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去的脚急忙收回来,凌渡深本想抢过信件质问萧空,但当她看见萧空对称呼习以为常的态度,察觉到这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十一年里,萧空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
凌渡深眯着眼睛,倒退半步凑近信件,故作轻松道:“大人,这谁写的?”
“工部尚书王明的嫡次女--王伈芝,她年长我一岁,多年前国子监论述时结识,她为人爽朗、聪慧,是我认识多年且极好的友人。”
多年……
轻微摇摇头,凌渡深无奈地打趣萧空:“这样啊,有机会我可要好好拜见她,瞧瞧大人认可的友人是怎么样的?”
“月末她就来,说是要替父兄提前考察千灯镇的建筑,是否要修缮,顺道过来见见我。”
“届时,我会邀请她来府上,让你们两人认识。”
手指滑过笔墨,嘴角上扬,浑身散发着愉悦。
对她……
对那人……
无甚区别……
刺眼,没眼看。
“漱!”
瞬间闪现在东厂厂府的大门,正好遇上外出办事回来苏岩的得力干将,直接提着他后脖子飞至几乎没人经过的丛草地。
一手控制绳索捆绑他,一手控制锋利的扁平石块,招招往他腹部砸去,痛得人不断哀号,但一句狠话都没喊。
毕竟他潜意识里,以为自己得罪了某个贵人遭到了报复,特意指使鬼仆殴打他,而鬼仆又没有神智再怎么求饶也不起作用。
一般情况下,鬼仆是无法被操控杀人的,回头再逐个找出谁指使就好了,慢慢算账。
可惜,他遇到的不是那些无神智鬼仆。
“靠!”
“多年!”
“极好的!!”
“让你过来!”
缺失的十一年人生里,她没有见证过,巨大的空洞虚无感淹没她整个胸腔,仿佛溺水般无法呼吸,她只能靠着熟悉的哀号声熬过去。
重击之下,直接将纤细的人体皮囊打穿,就在石块即将接触内脏的一刹那骤然停下,凌渡深的瞳孔悄然变回浅红色。
“……”
又失控了……
到底是什么缘故?
自从她与萧空相逢之后,处事就变得冲动莽撞。
凌渡深瞥了一眼半死不活的苏岩得力干将,施法松开了绳索,他要是能活着回去算他命大,有资格再活多几日。
当了鬼后,走路几乎成了最拖沓的交通方式,因为鬼仆要比凡人正常行走来得慢些。
酷暑难耐的夏日热气在凌渡深散发的鬼气相抵后,变得冷暖适宜的温感。
卖竹篮的大娘卖力扇扇子:“诶呦,凉快!”,附近的小孩一窝蜂跑到大娘身旁,“姨姨,我们也要凉快凉快!”
闻声抬手,见自己惨白发虚的手掌心,不由得侧头望着那些努力吆喝的百姓肌理,虽是黑黄皮,也比她的生命力旺盛。
她,本不容于世。
十一年了,还不接受吗?
“站住!站住!诶……!”
老人拄着拐杖一瘸一瘸行走,每说一句话就停下大喘气,可她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
“还我亡夫的……珠串!”
“还给我……”
气急攻心,眼看小贼的身影几乎消失自己面前,一身洁净麻布服饰的老人再也控制不住身体跌坐地上,无声无息抹眼泪。
一旁有几个好心人,不忍心,个个撒腿追小贼。
凌渡深俯视着她,莫名将萧空带入,心中的悲凉不免添多几分。她之前逝世,萧空是不是也这样?
可……
今年,她们重新相逢,萧空比她平静,比她心安,显得她的兴奋与期待格格不入,她真的是自作多情吗?除了愧疚,再无其他吗?
“你恨我还不来见你,所以你派人抢走珠子,夺了我念想,是也不是?!不要了就不……”
“?”
属于老人亡夫的珠串,悬浮半空,缓缓落于老人抹完泪的左手手中。老人惊喜地啊啊几声,把珠串检查两遍确认是自己的珠串,连忙收回自己怀中,连连转了个圈感谢。
“仙人,多谢!!”
“多谢!!”
破瓜年纪的小贼初尝偷窃,才找上一个孤家寡人的老人,岂料现在赃物没了,人还被追赶上来的青年打个鼻青脸肿。
等人走完,他一个人委屈地躲在假山后面,嗷嗷大哭。
“滴。”
凌渡深将药水强硬滴入他眼中,小贼惊慌失色,手紧紧扒着石块:“你你你……你是谁?”
“为何偷盗?”
“才不告诉你!”
一阵劲风刮过他脸颊,顿时更红肿了。
“说。”
小贼喏喏:“后日晚上,我二妹就要被爹扯去厂府卖了,爹说能换个大价钱给我娶媳妇,如果我现在抢够银两赎回二妹的身契,她就不用被卖了!”
说完,小贼见凌渡深衣着华丽,兴许能帮上他的忙。
“您……求您……大几日前我在街口买菜时,听见大宅院的人说这样嫁进去的人,下场不是疯癫就是痴傻,我……不想二妹沦落这般……”
小贼重重磕头,闷声:“若您救出二妹,我……我任您处理!为奴为狗!”
“不必。”
“今日我帮你,之后换你去帮她。”
小贼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瞪着凌渡深,反应不过来。
“那恩人……我能……”
话没说完,凌渡深已经消失了。
但她没有回去官衙,只身一人飘到郊外的大树上方,枕着双手仰躺在粗树枝,任由炽热的太阳侵入她的身体,像蚂蚁啃食,啃得她魂体麻麻痒痒。
长时间不进食饿得她发晕,眼一闭,直接昏睡了一天一夜。
殊不知,外面被萧空弄得兵荒马乱。
一群侍卫不定时地跑来跑去,街坊邻居们皆是看习惯他们的身影了,有大胆者甚至敢上前吆喝自家种植的农作物。
“街上、街角、屋檐处,都不曾见身影,连一贯出没的地方也没有残留气息。”
贴身侍女——静儿:“大人!我带队去郊外搜寻,兴许有线索!”
萧空从堆积如山的案卷上抬起头,撑着眼皮,犹豫片刻,深吸一口气。
“不必了,我们的人全收回来,今晚宴席最为重要。”
凌渡深默默半起身,手撑在瓦片,无声默笑,嘲讽自己究竟期待什么?
她的大人本就一心为民,当然百姓在前。
念及此处,复而懒洋洋躺回去,她还没有睡够。
等人退出去准备宴席行动的时候,萧空从怀里摸到神牌,忽地想起神牌作用,是她乱了心神。
“凌渡深,回到我身边。”
“倏!”
宽敞的案桌被凭空出现的人儿霸占全部,凌渡深侧身伸展手臂:“下午好啊,大人”,慵懒的劲儿,像小猫睡舒舒服服时伸长手脚,嗷一声,感慨喵生。
“去哪了?”
“不知道诶,困了,随处寻个地睡了。”
“嗯。”
“下次,告知我一声。”
凌渡深垂眸,敛去失望:“萧空,你说你把我当成妹妹,但我不愿当你的妹妹了,一点意思没有,明白吗?”,跟以往的顶嘴不同,这次口吻十分认真。
萧空硬生生捏断手中的笔杆,拧眉。
“那就滚!”
“诶啊,生那么大气干嘛,开个玩笑嘛”
手指微动,强行施法舒展紧皱的眉头,凌渡深模仿电视情节用眼睛从上至下一点一点描绘心上人的容貌,仿佛这样就能将容貌刻进脑海里。
“大人真美……”
对比小时候,现在的萧空愈发锋芒毕露。但凡外人瞧见此时模样,她们的身体该发寒发虚了,也就凌渡深这厮胆大包天搁那作天作地,不知天地为何物。
“放肆!”
“从明日卯时起,须跟舒儿习读《仪礼》《礼记》《景明礼记》,每日交上一篇注记文章,方能自由出行。”
凌渡深捂紧双耳,侧身背对她:“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安静片刻,身后传来一声敲桌子的声音,重新唤回凌渡深发散的注意力。
“也罢,有我在,读与不读无甚区别。”
“嗯嗯嗯!”
“那就待我边上,当个侍卫。”
“嗯嗯……?”
“才不要。”
“要当,肯定当……”,话到嘴边,脑海忽然闪起前日老人泣不成声的画面,以及独留她一人的哀伤情绪,如果有天她又先走一步,萧空是否……
那个答案,凌渡深不敢赌。
“当什么?”
凌渡深一蛄蛹爬起,双手撑在萧空椅背的两侧。
“秘密暗卫!”
“市集摊上售卖的话本子,将他们描绘成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利剑,无人不忌惮的存在,牛爆了!”
萧空:“蠢。”
凌渡深不服气:“你才蠢,真蠢的话,我早死得不能再死了。”
“……”
嘴皮子太利索也不好,没个把关,啥话都一股脑倒出来。
案台桌下,握紧神牌的手部小幅度颤抖。
萧空佯装不在意:“嗯,不蠢。等我处理完公务,向我说说你这些年怎么过得,好吗?”
凌渡深拽拽耳垂,抿唇不语。
“哒!哒!哒!”
衣着盔甲的通报侍卫,喘着气跑进来,抱拳:“禀报大人,属下发现千灯镇郊外聚集了一百五十厂卫,离魄月坛极其相近,需要属下调集人回来吗?”
“不必在意,由着他们,退下吧。”
侍卫:“是!”
凌渡深假装命令也给自己下达了,刚飘出门外,就被萧空用神牌控制身体,重新退回萧空身边,被她强迫磨墨。
“不护好你主子安危?”
“秘密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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