布帕和清水,小心地给他清理伤口,重新上药包扎。
“好在只是痂破了,没伤到里面的新肉,养两天应该就能重新长好。”他反过来安慰她。
“但愿吧。”翠华仔细帮他处理好,转身去院里拔了个萝卜,开始生火做饭。
晚上,她炖了猪腰汤。自己连着喝了两大碗,惊魂未定的心才慢慢平复下来。
李狗蛋只喝了几口,就皱着眉问:“这是什么汤?味道有点怪,以前好像没喝过?”
“猪腰汤。”翠华老实回答。
“难怪……”李狗蛋欲言又止,“怎么不炖猪蹄汤了?好久没喝,还挺想的。”
翠华“啊”了一声,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看他。
这该怎么解释,总不能实话实说吧。
她早上特意问了刘婶,说吃这个对男人好,能助兴,更容易怀上娃娃。
“那个……今天去晚了,猪蹄卖完了。”她胡乱找了个借口,“钱也只够买这个了。”
李狗蛋勉勉强强喝了一碗,剩下的全进了翠华的肚子。
她心里直犯嘀咕,难道他吃出什么了,自己明明把猪腰处理得很干净,也尝过没怪味啊……
翠华只当他是吃不惯,心想下次换个做法试试。
不过,猪蹄汤确实费柴火,而且连续喝了两个月,也该换换口味了。
然而,不争气的是她的身子。
除夕前一日,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月事如期而至。
翠华为此失落了好一阵,连准备年夜饭都提不起精神。最后还是刘婶心疼他们,宰了只鸡,分了半只过来,这个年才总算没过得太寒酸。
吃了年夜饭,翠华早早地就上了炕,背对着李狗蛋,心里难受得紧。
没有别的缘由,只因李狗蛋明确地说了,年后,他就要走。
半夜,翠华忍不住拽着他的衣角,泣不成声:“你就……就不能不走吗?我养着你就是了,听说那公主府里比战场还凶险,勾心斗角的,一不小心可是会掉脑袋的。”
李狗蛋一直没睡,黑暗中,他轻轻将她揽过来一些,声音低沉:“我想了很久,还是得去赌这一把。若是输了……我就自己去投军,绝不连累你。”
“那我怎么办……”翠华哽咽着,“虎子哥死了,如今你也要走,就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
若是没捡到他,没有这些日子的耳鬓厮磨,她或许也不会这么难过。
可偏偏让她遇到了,还不知不觉把心也交了出去,如今要分离,怎会不心痛。
李狗蛋把过错全揽到自己身上,歉声道:“是我不好,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忘恩负义……”
可他别无选择,这一切因他而起,也终须由他去了结。
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个艰难的结局。
翠华抱着他大哭了一场,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去。
痛哭之后,心里反而畅快了些,她也慢慢想开了。
走就走吧,不过是个男人而已。
过了两日,月事走了。翠华去给刘婶拜年,顺便又讨教起来。
“刘婶,你说……会不会是他的身子有问题?”
她觉得自己身体肯定没问题,从小到大连头疼脑热都少。
刘婶想了想,点头道:“嗯,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随后给她包了些补肾益气的草药,让她拿回去给李狗蛋煮水喝。
翠华还特意又进了趟城,买了猪筒骨和猪腰,打算一个和草药一起炖汤,一个炒着吃,双管齐下,总有一个能起效。
这天晚上,一番**之后,两人相拥着说话。
“我今天在城里打听了,上元节那晚,长公主会出来游街观灯,你就那时候去找她,机会大些。”翠华帮他筹划着。
李狗蛋轻声地“嗯”了一声。
“还有,我觉得狗蛋这名字……不太好。”翠华琢磨着,“得重新取一个,能让长公主一听就记住的。”
“那……叫什么好呢?”
他没读过什么书,也不识字,脑袋空空。
翠华想了想:“要不叫景行吧?我今天在城里听说书先生提过这个名字,听着就大气。”
“可是……”李狗蛋迟疑了一下,“这好像是……驸马爷的名字。”
他记得很清楚,长公主有时会这样称呼驸马。
“好吧。”
翠华讪讪地,没了主意。
过了一会儿,她又眼睛一亮,提议道:“那叫若风怎么样?像风一样自在潇洒的男子。”
“若风……”李狗蛋轻声念了一遍,点了点头,“可以,挺好听的。”
“那就叫这个,若风。”
快完结了[让我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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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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