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刚离开,虞苏迅速把门关上,将推车里气息奄奄的狗宝放在地板上。
“狗宝……狗宝?”
狗宝耷着眼睛,望向病床,声音微弱极了:“主人。”
与此同时,病床上昏迷已久的周志文突然清醒过来,同样虚弱得紧:“是狗宝吗?”
虞苏赶忙替狗宝应了声。
听到主人的声音,狗宝好像有些力气了,四肢用力,艰难地匍匐爬向病床,
虞苏取下它身上的斗篷和面罩,可狗宝才爬到半路便没了动静,虞苏大步向前,干脆把它抱到周志文的身旁。
病床宽敞,周志文身形瘦削,狗宝正好能依偎在他身旁。
“狗宝,真的是你。”周志文费劲地将头转向狗宝。
“主人,是我。”狗宝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周志文的脸。
“当初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早死在侵略者的刀下了。”周志文留着眼泪,想抚摸狗宝的脸,无奈手上全是医疗仪器。
那年,侵略者横行肆虐,无数家庭在他们的暴虐下家破人亡。
周志文毅然加入了反抗组织,但他始终把狗宝带在身边。
有他一口吃的,就绝不会让狗宝饿着。
他原以为先走的应该会是他,没想到竟是狗宝。
那日,队伍被打散,敌人疯狂抓捕组织人员,周志文与队友匆忙躲藏在盖猪棚的秸秆垛下。
透过缝隙,他们眼睁睁看见敌人的尖刀四处乱刺,步步逼近,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枪声与哭喊声不停交替传进耳朵。
哭喊声与近在咫尺的敌人脚步声交织,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周志文与队友默契对视,或许今日便是永别。
就在尖刀第一下刺向眼前的秸秆时,他们决定拼了。
一下,两下……
突然,狗宝的吠声响起。
就在第三下尖刀刺下来的瞬间,狗宝扑向了敌人。
紧接着,几声枪声在耳廓炸响。
浓烈的火药味进入鼻腔。
周志文紧闭双眼,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他甚至不敢看外面一眼,旁边的队友紧紧握住他的手。
敌人被咬伤,狗宝被射杀,周志文与队友逃过一劫。
狗宝的牺牲是壮烈的。
事后,周志文想去寻找狗宝的尸体,却被队友阻拦,他固执想去,可是队友却哭着说出那个极具残酷的现实。
他说,这年头,除了人肉,能吃的都在肚子里了……
周志文还是偷偷去找过,哪怕只找到骨头都行,可现实总是不如人意,他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而现在,狗宝竟就在自己身边,他伸手,却被迫停了下来。
“姑娘,可以帮我把这些东西拔了吗?”周志文请求道。
虞苏应言走过去,看了看,摇摇头:“抱歉,拔掉仪器,就会有人进来了。”
“你是……”周志文盯着虞苏几秒,浑浊的眼眸底下闪过震惊。
虞苏笑了笑。
“真的是你!”
病床上,狗宝微弱的喘息声传来。
“我去门口守着,你和狗宝好好聊会儿天。”虞苏说。
走出病房,虞苏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安静守着房门。
过了一会儿,池隽来了,他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以及坐在门口的虞苏。
他默默坐在虞苏右手边的空位上,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
直到周睿的声音传来,池隽站起身,垂眸看向始终心不在焉的虞苏,轻声问道:“二十分钟能解决吗?”
虞苏摇头:“不确定。”
“算了,随便吧。”
池隽微微叹了口气,朝电梯口迈腿走去,一把勾住刚出电梯的周睿。
不知过去多久,房间里终于有了动静。
是狗宝的叫声。
虞苏走进房间。
周志文用未插仪器的手,一直费劲地为狗宝顺着钢铁背上的毛。
狗宝惬意地躺在一旁,闭着眼享受。
周志文感激地看向虞苏:“狗宝说您现在经营着一家酒馆?”
虞苏点头。
周志文有些虚弱:“帮助了这么多人,您一定很累吧。”
“职责所在。”虞苏垂眸,顿了顿,又添了句:“荣幸之至”
周志文咳嗽两声:“真的很感谢您替我照顾我的狗宝。”
说话间,他鼻腔里的呼吸管似乎失去作用,呼吸愈发急促。
为了不给虞苏添更多麻烦,周志文请求她把狗宝抱出去。
透过厚重的门,虞苏看见门口站着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她走过去,俯身把狗宝抱在怀里,语气有些复杂:“周志文,你要走了。”
周志文微笑道:“我知道。”
最后,虞苏听见周志文说祝您享受每一顿饭,每一个觉都睡得安稳。
她脚步停顿,思索片刻,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门口,黑白无常看见虞苏走出来,有些惊讶:“虞老板?您也在这出任务吗。”
虞苏沉默片刻,点头:“是的。”
楼梯间,虞苏把狗宝放在冰冷的地板上,它虚弱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告别。
可它仍像往常一样摇晃着尾巴,然后费力地翻身,露出钢铁肚皮,虞苏愣住了,蹲下身抚摸着它的肚皮。
“狗宝,你也要走了,对吗?”
狗宝没有回应,只是两只前爪抱住她的手臂,低头一下又一下地舔舐着她的手心。
一下又一下,似乎每次都在说着谢谢,一下又一下,似乎每次又变成了再见。
最后,在医护人员慌乱急促的脚步声中,狗宝停止了呼吸。
它的身体在失去生命特征的那一刻瞬间分解,散成萤火虫般的光点。
光点涌向虞苏,穿过她的身体,飞向医护人员赶去的方向。
紧接着,虞苏听见了周睿的哭泣声。
虞苏坐在台阶上,身边摆放着今早牵狗宝的牵引绳和披风。
池隽帮忙处理好大部分事务后,从人群中抽身出来,最后在楼梯间找到虞苏。
虞苏就坐在台阶上,闭着眼睛,表情依旧淡漠冷静。
池隽想起之前曾问过她一个问题。
他问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收集故事吗?
可虞苏却笑着回他
她说,她是在吃故事,她是一只吃感受的动物,因为天生无情,客人的故事再多么荡气回肠,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杯无滋无味的白开水。
那她又是出于什么动机,冒着危险也要帮助狗宝来见主人。
池隽靠在墙上,身体歪斜,居高临下地看着虞苏:“你之前不是说你没有情感吗?”
“嗯。”
“可你为什么会帮助狗宝,甚至冒着危险进入人间?”
“帮助客人解除心结,是我的职责。”
“请重新回答我,为什么冒着危险也要帮助狗宝?”
“池隽。”虞苏睁开眼睛:“不要试探我。”
池隽愠怒:“我只是想要个答案。”
虞苏扭头与他对视,一字一句的重复:“我天生无情,所做一切都是源于职责所在。”
“狗宝呢?”
“职责所在。”
“行,您是神,永远高高在上。”
良久,池隽冷笑:“约定能遵守吧?”
“可以。”
两人最终不欢而散,准确来说是池隽单方面冷着脸走了。
距离周志文已去世一周,他的葬礼举办得十分低调,但得知消息来看望的客人媒体还是络绎不绝,直到第七天才算真正结束。
虞苏整理完狗宝的遗物后,去见了周志文最后一面。
墓碑被擦得一尘不染,碑前摆放的鲜花把周志文的遗照遮挡住一半。
照片上的周志文应该是还没生病前,微微胖,表情一如既往的温润,与病床前见到的他差别很大。
虞苏想起周志文最后已经是属于瘦骨嶙峋,皮薄薄挂在骨头上。
她把手中的花摆放好,从包里拿出狗宝的遗物,那是一张还是小朋友的狗宝和少年周志文的黑白合照。
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时,狗宝还坐在跟前,一脸傲娇地对自己说神君,我没骗你,我以前真的很可爱。
怕被风吹走,虞苏蹲下把照片卡在鲜花旁边,弄完之后就往山下走去。
虞苏停在路边打车,但等了半天都是网上预约的网约车,车根本不见停,她没有手机,只能站在人行道上等待出租。
今天是个阴雨天,从早晨到现在天空一直飘着细碎的毛雨,淋的时间过长,她的衣服湿了大半。
就在虞苏计算着打不到车要走多久才能回酒馆时,余光缓缓驶进一辆车。
她偏头,是池隽的那辆黑色大G,庞大的车身给人十足安全感,车身线条硬朗干脆,和主人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适配感。
车窗缓缓摇下,只露出池隽的衣角,然后听见他冷冰冰的腔调。
“上车。”
虞苏打开车门坐在副驾。
“你怎么在这?”
池隽冷漠十足:“路过。”
“谢谢。”
虞苏透过外后视镜看着被甩在身后的人行道,坐直了些,她扭头看向左侧:“现在是要去你之前提的那个医院吗?”
“不是。”池隽喉结处像被羽毛挠过,微微痒,他轻轻咳嗽两声,修长骨感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游刃有余地转动着,顿了顿才开口:“今天带你去玩。”
虞苏莫名其妙看他一眼,缓缓说出心中疑问:“我记得上次在楼梯间你好像很生气?”
红灯亮起,车被迫停下。
于是,虞苏听见身旁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我发现你这人很没有眼力见。”
虞苏:“……”
“而且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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