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二月底到四月底,夷陵夷道每天的攻城声不绝于耳。而每天的结果,也都是不出所料的攻城不下。
驻守在夷陵中军军营的吴军诸将从一开始的焦虑紧张,也开始变得平静下来。每天的固定操练变成了守城,而操练对象变成了蜀军。吴军的防御越发得心应手,伤亡逐日减小。而蜀军攻城的气焰则一次弱过一次,毫无实质威胁。
陆议似乎更加放松了,除了每天例行的巡视营防,确认粮草和军械,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中军帐里等。没错,就是等。等一个契机,一个孙子所云的“天时”。
然而,一个军报却再次打破了夷陵大营里难得的平静。
孙桓派人发来了求援的军报。孙桓在军报里说,夷道四千人的守军已经损失了一千多。而夷道外是刘备四万多的大军。近一个月来几乎是每天都在卯足力气进攻夷道的防御。孙桓请求陆议发兵,与他内外夹击刘备。
此时,中军营帐外,几个将领都请见陆议,要求带兵去援战夷道。
“让几位将军进来吧。”陆议吩咐了亲兵。
“大都督,属下请战相助夷道城。”
“属下也请战!”“属下也是!”
“诸位将军的义举,本督甚为感动。足可见我军上下一心。”陆议十分感激地望着诸将,然而接下来的话却又使他们大失所望,“不过,夷道城坚兵勇,粮草充足。孙将军又是主上亲族,才德兼备,将士用命。坚守夷道,足矣。本督不会发兵救援。待时机一成,孙将军之围,不救自解。”
“可是,大都督,若是夷道失守……”
“勿需多言。诸位不必担心。本督还是那句话,守好自己的军营。安东中郎将那里,我自有安排。”陆议示意他们回到自己营地,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平和却坚定。
这段和蜀军的拉锯战仿佛加快了时间。不知不觉,荆州的地界已进入梅雨季节。
自五月开始,夷陵的天始终没有晴朗过。不间断的雨水让山地道路湿滑不已,蜀军已经大半个月没什么动静了,只是不时会派出小股军队骚扰城门。两军难得地消停了一个月。
梅雨让长江的江水暴涨,沿江很多平地被江水淹没,刘备的部分沿江驻军只得回撤营防,将防御移动到高地。夷陵夷道处的沿江平原本就狭窄,刘备此举只能将军营布阵向山地里挤压,着实费了不少力气。
陆议站在中军帐外,看着阴霾的天空,他知道,这梅雨期一过,“天时”便到。
六月一出梅雨,刘备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计策。
“报,大都督,黄权军在夷陵城外平地扎营。前哨请示,我军可否出击。”传令兵前来请示陆议。
“大都督,我军坚守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么个机会,那黄权受不了山林子的蛇虫鼠蚁了。末将请战,必将那黄权军剿灭。”
陆议摇摇头:“老将军不可。那黄权连梅雨季那么湿热的时候都没想着从林子里出来,这会儿怎么又会突然在平地扎营?不如,我们等等?”
“传令兵,你再同哨骑去探。看看那黄权军的动向。”陆议吩咐道。
两日后,黄权的伏兵见无人理睬平地上的“饵”,只得全军撤出,再次转移去安全的地方。
黄权诱敌失败后,整个蜀军突然安静了下来。连日常对吴军城门的骚扰都不再进行了。守着夷陵和夷道的中线,两军居然仿佛只是来对弈一般。
闰六月的阳光很是毒辣,甚至有些晃眼,照在脸上片刻就让人觉得灼热。陆议一早就完成了今天的例行巡视。一切都已就位。
这也许是陆议带兵多年打过的最长的一仗。可他知道,一切都要结束了。他会亲手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缠斗,用最致命的方式。
“宋将军,你带两千人,去攻袭黄权的前军。”陆议开始布置最后的步骤,他看了一眼宋谦,“和上次一样。”
宋谦立刻明白陆议的意思,“属下遵大都督令,即刻进兵。”
傍晚时分,陆议正在同中军的几位将军商量军力分配,宋谦回来了。这次没有敌军的人头,反而是灰头土脸。
“末将战败,愿受军法。”
“宋将军受累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败亦有败的价值。”陆议走过去扶起宋谦,小声问他,“黄权的营防没有变动?”
宋谦轻轻地摇了摇头。
然而在座的将军看到此景,却开始议论纷纷。
“大都督派人去攻寨了?怎么没见大都督发布军令。”
“宋将军这是战败了吗?那黄权军已经驻扎了几个月了,哪里是这么容易攻下的。”
“大都督叫我们坚守营寨,自己却派兵出击,这不是白白牺牲。”
陆议背对着所有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本督已有破敌之策。来人,传令夷陵各部将军,立刻来中军帐集合。”
所有将领在几刻后,全数到达。陆议终于开始布置最后的决战。
“诸位将军,我军已和刘备军周旋近一年。现在,决战的时刻到了!”
所有的将领突然变了一个神色,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陆议。
“诸将听好,本督的作战部署。”
“韩将军,你领两万人,执茅草和明火,先行由猇亭渡口渡江,渡江即强攻蜀军前军,记住一定要不惜代价,全力冲杀,一旦破营立刻放火。”
“属下遵命。”
“朱将军,你领五千轻兵,不带辎重,不要举火,趁夜色和两军开战之机,迅速渡江,顺流截断南岸刘备中军和前军的联络要道,然后和韩当所部包夹前军。”
“属下领命。”
“宋将军,你带着五千人坚守夷陵城,务必拖住黄权军,决不能给他驰援南岸或者撤回秭归的机会。”
“属下领命。”
“其余所有将领,跟随本督。待朱将军和韩将军完成包夹之势,随我渡江,直取刘备中军!”
“属下领命!”
“诸位,决战当前,必要全力以赴。上不愧主上深恩,下不负军民厚望。与蜀军决一死战!”
夷陵的夜色已至。
陆议正坐在中军帐里,身着战斗的戎装。
“大都督,韩将军的前锋军已经渡过长江,已在猇亭南岸和刘备前军主力交战!宋将军部已经整军和黄权部开战。中军余部已经全部集结,请大都督发令。”传令兵来到陆议的中军营帐报告。
“好!”陆议站起来,“再次传令给夷陵城的守军,一定要把黄权部拖在夷陵城下,绝不能让他驰援南岸。”
“遵命!”
前一个传令兵刚刚退下,另一个传令兵又赶了过来,“大都督,朱然将军发来信号,他同麾下的五千轻兵已经渡过长江,到达刘备前军后方!”
此时,陆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剑架前,取下佩剑,异常平静地对传令兵说:“发令,举火,全军全力攻杀刘备前军。”
“遵命!”
陆议将那柄孙权所赐的奔星剑别在腰间,“来人,传我将令,全部中军将士随本督渡江!”
令毕,陆议带着中军所有的军士,趁着夜色,一路狂奔到夷陵城南面一早准备好的渡口。那里,东吴的战船列队,正在等待着。
陆议站在船舷前。长江南岸,已经燃起了火光。江水的湍流声,交杂着对岸传来鼎沸的厮杀声,带兵十几载,这是他听过的最为鲜活却也是最残忍的声音。他的心,此刻没有一丝动摇,变得异常坚硬;手牢牢握紧了腰间的剑,随时准备让它出鞘,刺入敌人的胸膛。
战船到岸。陆议换马,全军疾行直奔决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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