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在荒凉的城郊公路上颠簸前行，柴油发动机的轰鸣是这片死寂天地间唯一稳定的声音。
沈辩双手紧握方向盘，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于前方不足二十米的可见范围而布满血丝，酸涩难忍。城区的混乱似乎被暂时甩在了身后，但郊外的宁静同样令人不安。
那是一种万物凋零、生机断绝的死寂。
副驾驶座上，陆凛依旧昏睡着。他的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眉头紧锁，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
肩头包扎的纱布已被暗红色的血液浸透，边缘甚至隐隐透出一丝不祥的青黑色，显然怪物的爪毒并未如他所说的那样被轻易压制。
沈辩每隔几分钟就忍不住瞥他一眼，生怕陆凛一个不留神就厥过去，心中的担忧如同藤蔓般越缠越紧。他知道，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下来，为陆凛处理伤口，否则……
就在这时，一阵隐约的、与怪物嘶吼截然不同的声响，穿透了发动机的噪音和迷雾的阻隔，传入了沈辩耳中。
是人类的呼救声。
还有……某种撞击和挣扎的声音。
沈辩下意识地踩了下刹车，巴士速度减缓。他凝神细听，声音来自右前方，似乎是一栋孤零零立在路边的、看起来像是乡村诊所或者小型养老院的二层建筑。
“救命！有没有人啊！滚开！你们这些怪物！”一个年轻的、带着哭腔和惊恐的男声声嘶力竭地喊着，伴随着桌椅被撞倒的杂乱声响。
沈辩的心猛地一紧。他看了一眼身旁昏迷的陆凛，又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内心陷入了剧烈的挣扎。停车意味着风险，可能将他们自己也置于险境。但见死不救……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透过巴士加厚的挡风玻璃和稀薄了一些的迷雾，他看到了那栋建筑门口的景象：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的白大褂、看起来年纪很轻的男孩，正挥舞着一根拖把棍，徒劳地抵挡着三只行动迟缓、但力量不小的类人形怪物的围攻。他已经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脸上满是绝望的泪水。
那男孩的眼神，让沈辩不禁想起了奶奶刚去世时，独自一人在空荡病房里的自己。那种无助和恐惧，刻骨铭心。
“妈的！”沈辩头脑一热，低骂一声，不再犹豫。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同时狠踩油门，巴士发出一声咆哮，朝着那栋建筑门口直冲过去。
巨大的车头如同蛮横的巨兽，瞬间将两只背对着巴士的怪物撞飞、碾碎。剩下一只怪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刚转过头，巴士庞大的车身已经擦着它的边缘掠过，带起的风压几乎将它掀翻。
沈辩猛踩刹车，巴士在刺耳的摩擦声中横亘在建筑门口，恰好挡住了那只残余怪物和那个惊呆了的男孩之间。
“上车！”沈辩推开车门，对着那个吓傻了的男孩吼道。
男孩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朝着巴士车门跑来。那只残余的怪物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扑了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
怪物的头颅如同烂西瓜般爆开，暗红色的血液和脑浆溅了一地。
沈辩猛地回头，只见副驾驶座上，陆凛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他脸色苍白如纸，举着那把紧凑型冲锋枪的手微微颤抖，枪口还冒着缕缕青烟。
他看了一眼沈辩和那个正在拼命爬上车男孩，眼神依旧冰冷锐利，但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虚弱。开完这一枪，他似乎耗尽了刚刚积攒的一点力气，手臂垂落，枪也差点脱手，整个人再次瘫软在座椅上，剧烈地喘息起来。
“陆凛！”沈辩心头一紧。
“我……没事。”陆凛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快……走！”
那个男孩已经连滚带爬地上了车，惊魂未定地瘫坐在车门附近的台阶上，看着车内陌生的环境和两个状态迥异的男人，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茫然。
沈辩来不及多问，立刻关上车门，挂挡，踩油门。巴士再次启动，甩开那具无头尸体，驶离了这栋危险的建筑。
直到将那栋建筑远远抛在迷雾之后，沈辩才稍微松了口气。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那个瘫坐在那里的男孩，大约十**岁的年纪，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白大褂破了好几处，看起来狼狈不堪，但眼神清澈，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稚嫩。
“谢……谢谢你们救了我。”男孩喘着气，声音还在发抖，“我……我叫周小乐，是、是医科大的学生，在这里实习……”
“坐好，系上安全带。”沈辩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依旧保持着冷静，“我们现在不安全。”
周小乐连忙手忙脚乱地爬到最近的卡座座位上，笨拙地系好安全带，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驾驶座和副驾驶的两人，尤其是副驾驶上那个脸色惨白、浑身是血、刚刚一枪爆掉怪物头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一丝害怕。
巴士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陆凛压抑的、痛苦的喘息声。
沈辩一边驾驶，一边分神关注着陆凛的状况。他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了，呼吸变得愈发急促浅短，肩头的血色蔓延范围更大了，甚至开始散发出一种淡淡的、令人不安的**气味。
“他……他受伤了？”周小乐也注意到了陆凛的异常，小声问道，带着医学生的本能关切。
“嗯。”沈辩简短地回应，眉头紧锁，“被怪物抓伤的，伤口发黑，可能中毒了。”
周小乐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说道：“我……我是学医的，也许……可以看看？”
沈辩从后视镜里看了周小乐一眼，男孩的眼神虽然害怕，但带着真诚。但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出于对这个少年的好感，他点了点头：“好，你小心点，他可能……不太清醒。”
周小乐解开安全带，小心翼翼地挪到副驾驶座旁边。他先是观察了一下陆凛的脸色和呼吸，然后轻轻掀开他被血浸透的衣领，查看肩头的伤口。
只看了一眼，周小乐就倒吸了一口冷气。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完全变成了青黑色，并且有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黑色纹路向四周蔓延，伤口本身流出的血液也是暗红近黑，散发着腐臭。
“这……这不是普通的感染！”周小乐的声音带着惊恐，“像是……某种生物毒素或者……能量污染，我从来没在教科书上见过。”
沈辩刚刚轻松点的心再次沉了下去：“能处理吗？”
周小乐脸上露出为难和焦急的神色：“我……我只是个学生……这种伤，需要专门的抗毒血清和清创手术，现在哪里去找……”他急得眼圈又红了，“要是李教授在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怎么办……”
看着周小乐手足无措的样子，沈辩叹了口气，也知道不能强求一个实习生。
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
就在这时，周小乐看着陆凛痛苦的样子，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闭上眼睛，双手有些颤抖地悬在陆凛伤口上方，嘴里喃喃自语，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周小乐，你可以的……你是要成为伟大医生的人……不能见死不救……奶奶说过，心诚则灵……”
沈辩疑惑地看着他古怪的举动。
几秒钟后，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周小乐的掌心，竟然隐隐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柔和的白色光芒，那光芒如同初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缓缓笼罩在陆凛肩头那可怖的伤口上。
在沈辩惊讶的注视下，伤口周围蔓延的黑色纹路，似乎……停止了，甚至有那么一丝丝，极其细微地往回缩了一点。而陆凛原本紧锁的眉头，也似乎舒展了一点点，呼吸不再那么急促。
光芒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然后迅速黯淡下去，周小乐像是脱力一般，身体晃了晃，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我只能做到这样了。”周小乐虚弱地说道，声音带着歉意，“我的能力……太弱了，只能暂时抑制一下毒素的蔓延，缓解一点他的痛苦……治不好他。”
能力？！
沈辩震惊地看着周小乐。
这个看起来傻乎乎、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医学生，竟然拥有这种……超自然的力量，还是末世里最需要的治愈的能力？
陆凛似乎也感受到了身体的变化，他艰难地睁开眼，看了一眼周小乐，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但随即又被痛苦淹没，他声音沙哑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周小乐连忙摆手：“不、不用谢。我……我没能治好你……”他又看向沈辩，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必须尽快找到办法彻底清除毒素，不然……不然他撑不了多久的。”
沈辩的心再次揪紧。希望刚刚出现，又变得渺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巴士在迷雾中漫无目的地前行，需要一个目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迷雾似乎更加浓重了。他们需要找一个地方过夜，处理陆凛的伤势，也让大家休息一下。
沈辩将巴士开下公路，在一片远离主干道的、看起来像是废弃农家乐的空地上停了下来。四周有破损的围墙，相对容易防守。
停好车，沈辩先确认周围暂时安全，然后立刻去看陆凛的情况。周小乐的“治疗”技能似乎起了一点作用，陆凛没有继续恶化，但依旧昏迷不醒，气息微弱。
“必须给他补充点能量和水分。”沈辩说道，同时感到自己的胃也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和饥饿而开始抽搐。他们从早上到现在，几乎滴水未进。
他走到巴士中段的厨房区，打开储物柜。里面存放着他为“开业”准备的一些基础食材和调料：真空包装的优质大米、几盒鸡蛋、一些耐储存的蔬菜如土豆、洋葱，还有几大块冷冻的、已经初步处理过的猪脚，猪脚是他原本打算用来试验卤汁的，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以及最重要的，那个被妥善安放在特制恒温柜里的、奶奶传下来的灵魂卤汁的老汤底。
看着这些食材，一个念头在沈辩脑海中闪过。他记得奶奶说过，她这卤汁，用的都是祖传的香料方子，不仅味道绝伦，还有温中补虚、强身健体的功效。小时候他生病没胃口，奶奶就会用这卤汁给他拌一点米饭，他总能多吃几口。
也许……这卤汁能有点用。至少，热乎乎的食物总能让人舒服一点。
说干就干。
沈辩挽起袖子，启动了嵌入式电磁炉。他先淘米煮上一锅米饭，然后熟练地处理起猪脚。焯水、洗净。他取出一部分浓缩的卤汁老汤，兑入适量的水，放入猪脚、几片姜、一点料酒，盖上锅盖，让它们在卤汁中慢慢翻滚、浸润。
很快，一股难以形容的、霸道而醇厚的香气，开始从厨房区弥漫开来，逐渐充满了整个巴士车厢。
那香气复杂而层次分明，有酱油的咸鲜，有糖色的焦香，更有几十种香料融合后产生的、直击灵魂的温暖底蕴。它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穿透了血腥味、消毒水味和迷雾带来的腐朽气息，直抵人心。
周小乐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他用力吸了吸鼻子，眼睛瞪得溜圆，脸上露出了近乎痴迷的表情：“好……好香啊！这是什么味道？我从来没闻过这么香的东西！”
就连昏迷中的陆凛，鼻翼也微微翕动了一下，紧锁的眉头似乎又舒展了一分。
米饭煮好了，粒粒分明，散发着清新的米香。卤猪脚也变得色泽红亮，软糯诱人。
沈辩麻利地盛出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舀起一大块颤巍巍、裹满了浓郁卤汁的猪脚盖在饭上，再浇上一勺滚烫的、浓缩了精华的卤汁。
瞬间，米饭被染上了诱人的酱色，卤汁渗透进去，与晶莹的米粒完美结合。
他先端了一碗，走到副驾驶座旁，小心翼翼地扶起陆凛一点，用勺子舀了一点浸满卤汁的米饭，凑到他嘴边：“陆凛，吃点东西。”
陆凛似乎被食物的香气和沈辩的动作唤醒，他微微睁开眼，看了看沈辩，又看了看嘴边的食物，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张开嘴，慢慢地吃了下去。
他咀嚼得很慢，但沈辩能看到，他原本死灰般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眼神也清明了一点点。
“怎么样？”沈辩轻声问。
陆凛咽下食物，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好吃。”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沈辩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能吃下东西，就是好兆头。
他又将另一碗递给早已望眼欲穿、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周小乐。
周小乐几乎是抢一般接过碗，也顾不上烫，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第一口米饭混合着卤汁和软糯的猪脚进入口中，他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大，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唔！唔唔！！”他嘴里塞满了食物，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发出激动的呜咽声，拼命对着沈辩竖起大拇指。
他吃得又快又急，仿佛这辈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连碗壁上最后一粒米、最后一滴卤汁都用勺子刮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他捧着空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脸上露出了无比幸福和满足的表情，仿佛刚才经历的所有恐惧和绝望，都被这一碗猪脚饭治愈了。
他看向沈辩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如同仰望神明般的崇拜和狂热。
“大哥！不！老板！神仙！”周小乐激动地语无伦次，“你这饭是怎么做的，也太好吃了吧！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我感觉我整个人都活过来了，这简直是末世里的救赎啊！”
沈辩看着他那夸张的反应，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也隐隐有些自豪。奶奶的配方，果然是无敌的。
“只是一碗普通的猪脚饭而已。”沈辩淡淡地说道，开始收拾厨房。
“这哪里普通了，这分明是神迹！”周小乐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眼睛亮晶晶的，“老板，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带上我吧，我什么都能干，我会包扎，会一点简单的治疗，我还能帮你洗菜切菜打扫卫生！只要……只要每天能给我吃一碗这个猪脚饭就行，不，半碗！一口也行！”
他死乞白赖地恳求着，生怕沈辩把他丢下。
沈辩停下动作，看着周小乐。这个男孩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他拥有罕见的治愈能力，刚才也确实帮陆凛缓解了伤势。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一个治疗者无疑是极其宝贵的。而且，他心思单纯，看起来没有什么坏心。
沈辩又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因为吃了点东西而似乎安稳了一些的陆凛。
他需要帮手。陆凛需要治疗。
“留下来可以。”沈辩开口，语气恢复了律师的精明，“但是，我们这里不养闲人。你需要证明你的价值。除了你的治疗能力，其他杂活也要做。而且，食物是宝贵的资源，需要根据贡献分配。”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周小乐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我一定努力干活，老板你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我一定把陆哥治好。哦对了，老板你怎么称呼？”
“沈辩。辩论的辩。”沈辩说道，“他是陆凛。”
“沈哥！陆哥！”周小乐立刻从善如流地叫道，脸上露出了傻乎乎却又无比真诚的笑容，“你们放心，有我周小乐在，我们一定能在这个末世里活下去的，猪脚饭这么好吃，世界一定会好的！”
他那毫无逻辑的、乐观到近乎天真的话语，像一道微弱却温暖的光，驱散了巴士内一部分沉重和绝望的气氛。
沈辩看着他那张充满希望的脸，又看了看窗外浓稠的、未知的黑暗，心中悄然做了一个决定。
这辆巴士，不再只是他和陆凛的避难所了。
他们有了第一个伙伴，一个拥有治愈能力的、被一碗猪脚饭征服的医学生。
未来的路依旧迷茫而危险，但至少，他们不再孤单。
巴士静静地停在废弃的农家乐空地上，如同一座孤岛。车内，温暖的灯光，食物的余香，以及新加入成员那略带聒噪却充满生气的声音，共同构筑了一个微小却坚实的、属于他们的临时家园。
末世求生之路，从这一刻起，变成了三个人的旅程。
周小乐：猪脚饭征服世界！[加油][加油][加油]
沈辩：有新的小伙伴了！[加油][加油][加油]
陆凛：老婆喂我饭了！[加油][加油][加油]
某v：读者收藏了！[加油][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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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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