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1日中午11:00
警局里,经过一上午争分夺秒的忙碌,刑警二队的所有队员围坐在会议室里,对现有线索进行梳理和复盘。
刘世安:“死者宋成龙的父母经营水泥厂数十年,而宋成龙自小不学无术,他上学时还因为打架进过少管所三个月,常年混迹在各种社会场所。父母对这个儿子也是无能为力。基本处于放弃状态。他毕业后,父母让他在水泥厂当经理。他还有个弟弟,目前在国外留学,信息已经核实准确,基本可以排除嫌疑。成年后的宋成龙曾因打架斗殴和家暴拘留过六次。最近一次与人发生冲突是在半个月前,与兴隆火锅店老板因为结账时免单问题发生肢体冲突,这部分咱们队员也去跟进了,兴隆老板昨晚到此刻都在外地旅游,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也基本可以排除嫌疑。”
讲到这里,刘世安拿起桌上的笔,在案件信息梳理白板上,圈出了一个着装朴素的青年女性。
“宋成龙的妻子,程守贞。”
仔细定睛一看,她正是月光下被宋成龙强压在窗台施暴的女人。
“家庭主妇。她上月刚刚经历第二次流产,值得我们注意的是,程守贞之前曾经多次遭受宋成龙的家暴,甚至直接导致了她第一次流产。而且走访邻居发现,最近一次有人见到她已经是四天前。另外,沿途调取监控发现,宋成龙是在凌晨三点醉酒状态离开地下赌场后被人带走的,且作案车辆明显是提前等在那里,说明凶手对宋成龙的生活规律非常了解,很有可能就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近旁的警员拿出刚刚收到的比对报告:“关于程守贞,这里还有一点,刚刚出来的指纹比对报告显示,现场口红上的指纹跟她登记在警方指纹库的一致。”
“其他物品上的指纹呢?”
“打火机上的指纹都是一个人的,也就是被害人宋成龙自己,而电焊机上,则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指纹。”
“那岂不是可以反向证明,程守贞并不是凶手。”
“怎么说?”
“如果是她,既然她能想到打火机上不留指纹,为什么会忘了口红呢?”
武阳打岔道:“傻不傻啊你,这就给排除嫌疑了?兴许口红是她不小心掉了的呢,以后出门别说你是二队的哈,我丢不起那人。”
“行了,别吐槽了,把你那边的线索也都跟大伙讲讲。”
武阳点点头,拿出记录本:“安保公司查到老板林清,据他自己说,当天他一直在家哪也没去,警方核实了他家小区华都苑监控,确实如此。林清说的聚餐情况我也去得旺烧烤城核实了,监控拍到所有人都是凌晨五点才离开的。而且,结合案发现场采集到的脚印信息,感觉他可能性不大,他走路时腿跛非常明显,应该很难实施犯罪,而且现场也没有采集到任何深浅不一的脚印。”
“也不一定,跛腿的人如果刻意控制力度,其实两侧深浅差距可以缩小,尤其是案发还是暴雨天,雨水可能会抹平高低差也说不定。”
“而且我妈住在华都苑,她上午给我打电话,说是停电了,而且停电期间她给保安打电话没人接,然后打给了我。”
“可这又说明什么呢?”
“停电,支走保安,然后调换监控,伪造不在场证明啊。”
武阳道:“还得是你们这些刚毕业的头脑灵活啊,不过,你给我说说,怎么能让一片街区都停电呢?凶手如果有这个能耐,为什么不把水泥厂的电也停了、监控也换了,这样不就更神不知鬼不觉了吗?”
刘世安眼见着案情讨论往演绎猜想的方向跑偏,他食指关节敲了敲桌面,严肃道:“大家对案情有想法是好事情,但我讲过多少次了,破案不是写小说,靠的不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和无端地猜测,而是实打实的证据,一切都要以证据说话。还有,这里是刑侦科,不是警校辩论赛,下次想拌嘴吵架的都出去,听到没有?”
“听到,刘队。”
“不过刚才提到的华都苑停电的事情,会后再去跟进一下,确保监控的真实性。”
“是。”
“寻义,你说说吧。”
蒋寻义开口:“工厂监控视频里的车证实了是□□,牌照查到车主叫沈不念。荣合律师事务所的劳动纠纷律师,从大学起便致力帮助一些残障人士做法律援助,还获得过望京市十大杰出青年,有不在场证明,她昨天人一直在西海市,协商阳光孤儿院拆迁补偿的案件。”
身旁的警员接茬道:“我听过那个案子,海安集团的新楼盘选址覆盖了阳光孤儿院,但只给补偿了十万,这些钱跟逼着几十名孩子们流落街头没什么两样。”
另一个警员附和道:“是啊,而且法院两次发传票,海安集团都直接置之不理,拒绝到场,简直不把望京市人民法院放在眼里。”
众人低声议论:“没办法,西海可是经济大城,望京就一个县级市,海安集团又是西海市的纳税大户,跟许多政府官员也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算是咱们的望京市长发话,人家也未必放在眼里。”
武阳愤愤然:“就是因为有这些唯利是图的小人作祟,咱们政府和司法机关在民众心里的形象才会越来越差,普通人辛苦一生,无非就是求个最简单的衣食温饱,到头来,却要面临流离失所。”
刘世安敲了敲白板,像极了维护课堂纪律的幼儿园老师:“好了,别讨论和案件无关的事情。”
蒋寻义则继续回刚才的话题:“我查了她的车票记录和酒店记录,也打电话跟那边酒店确认了,她是在今早才退房离开的,七点的火车回望京,从时间动线上,她确实没有作案时间,而且她和被害人宋成龙从未有过交集,也不存在作案动机。”
“好了,所有信息梳理完毕,大家有什么想法吗?”
蒋寻义首先开口:“如果从作案动机的角度,目前梳理的所有人员中,被害人宋成龙的妻子,以及他地下赌场有过冲突的所有人都有嫌疑,而工厂方面的人员里,主管孙旭,安保公司林清,宋成龙的父亲,虽然根据现有线索,并没有发现他们与被害人宋成龙有过度的冲突或矛盾,但或许还可以深挖。而这当中,除了宋成龙的父亲、孙旭、烧烤店老板拥有扎实不在场证明的以外,其他人的不在场证明都还在确认阶段,尤其是程守贞,距离我们接到报案已经五个小时过去了,至今没有找到她的行踪。”
“而且辖区派出所也没有接到她的家属走失报警。”
“我倒是觉得这很正常,一个常年赌博酗酒还家暴的丈夫,如果是我,巴不得他天天不回家呢。”
“但警方从早晨开始一直联系家属,她的手机都打不通。”
“不接警方电话,的确很蹊跷,就算是错把警员号码当成诈骗,但接连十几个都不接这就很奇怪了。”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凶手的目的是要杀害宋成龙全家,而程守贞其实是被凶手控制了,甚至已经被……”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刘世安低沉声音道。
警局里的气氛瞬间安静,鸦雀无声,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白板上程守贞的照片,照片上的她,装扮寻常且简朴,大家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成龙的死状已经如此惨象,不敢想,他的妻子会遭遇怎样极刑的痛苦。
雨后湿答答的风,迈过警队陈旧的绿窗台,拂过摞满案情资料的一张张办公桌,印满字迹的白纸张窸窸窣窣地发出声响,每一声都像极了充满无力感的叹息。
“指纹、车辆、口红、电焊。”刘世安动笔在白板上圈出重点,“案发现场凶手留下的线索过于多了,分明是个方便销毁证据的绝佳暴雨夜,凶手甚至都能提前做好掩盖轮胎印的准备,却遗落了一支显眼的口红,而且当天保安处没人,凶手抵达工厂后必定也是知道的,可却没有调整监控角度,或者删除录像,而是任凭汽车的信息和自己的影像暴露在警方的视线里。”
武阳:“刘队你的意思是,凶手想尽快被我们抓住。”
刘世安:“不,肯定没那么简单。虽然并不知道躲在背后的这个凶手究竟是想做什么,但这个案子,或许只是一个开场。”说着,刘世安盯着信息板上那张被雨水冲洗过的脚印的照片,陷入幻觉。
暴雨的凌晨,汹涌的大火中,刘世安站在距离凶手身后不足五米的位置。
他望着眼前漆黑且瘦削的背影,语气毫无波澜地问道:“为什么杀他?”
黑影明显地微微侧了身,却沉默不答。身体语言仿佛是在表达:你会知道答案的,但不是现在。
“是惩罚?还是仇恨?”
通红的火光几乎穿透了黑影的身体,光,落在刘世安湿透的裤管上。
刘世安隐约感到眼前的人,在笑。
2013年9月1日中午11:30
一辆熟悉的货车缓慢停在子弟小学门口。
车子停稳后,褪色的副驾驶门打开,只见跛腿的林清从车上跳下来。
此时正值午休时间,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们几乎在车门打开的瞬间,便将他认了出来。
“林哥哥,林哥哥……”
孩子顷刻间簇拥上前来。
有直白说出想念的:“林哥哥,整个暑假都没见到你,我好想你哇。”
也有迫不及待分享自己暑假回老家经历的:“林哥哥,我跟你说,我这次回去帮爷爷奶奶干了好多农活,还把作业都写完了,周老师特别夸我了呢。”
还有着急送礼物的:“林哥哥,我姥姥让带了老家的玉米给你,你等着,我回宿舍给你拿,你千万别走哈。”
林清一改平常的冷清模样,他笑融融地一一抚摸着小孩子们的额头,认真地回应着他们每个人的每一句话。
“我也很想你哇。”
“好,这说明你长大了,是个有担当的大人了呢。”
“嗯嗯,我不走,在这等你回来。”
门卫大叔也来扎进孩子堆里凑热闹:“小林啊,最近我新得了一瓶好酒,有空来家尝尝哈。”
“好嘞,我一定去。”
物资卸车分发之时。
林清的手机接到一个未备注的号码打来的电话,他眼眸落在号码数字,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随即便离开人群。
“我在。”他的语气平静却温和,仿佛怕话音重了会碰碎什么似的。
一个同样平静且温和的女性声音,“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了太久,有个事情需要你帮忙......”
林清站在空地中央,答应得毫不犹豫:“放心,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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