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哥将他送到闻家，里面灯火通明，闻父闻母正在客厅等他，还有一个少年，坐在沙发上，看上去拘谨又不安。
顾哥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走，没想掺和进这件事里。留下闻立慎一个人站在门口，接受三人投过来的目光。
“你今天去哪里了？”闻父率先斥责道，“学校老师说你上午就请了假，结果家里连你半个影子都没看到，你跑哪儿疯了！”
闻立慎打个呵欠：“你们亲生的不是接回来了吗，我留这儿干嘛？”
闻父气得起身就要去找棍子，但看着这小子明显没休息好的脸色，又打不下去，气急了，扭头骂闻母：“看你教的好儿子！”
闻母双眼红肿，不吭声。
闻立慎皱眉。
“杵那儿干嘛？”闻父又说，“过来，这是你——弟弟，知夏。明天带他去改姓，闻知夏。”
坐在沙发上的少年紧张地起身，开口声音有点抖：“大哥好。”
闻立慎记起来了。上一世，自己就是看不惯对方这幅样子，畏畏缩缩。这些本来就是他的，怎么做出这幅样子，于是开口一句嘲讽，就此给两人的关系奠定了一个基调。
这一次嘛，他好歹和这人有过几年的革命交情，于是仔细看了看对方，发现他实在青涩，没有特别不顺眼，于是点点头，说：“知夏。”
听到这句话，闻知夏一下子放松得多。
闻父也满意道：“明天知夏就转去你们班上，兄弟俩好好相处。阿参，多照顾照顾你弟弟。”
闻立慎没动：“我明天去改名，闻参这个名字不是我的。”
记忆里，闻母流泪癫狂的神情和动作已经模糊了，但她的尖叫依然清晰。
“阿参，你把这条命换给他好不好，这些本来就是他的！阿参，阿参！你还给他吧！——闻参这个名字都是他的，你本来就应该还给他！”
“你！”闻父横眉怒竖，连着好几个“你”，说不出话来，一甩袖子，回了房间，“明天再说！”
闻母泪眼婆娑地抬头看他，道：“阿参，你多照顾照顾知夏。他、他在外面受了很多苦。”
闻立慎和他对视了半晌，点点头。
客厅里只剩他和闻知夏，干站了一会儿，闻立慎快对这个大眼瞪小眼的游戏厌烦了的时候，对方终于说话了。
“大哥。”闻知夏鼓起勇气，“我没有想用‘闻参’这个名字。”
闻立慎觑他一眼，知道他想岔了：“和你没关系。”
他打量着对方明显新剪的头发、崭新但是不合身的衣服，局促紧张的神情，以一个成年人的视角，太看得出来这孩子的不适应了。
啧，他以前怎么就非得犟着和他不对付呢？
“我只是单纯不喜欢这个名字。”他又解释了一句，“小孩子别想那么多，回屋睡觉去。”
他走到楼梯口，回头发现闻知夏站在那里一动没动，望着他。
“过来。”他心里叹口气，向人招手。
人慢腾腾走到他身边，闻立慎拉着他的手上楼。
各自回屋前，他说：“别怕。”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闻知夏压抑着哽咽的“嗯”。
简单洗了个澡，闻立慎躺上床。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画符和学习又太耗精神，几乎是沾床就睡，旧人旧事如风过明台，没在心里落下一点灰尘。
睡梦中，他记起来很久以后的事情。那个时候他和闻知夏都已经离开闻家，是单纯的大哥和小弟的关系。闻知夏向他坦白，第一次见到他，自己第一眼被帅到了，第二眼就是怕。
怕什么。他记得自己的回答。别怕。
睡梦中，闻立慎动了动唇。
第二天，闻父闻母要去公司，司机送他俩去学校。
两人下车时，着实吸引了不少目光。闻知夏昨晚刚做好的心理准备又被吓回去了，走在路上，只觉得哪哪都是目光，让人难受。
闻立慎双手插兜，目不斜视，显然不在乎这些视线。
闻知夏忍不住从背后看他：十六七岁的少年，背影几乎是单薄的，但身姿挺拔，肤色冷白，和垂下来的黑发简直是颜色碰撞，更何况，他还有那么一张脸……硬生生撑起了强势冷峻的气势。
怪不得他做哥哥。
闻知夏决心向他学习，小跑着追上去。
上学没什么好说的，闻知夏来的第一天受到了超出意料的热烈欢迎。但他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得出这些“欢迎”并不完全是好意。
闻立慎看他左支右绌，蛮有意思。不过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看完整场，挑了个课间，翻墙出校。
“哟，这不是闻大少嘛。”有学生刚好在墙外抽烟，乐道。
“什么闻大少，这是‘鸠占鹊巢’的假大少啊！”旁边人一唱一和。
他们哄笑起来。
不是，这些都是谁和谁啊？
闻立慎死鱼眼看过去，一个都不认识。
“让开。”他说。
“哟哟哟，闻少爷真威风。”有人阴阳怪气，不怀好意地上前，“大少这是要去哪儿，不如和我们玩玩？”
那群人逐渐围过来。
场面看上去很危险，结果闻立慎不合时宜地陷入了沉思。
他不怕打架，也不觉得自己会输。但是现在打起来，让他有种欺负小朋友的错觉啊。
三分钟后，闻立慎揉揉手腕，周围躺了一圈哀嚎着的人。
爽！他要打十个！
改名的事情他只是让闻父闻母有个心理准备，目前灵气复苏尚未正式开始，社会秩序还很完善，他一个未成年想不顾父母反对改名，还是挺困难的。他今天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租房。
他打了辆车去三桥区。
三桥区的特点是街道结构复杂，多是些卖力气讨生活的人，鱼龙混杂，可以简单理解为城中村。
正规签合同的租房他办不了，只能到这儿碰碰运气。
街道狭窄曲折，楼房不高，大多是五六层的自建房。两旁建筑紧密相依，是典型的“握手楼”。墙体水泥斑驳，电线交错杂乱得像蜘蛛网，阳光艰难地透过这重重交织，在地面上洒下细碎的光影。
巷子里有支出来的小吃摊，也有角落的垃圾堆，两者味道融合，难以描述。
闻立慎走在其中，小心地绕过些不明物体。
楼上有人泼水，正巧落在不远处一个光膀子男人的头上，他仰头大骂：“再泼，老子砍你全家！”
楼上传来嘻嘻哈哈关窗户的声音。
闻立慎对这种地方接触得不少。上辈子他为了做任务，哪儿都跑过，和他前十几年的人生简直是天壤之别。不过也没什么可说的，灵气复苏之后所有人的生活都是天翻地覆，他么，至少是自己选的。
他根据墙上贴着的租房广告，打电话去问了几家。要么是刚听见他的声音就挂断了，要么就是狮子大开口。
闻立慎现在手上还有点钱，大部分是他的奖学金和之前的竞赛奖金。他以前没有存钱的意识，也不在乎钱财，很是受了些贫穷的苦后，才明白什么叫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于是稍微收敛一点。
“诶小朋友，你来这儿找人？”有个姐姐靠在门边抽烟，看见他，笑道。
“我来找租房。”闻立慎朝她笑，“姐姐，你知道哪里有便宜的房子吗？”
“喏，往那边走。”姐姐向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有个老太婆在租房子，你撒个娇说不定还能便宜些。”
“谢谢姐姐。”闻立慎送了一个甜笑。
姐姐吐出烟圈，挥挥手。
然而往那个方向走，闻立慎却察觉到不对劲：有邪祟气息。
灵气复苏带来的变化是全面的。不止人类，动物、植物甚至昆虫，所有生而有灵者都会在灵气洗涤下发生变化。更有之前因灵气枯竭而陷入沉睡的妖魔鬼怪，都会一同苏醒。
现在灵气浓度不够，产生的邪祟也只是些小喽啰。但对人类来说，已是惊变。
前面丝丝缕缕黑气飘荡，闻立慎脚步放慢，并指甩出一枚气息。
三楼窗沿的绿萝突然无风自动，叶片背面凝出层薄薄的白霜。他眼皮都没抬，脚步向前。一团雾气藏在砖缝里，被鞋跟踩过，像是发出了无声的惨叫，猛地缩回阴影里。
是只刚形成的“阴煞”。灵气复苏后最常见的邪祟。目前只能让人做做噩梦、精力不济。但放任下去就未必如此了。
他手指抚摸墙壁，袖口滑出一枚被灵气浸润过的硬币卡在上面。
又随手折了片树叶。阳光下，随着角度的变幻，叶片上似有银光滑过。然后他像是玩腻了，将叶片丢在路边。
叶片落地瞬间，气息、硬币和叶片之间突然亮起淡到几乎看不见的银线，组成个简易的锁灵阵。
阴煞像被无形的网兜住，黑气剧烈翻腾，周围空气泛起涟漪，但银线之外平静无波。
继续向前。
银线陡然收紧，将那团黑气绞成细流，最后连同三者一起化作白汽，被小巷里的风吹走。
闻立慎抬手打了个呵欠。
目前灵气浓度太低，要做到前世那种程度还是有些勉强。
“哐当”一声。
闻立慎回头，发现后边儿一楼门口站着个老奶奶。老奶奶像是被吓到了，手里端着的盆落在地上。
……不会吧？
老奶奶也没顾得及收拾东西，颤着追过来，有些喘气：“您、您——”
过了半晌，她喘过气来，终于说清楚了。
“这阵子大家总是睡不安稳，我说看见了些黑乎乎的东西，但除了我，谁都看不见。”奶奶眼里带着崇敬和畏惧，“刚刚、刚刚我看见您……”
闻立慎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谨慎，还能碰上个天生阴阳眼。
这下想装傻也没办法，他只能比了个“嘘”的手势。
奶奶于是知道这件事不能乱说，看见闻立慎胸前的校徽，改口道：“小先生，你是不是来找房子？”
闻立慎瞬间明白这老人和刚刚的年轻女子有联系。
“您要不就住我这儿？”奶奶说，“我这儿还剩两间屋子没租出去。您来住，房租全免！……有您在，我们心里头踏实。”
无心栽柳。
闻立慎答应了：“多谢。”
[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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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要是能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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