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
林越的意识像沉在冰水里的棉花,一点点往下坠。他记得自己是去后山看试验田的,他在那里种了很多水稻,期待有可以在山崖石缝生存的新品种出现,如今正到抽穗的关键期。但是爬到一半,山风突然变了向,带着秋末的凉意卷过崖边,他脚下一滑,失重感瞬间攫住全身。最后的记忆是崖壁上擦过的枯枝,以及摔落时扑面而来的、带着草木气息的秋风。
可现在,哪还有半分秋意?
雪片像被狂风撕碎的棉絮,沉重却又锋利,砸在脸上带着冰碴子的疼。林越想睁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越来越清晰——那不是山间的惬意的秋风,是能把人骨头吹裂的寒风风,卷着雪粒打在身上,仿佛要把他的血都冻成冰。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却发现四肢早被冻得麻木,积雪正顺着脖颈往衣服里钻,把最后一点体温往外吸。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微弱的求救声刚出口,就被风雪绞成了碎末。四周是望不到边的白,连个参照物都没有,只有偶尔被风吹开的雪窝,露出下面冻得硬邦邦的冻土。
苍停下脚步时,耳尖的绒毛还沾着雪粒。
作为部落里最强大的白虎兽人,他本该待在温暖的洞穴里舒服的睡觉,但雪来的又大又急,几天不见变小,他担心老祭司的食物短缺,便打算去送一些食物。
走到一半,苍似乎听见了兽人的求救声,环顾一周却没有看见有兽人的身影,可刚才那阵风声里,分明裹着一丝极轻的、属于同类的气息。雪季的部落早封了边界,族人都窝在各自的洞穴里避寒,谁会在这种时候跑到安全区外?
他甩了甩尾巴上的积雪,琥珀色的兽瞳在白茫茫的天地间扫过。雪太深了,没到他的膝盖,每走一步都要拨开半尺厚的雪。就在他准备转身时,风突然拐了个弯,一声几不可闻的“救……”又落进了他的耳朵,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寻而去。
循着声音刨开积雪时,苍的呼吸顿了顿。
雪下面埋着个小小的身影,裹着件单薄的、他从没见过的“兽皮”,脸色白得像雪,嘴唇却冻成了青紫色。是个亚兽——从身形和气息能断定,而且是个陌生的亚兽。雪季的风刀刮了三天,这小家伙居然还能留着一口气,算是命大。
苍没敢耽搁,小心翼翼地用前爪把人拢到怀里,低头叼住他后颈的兽皮,转身就往部落的方向冲。
雪地里的奔跑比平时费力十倍,苍的爪尖在冻土上踏出深深的印子,呼出的白气刚冒出来就被风吹散。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动,大概是被颠簸弄醒了,可这点力气连挣扎都算不上——苍心里更急了,这小家伙的体温,比雪堆里的石头高不了多少。
林越就是这时睁开眼的。
视线里是晃荡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压得很低,还有……一片巨大的、带着黑色条纹的白毛?他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兽瞳,足有他的拳头那么大。
“虎……老虎?”
他吓得差点背过气去。这老虎太大了,站起来恐怕有三米高,自己被它叼在嘴里,像叼着一片羽毛。难道摔下山崖没死,反而掉进了老虎窝?他赶紧闭眼,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肋骨——早知道是被老虎叼走,还不如刚才冻死在雪地里。
“祭司!祭司——”
粗粝的呼喊声在头顶炸开时,林越的睫毛颤了颤。
这老虎……会说话?
而且他居然听懂了。那不是他熟悉的任何一种语言,却像刻在脑子里似的,字字清晰。紧接着,他感觉自己被放在了柔软的东西上,鼻尖钻进一股混合着烟火和草木的暖香。他悄悄掀开一条眼缝,看见刚才那只额间带“王”字的白虎正对着一个石穴呼喊,而石穴门口,站着个裹着厚重兽皮的老头。
更让他瞳孔震颤的是,那老头转身时,林越分明瞥见他耳后还没完全褪去的、带着浅黄条纹的绒毛——下一秒,绒毛隐去,露出了人类的皮肤。
“苍,快把你洞穴里的兽皮都拿来!”老祭司的声音带着急切,他用粗糙的手探了探林越的额头,眉头拧成了疙瘩,“这孩子快冻透了,我这的兽皮不够焐。”
苍“嗷”了一声,似乎是应下了,转身就往远处跑。他的动作太快,带起的风掀起了林越身上盖着的薄兽皮,露出下面冻得发僵的手腕。
林越彻底懵了。
会说话的老虎,能变人的祭司,还有这漫天飞雪的鬼天气——他明明是从秋季的山崖摔下去的,怎么睁眼就到了这种连科幻片都不敢拍的地方?脑子里乱糟糟的,直到一碗温热的水递到嘴边,他才猛地回神。
“小亚兽,喝点水暖暖。”老祭司的声音很温和,火堆在他身后噼啪作响,橙红色的火光在石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洞穴里比外面暖和太多,石壁上挂着些风干的草药和兽骨,角落里堆着几捆干柴,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肉香。
林越捧着石碗,指尖终于有了点暖意。他偷偷打量老祭司:灰白发须,脸上刻着皱纹,眼神却很清亮,身上裹着的兽皮边缘磨得发亮,看着像个普通的老者——如果忽略他刚才从虎变人的话。
“小亚兽,你叫什么?”老祭司往火堆里添了块干柴,火星子噼啪往上跳,“怎么会晕倒在安全区外?你的部落呢?”
就在这时,他的脑袋突然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嗡”的一声炸开。无数陌生的信息碎片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像是有人硬生生往他脑子里塞了一本百科全书。
这片大陆叫月满大陆,名字来源于亘古不变的景象——天空中的月亮永远是圆满的银盘,从未有过缺角。这里的时间计算也与他所知不同,一个太阳升起又落下,一个圆月西沉再东升,便算作完整的一天。更让他心惊的是,这片大陆上的人类都是“兽人”,每个人都拥有两种形态:兽形与人形,方才老祭司与苍的变化并非幻觉。
混乱的信息中,还有一个让他浑身一震的认知——他似乎也拥有了这种能力,身体深处仿佛沉睡着某种陌生的力量,只是此刻被寒冷与虚弱压制着,无法感知具体形态。
此外,大陆的季节划分也与记忆里不同,没有春夏秋冬,而是分为生长季、旱季、雨季与雪季,眼下正是最严酷的雪季,寒风与冰雪会持续整整三个月。
这些信息来得又急又猛,林越疼得闷哼一声,手里的石碗差点脱手。他闭紧眼睛缓了好一会儿,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等头痛稍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真的离开了原来的世界。也好,反正自己在那里也是孤家寡人,没什么牵挂。
“小亚兽,你怎么了?”老祭司注意到他的异样,关切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越睁开眼,借着洞穴里的火光,看着老祭司担忧的眼神,刚才涌入的信息让他瞬间理解了“亚兽”这个称谓的含义——这是兽人部落对雌性的称呼。这个世界竟然没有女性,能够生育孩子的雄性兽人被称为亚兽。他定了定神,将那些冲击性的认知暂时压在心底,先解决眼前的问题要紧。
“我没事,可能……可能是冻得有点头晕。”他低声解释,声音还有些发颤,既有身体的虚弱,也有内心的波澜。
老祭司了然地点点头,又重复了刚才的问题:“小亚兽,你叫什么?你从哪里来,怎么会晕倒在外面的雪地,你的部落呢?”
林越攥紧了温热的石碗,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脑海里关于“部落”的信息告诉他,这是兽人聚居的基本单位,失去部落庇护的兽人在雪季很难存活。他不能暴露自己的来历,只能编造一个合理的身份来源:“我叫林越。”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可信些:“我……我和部落走散了。之前雪还没这么大的时候,族里出来寻找过冬的物资,我不小心跟丢了队伍,一直没能追上。雪越下越大,我找不到食物,走着走着就晕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他刻意用了信息里提到的“雪季”概念,又模糊了部落的具体信息,既符合兽人世界的逻辑,又避免了露出破绽。
老祭司听完,脸上的皱纹皱得更紧了,眼神里满是怜悯:“可怜的孩子,雪季里跟丢部落可是要命的事。看你这样子,怕是在雪地里冻了不少时辰,能活下来真是兽神保佑。”
林越低下头,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情绪。脑子里的信息还在隐隐发烫,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必须彻底接受这个名为“月满大陆”的新世界,接受自己也成了“兽人”的事实。
火塘里的柴薪噼啪作响,将他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忽明忽暗,像极了他此刻动荡不安的心绪。
林越刚松了口气,就听见洞穴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转头一看,刚才那只大白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个高大的男人——得有两米多高,肩宽腰窄,银白色的短发,额角还残留着一点淡金色的虎纹。他手里抱着一大摞兽皮,进来时带了阵寒气,眼神落在林越身上时,似乎顿了顿。
“祭司,兽皮拿来了。”男人的声音低沉,和刚才白虎的呼喊声很像。
林越的眼睛瞪得溜圆。果然白虎也是兽人,只是没想到长得这么帅气,就是看着冷冷的,不太好接近。
他看着男人把兽皮一张张铺在自己身边,毛茸茸的,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直到身上被裹得像个毛球,连手脚都埋进柔软的皮毛里,林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兽人救了自己。
“我叫白苍,你可以叫我苍。”男人蹲在火堆边,火光映得他深邃的眉眼柔和了些,“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林越咽了口唾沫,声音还有点抖,“谢谢你,苍。刚才要是没你,我大概……”
“不用谢。”苍打断他,眼神落在他被兽皮衬得更显苍白的脸上,喉结动了动,“你是亚兽,本来就该被保护。”
他说这话时很认真,像是在陈述一个天经地义的道理。林越愣了愣,心里却忍不住泛起愁绪——就算暂时活下来了,雪季这么漫长,自己一个外来者,又该去哪里安身?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兽皮,指尖触到柔软的绒毛,却没半分暖意。
“我和部落走散后,就一直没找到他们的踪迹。”林越低声说着,目光落在跳动的火焰上,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兽人救了自己,林越在苍面前展露出了一丝脆弱,语气里带着难掩的茫然,“如今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诶朋友,来看老虎朋友![烟花][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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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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