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那个穿着浅杏色连衣裙的身影,再也不会笑着等她了。
沈暮亦慢慢蜷起腿,把脸埋在膝盖里,眼泪无声地浸湿了衣袖。
她知道,有些人,一旦转身,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
三年后,深秋。
沈暮亦站在法院门口,刚结束一场公益法律援助的庭审。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长发束成低马尾,脸上褪去了学生时代的青涩,多了几分沉稳。
手里捏着的案卷边角被风吹得微微发卷,她拢了拢外套,转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街角的咖啡店。
落地窗前坐着个熟悉的身影,正低头翻看着什么。
米白色的羊绒衫,微卷的长发披在肩上,侧脸的线条在暖黄的灯光下柔和得像幅画。
沈暮亦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手里的案卷差点滑落。
是路沂。
她怎么会在这里?
三年来,沈暮亦刻意避开了所有关于路沂的消息。
娱乐新闻从不点开,她主演的电影电视剧绝不看,甚至连偶尔在商场大屏上瞥见她的身影,都会立刻转头走开。
她以为自己早已把这个人从生活里彻底剥离,却没料到,仅仅一个侧脸,就能让她溃不成军。
路沂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路沂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作淡淡的笑意,朝她挥了挥手。
沈暮亦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风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她抬手理了理,指尖却在微微发颤。
最终,她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路沂先开了口,声音比记忆里低了些,带着点岁月沉淀后的温润。
“好久不见。”沈暮亦在她对面坐下,将案卷放在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边缘,“你……回国了?”
“嗯,上个月刚回来。”路沂给她倒了杯温水,“刚结束一部戏的拍摄,暂时没什么安排。”
沈暮亦点点头,没再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却掩不住两人之间的尴尬。
“听说你在做公益法律援助?”路沂看着她桌上的案卷,眼里带着点赞许,“很棒。”
“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沈暮亦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你呢?还打算继续拍戏吗?”
“不了。”路沂笑了笑,“年纪大了,想歇一歇。打算开个小工作室,带带新人。”
沈暮亦猛地转头看她。
路沂的眼角确实有了细纹,但笑起来的时候,眼尾依旧微微上挑,像极了三年前在香樟树下等她的模样。
只是那双眼睛里,少了当年的疏离和挣扎,多了几分平和。
“你……。”沈暮亦张了张嘴,想问她这三年过得好不好,想问她为什么突然决定不拍戏了,却又觉得这些问题都太过冒昧。
路沂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道:“我很好。国外的日子很清净,想了很多事。”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暮亦的手上。
沈暮亦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
路沂的目光却移开了,看向她桌上的案卷:“我刚才在外面看到你,差点没认出来。变化很大。”
“人总是要长大的。”沈暮亦低头喝了口温水,掩饰着喉咙的发紧。
“是啊,人总是要长大的。”路沂重复了一句,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当年……对不起。”
沈暮亦的动作顿住了。
这句对不起,她等了三年。
可真当听到的时候,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波澜,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都过去了。”她抬起头,迎上路沂的目光,笑了笑,“我现在挺好的。”
路沂看着她眼里的坦荡,忽然松了口气,也笑了:“那就好。”
这时,沈暮亦的手机响了,是同事打来的,提醒她下午还有个会。
“我该走了。”沈暮亦拿起案卷站起身。
“好。”路沂也跟着站起来,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有空可以联系我。”
沈暮亦看着名片上的名字和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放进了口袋:“好。”
她转身走出咖啡店,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她脚边打着旋。
走了几步,她下意识地回头。
路沂还站在落地窗前,朝她挥了挥手。
阳光落在她身上,像镀了层金,温暖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暮亦也朝她挥了挥手,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口袋里的名片微微发烫,像枚小小的火种。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是否会真的联系她。
但她知道,有些再见,不是结束。
————
沈暮亦再次联系路沂,是在一个月后。
她接手的一个法律援助案子里,当事人是位遭遇潜规则的新人演员,对方公司仗着势大,不仅克扣片酬,还散布谣言污蔑她。
女孩走投无路,找到公益法律援助中心时,眼睛哭得红肿,说起行业内幕时浑身发颤。
沈暮亦翻着卷宗里的证据,指尖停在一份模糊的录音笔转录文件上。
对方公司的负责人在录音里提到了“路沂当年也……。”
后面的话被杂音盖过,却像根刺扎进她心里。
犹豫了整整一夜,她还是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喂?”路沂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慵懒,背景里隐约有翻书的沙沙声。
沈暮亦捏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是我,沈暮亦。”
“我知道。”路沂的声音清醒了些,“有事吗?”
她把案子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末了低声问:“你……认识那个负责人吗?或者,你知道他说的‘当年’,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久到沈暮亦以为信号断了,才听见路沂轻声说:“我知道。明天上午十点,我工作室见?”
路沂的工作室藏在老城区的一栋民国小楼里,爬满墙的爬山虎已经褪成暗红色,推开雕花木门时,风铃叮当作响。
“随便坐。”路沂给她倒了杯红茶,“当年的事,说来有点长。”
原来那位负责人早年在另一家公司当高管时,曾想逼迫刚出道的路沂接受“资源置换”,被她当场泼了杯红酒。后来对方处处使绊子,造谣她耍大牌、抢角色,那段时间的黑料几乎要把她淹没。
“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沈暮亦追问。
路沂笑了笑,指尖划过茶杯边缘:“我找到他威胁其他艺人的证据,匿名寄给了记者。这种人,手里不干净,总会有破绽。”
她从抽屉里拿出个旧U盘:“这里面有他最近几年的一些‘小动作’,或许能帮上你当事人的忙。”
沈暮亦接过U盘,金属外壳冰凉,却像握住了沉甸甸的底气。
“谢谢你。”
“举手之劳。”路沂看着她,“其实你不用特意打电话的,这种事,你比我更专业。”
“不一样。”沈暮亦抬头看她,“这是你的领域,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路沂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我的建议?别硬碰硬。这种人最怕的不是法律条文,是见不得光的事被捅到明面上。”
那天她们聊了很久,从案子聊到各自的近况。
沈暮亦说起自己刚独立承办案件时的手忙脚乱,路沂讲起在国外拍文艺片时,被导演逼着在雪地里站了三个小时的趣事。
夕阳透过百叶窗落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像在时光里搭了座桥。
离开时,路沂忽然叫住她:“下周有场画展,是我朋友策展的,有空吗?”
沈暮亦愣了愣,看着她眼里的期待,像看到了多年前在游乐园里的自己。她点了点头:“好。”
画展那天飘着细雨,路沂穿了件驼色大衣,脖子上围着浅灰色围巾,站在一幅印象派画作前,侧影被窗外的雨雾晕得有些模糊。
“这幅画叫《等待》。”路沂指着画布上的光影,“画家等了二十年,才等到合适的光线完成它。”
沈暮亦看着画里的光斑,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烟花夜,路沂转身时眼里的涩意。
她一直以为那是决绝,现在才懂,或许还有等待。
“你当年在国外,是不是经常看画展?”她随口问。
“嗯。”路沂点头,“有段时间状态很差,就靠泡美术馆打发日子。看到这幅画的草稿时,觉得像在说自己。”
沈暮亦没接话,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从美术馆出来时,雨还没停。
路沂撑开伞,自然地把大半伞面倾向她这边,肩膀很快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你往这边靠靠。”沈暮亦把伞往她那边推了推。
两人的手臂不经意碰到一起,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
沈暮亦低头,看见路沂无名指上,那枚银戒的位置空着,心里忽然有点空落落的。
“戒指……。”她刚想问,就被路沂打断了。
“前面有家日料店,去吃点东西?”
日料店里暖烘烘的,路沂点了份豚骨拉面,沈暮亦看着菜单,鬼使神差地点了份当年在日料店吃过的海胆寿司。
“你不是不爱吃生冷的吗?”路沂挑眉。
“突然想尝尝。”沈暮亦低头舀了口芥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路沂连忙递过纸巾,无奈地笑:“还是这么冒失。”
熟悉的语气让沈暮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路沂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这三年的空白,好像并没有那么难填补。
吃完甜品出来,雨已经停了。
路沂送她到地铁站,站台上的风带着潮湿的凉意。
“那个案子……有需要随时找我。”路沂说。
“嗯。”沈暮亦点头,看着地铁进站的灯光越来越近,“路沂,你当年在游乐园说的话……。”
“是我错了。”路沂打断她,语气认真,“我以为放手是为你好,后来才明白,有些事,该一起面对。”
地铁呼啸而至,带来一阵风。
沈暮亦看着她,忽然笑了:“那下次,别再一个人做决定了。”
她转身走进车厢,在关门的瞬间,看见路沂站在原地,朝她用力点了点头,眼里的光,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六月的午后,香樟树下的模样。
地铁缓缓驶离站台,沈暮亦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是刚收到的信息,来自路沂:
“下周六有空吗?带你去个地方。”
她低头笑了笑,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两个字:
“好啊。”
车窗外的灯光飞快掠过,像串起了散落的时光。沈暮亦知道,这一次,她们不会再错过了。
有些喜欢,就算藏在心底三年,也依然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悄悄探出芽来。
就像此刻,风里似乎又飘来了栀子花的香气,淡淡的,却足够让人想起那个蝉鸣不止的夏天,想起那个穿着学士服奔向她的自己,想起那个在游乐园里,哭着说喜欢她的夜晚。
沈暮亦握紧了口袋里的名片,嘴角微微上扬。
也许,她们的故事,还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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