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视线扎在宋听然身上,她有些滞涩地扭头望去,见萧盛正紧皱着眉头望着她,眼神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靖戈仙子,”萧盛咬紧了后槽牙,几乎是从缝隙里挤出声音,一字一句地质问:“你这是何意?”
宋听然看着眼前的狼藉,被撞翻案几的几位神仙弹了起来,正用仙术祛除着被弄脏的衣服。
她有些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双手无意识地抓着衣角,顶着萧盛如刀刃般锐利的目光,一步步走向殿前。
宋听然用眼神偷偷瞟着萧盛的跪姿,有样学样地跪在他旁边,像王母行了一礼。
“启禀王母,我......小仙刚从凡间历劫归来,尚未来得及更衣,是一位红衣仙子好心为我换了现在这身衣裳,可铃铛里似乎存了些猫腻,惊扰了麒麟,这才使得它挣脱。”
宋听然说着,解下自己腰带上的铃铛,正欲交给王母,却被身旁的萧盛一把夺去。
对方捏着铃铛,细细观察了半晌,冷笑一声,手指用力,铃铛瞬间被捏扁。
“靖戈仙子好一副伶牙俐齿,这分明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铃铛。”萧盛嘴角噙了抹冷笑,转头盯着宋听然问道:“你说那位红衣仙子,仙号为何?”
这可就难住了。
我一共就和她说过两句话,上哪知道她的名字去?
宋听然一时语塞,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着萧盛手中的铃铛,宋听然也有些生气。
哪有随意毁坏他人物品的道理!
萧盛见她这副样子,眼中冷意更甚:“仙子不忍杀生,直说便是,何必找借口。”
“只是眼下凡间煞气愈盛,仙子放走了麒麟,这煞气该如何平息?”
平你奶奶个大头鬼啊,我连煞气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宋听然心中骂了一句,只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顶。
在凡间当牛做马,现在成了神仙,又要面对同事的刁难。
“呃,这个嘛......”宋听然不知该如何搪塞,正在这时,坐在上方的王母突然开口。
“靖戈仙子扰乱众仙宴,放走麒麟,不如戴罪立功,即刻启程,前去凡间追查煞气异动原因。”王母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宋听然猛地抬头,见王母端坐于宝座之上,眉眼笼罩在阴影里,让人看不真切。
即刻启程......那岂不是现在就要走?
话音刚落,果真有位小神官从殿阶上下来,引宋听然离开大殿。
心中再不情愿,宋听然也只得磨磨蹭蹭地起身,往殿外去了。
只是她刚踏出凌霄殿,就听得身旁的小神官脆生生开口:“仙子保重。”
言毕,向后退至殿内,双手扶住大门,竟是将殿门关上了。
看着紧闭的大门,宋听然在风中凌乱。
“上仙——上仙——”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宋听然转身望去,颀竹正驾着云远远地向她招手。
“上仙怎么没进去参加众仙宴?”颀竹在宋听然面前停下,气喘吁吁道。
她倒是进去了,菜没吃一口便被赶出来了。
宋听然心中腹诽,面上却是笑道:“王母让我下凡追查煞气。”
“原来如此。”颀竹不疑有他,从怀中摸出一个葫芦瓶,伸出手在瓶口处接着,从里面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递给宋听然。
“我从老君那求来了一颗回魂丹,上仙快服下恢复记忆,也好利于去凡间追查煞气。”
宋听然将信将疑地接过来吃了,一股草木腐烂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难吃得她龇牙咧嘴。
颀竹希冀地盯着她:“上仙想起来了吗?”
宋听然细细感受了一下,除了口中难闻的丹药味道,再没别的特别之处,因而茫然地摇头。
“不应该呀,药童给我的时候,明明说的是一颗就能见效......”颀竹疑惑地看着手中的药瓶,又看了看宋听然,下定决心般将药瓶塞进宋听然手中。
“这次历劫可能对上仙影响颇深,这药瓶你拿着,若是今日内不起效,明日便再补一颗,我先送上仙下凡追查煞气要紧。”
一回生二回熟,宋听然再次腾云驾雾时已经没了紧张感,望着天庭淹没在云中,忍不住问道:“我们怎么下凡。”
“还是轮回井。”颀竹说着,加快了云骑的速度,“仙人不可无故下凡,下凡要收敛身上的仙气,在轮回井里走过一遭,转到适合的身体上才行。”
说话间便到了地府,依旧人满为患。
二人刚踏进地府,一位神官正匆忙拨开人群,向他们走来。
“见过靖戈上仙。”这神官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相关事宜王母已经传信告知于我,已经为您选好了合适的身体,请跟下官来。”
宋听然望着乌泱泱的人群,忍不住担心道:“我也要排队进轮回井吗?”
“当然不用,神仙下凡专门有另一口井。”神官解释道。
懂了,内部人员专用通道。
见对方微弯着腰,在前面恭敬引路的样子,宋听然才感受到些成为神仙的好处。
穿过一重重大门,便来到了地府的后院,在宋听然希冀的目光中,神官推开了大门。
一口枯井坐于中央,井边散落着不少枯枝败叶。
宋听然将信将疑地问道:“这就是下凡用的轮回井?”
“正是。”神官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近来凡间煞气肆虐,地府业务量陡增,人手实在不够,因而这井没有及时打扫,委屈上仙了。”
宋听然想起了自己打工的牛马生涯。
人手不够时,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三个人来用,薪水倒是只发一份。
没想到神仙上班,也这么凄惨。
小神官在井边用神力开始画符,叮嘱道:“天庭那边已经知会过了,上仙此次要去的是煞气污染最严重的仁安村,凡间此时正是承安五年。”
“已经为您找到了合适的身份,是仁安村王婆婆的孙女,正巧在探亲途中因沾染煞气去世,上仙回化作她的样貌入凡调查。”
小神官一边说着,一边画好了阵法,催动法力,阵法大亮,自井内冒出幽幽蓝光。
“阵法已开启,上仙,请吧。”
宋听然将信将疑地跳了下去。
依旧是漫长得看不到尽头的下坠,宋听然干脆闭了眼,准备休息一会。
刚歇息没多久,一股大力突然向后拽她,宋听然以为自己又要被弹出去,吓得赶紧睁开了眼睛,却发现她整个人以悬挂的姿态在井中,后脖颈的衣服挂在井中生长的树枝上。
宋听然尝试动了动,发现毫无用处。
她抬头望向井口,希冀着颀竹和那位小神官还在,能够注意到井内的异常,却发现井口已经变成了一个遥远的白点。
不免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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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林婶正坐在溪边,清洗着衣服。
见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衣着朴素,一头乌发挽了个麻花辫,脑袋上沾了几片枯叶,正一瘸一拐地向村子走来。
“姐姐,请问这是哪?”这姑娘走上前来,双目透着些许迷茫,怯生生地问道。
林婶将衣服翻了个面,用棒槌敲着,回道:“这里是仁安村。”
见这姑娘生得柔弱,浑身上下没二两肉,林婶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这姑娘从哪里来,要做什么去?村中煞气一直萦绕,还是小心为上。”
宋听然听到回答放下心来。
看来入轮回井时虽然出了点小差池,但幸好没偏离地方。
因而清了清嗓子,嘴角向下压了几分,装出一副可怜模样:“我是王婆婆的孙女,家中也遭了煞气袭击,我特意来投奔她老人家的。”
说着,低头用手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痕,偷偷瞟着对方。
没想到对方神色古怪,犹豫了下,试探着道:“你说的可是村东头那个王婆?”
宋听然哪知道什么东头西头的,见对方神色狐疑,略微迟滞地点了点头。
却见对方的神色更加奇怪了,嘴唇反复张开又合上,最终叹息一声,道:“王婆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宋听然心中大骇。
不应该啊,在地府说得好好的,她在王婆家扮演孙女,查清煞气异动的原因,怎么到了凡间对不上账了?
她只得干巴巴地问道:“我自小没和祖母见过面,只依稀听家里人说过她的住处,许是记错了,村中可还有其他婆婆姓王?”
“没有,就她一个。”林婶摇了摇头,眼中带了几分悲戚:“老婆子苦得呦,儿子明明中了承安八年的举人,眼瞧着生活就要好起来了,可谁知煞气直接害死了她的儿子,可怜她白发人送黑发人,一把年纪了获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当年尸体都烂了才被人发现,哎。”
宋听然听着,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问道:“婶子,今年是哪一年?”
林婶上下打量了这位姑娘一眼,心中有些奇怪,还是热心地回道:“承安二十五年。”
宋听然心中骂了一声。
该死的轮回井,她费了好大的劲才从那树枝上脱身,没想到这一耽搁,竟让她晚到了人间二十年。
远处飘来饭香味,宋听然向远处望去,见夕阳西下,为村落镀了一层鎏金,袅袅炊烟正从烟囱中飘出,与天边的云相融在一起。
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煞气影响的样子。
林婶似乎看出来她的疑虑,擦了把额头的汗,将洗干净的衣服拧干,道:“虽然村子里总犯煞气,但有位远近闻名的祛煞师来过,给家家户户都贴了祛煞符呢。”
“这祛煞师每五年来一次,重新加固符咒,这才使得村子无恙,算算日子,也到了该加固符箓的时候了。”
林婶见这姑娘眼中愈发迷茫,叹了口气,道:“你祖母虽然没了,但是房子还在,眼瞧着天要黑了,你去那房里躲一躲,可别叫煞气缠上。”
说完,又从背篓里捡出件新衣服洗了。
宋听然则来到了村东头的院落,里面长着半人高的杂草,茅草做的屋顶也破了一半,宋听然拨开草丛向里走去,发现这院子里唯一还算新的,恐怕就是门口贴的黄符了。
黄纸上用丹砂写的符箓,想来便是村民说的祛煞符,宋听然走上前去,小心地拉开屋门,房梁上土灰被震得掉落,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屋内只有一间房,一桌一床和几个柜子,除此之外再无别物,面上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没想到这差事这么苦。
宋听然心中叹息一声,认命地从院中的水井打来水开始清洗。
一干就到了天黑,宋听然揉了揉酸痛的手臂,一屁股坐在床上,抬头就是漏了的茅草屋顶,传来呼呼的风声。
罢了,凑合着也能睡,当年自己刚从学校毕业的时候,也租的是个破房子,现下望着家徒四壁的屋子,竟有些忆苦思甜的味道。
她刚要吹了灯,突然发现角落里有一团黑影,她小心地走过去,却见那黑影突然化作人形,伸出黑雾似的胳膊就要向她的脖子掐来!
宋听然心下一惊,侧身堪堪闪过,想起门口具有镇煞作用的祛煞符,抬腿就向门口跑去。
她本想着用符箓镇住屋内的煞气,刚打开门,就被外面的景象惊呆了。
外面黑黢黢的,不是因为夜晚,而是聚满了煞气,门上贴着的祛煞符正发出金光,其上的丹砂也泛出红色,正顺着纹路流淌。
见门被打开,外面的煞气顿时兴奋起来,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眼瞧着自己被煞气包围,宋听然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情急之下向怀中乱摸,摸到了颀竹给她的还魂丹。
不论怎么说,也是仙界带来的东西,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试试了。
宋听然伸出手,将还魂丹扔了出去。
煞气似乎被惊到,匆忙向后退去,宋听然四周留出了一些空间。
丹药落到地上,咕噜噜地滚到角落去了。
似乎发现了只是普通丹药,煞气恼羞成怒,嘶吼着重新向宋听然扑来。
“救命啊——”宋听然见煞气张牙舞爪地向自己扑来,眼睛紧闭,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大喊道。
难道她就要命丧于此?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宋听然悄悄睁开一只眼,到一抹青色的身影挡在自己的面前,左手捏着黄符右手执剑,口中念念有词。
周遭的煞气仿佛也被定住了一般,只发出嘶嘶的吼叫。
“破!”只见这人将黄符向前一甩,煞气应声消散。
宋听然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站起来,正要好好道谢,恰巧这位青衣少年也转过身来。
她看到对方的脸,心下一震。
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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