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夷·暝握紧手中神杖,岿然不动的身姿压抑着因眼前公主质问带来的寒意,他缓缓起身,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解释道:
“本耆于三年前执掌神殿,在初次联动神器之时,隐约察觉到了神器神力之下似有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起初以为是因自身能量牵引所至。后来在长夜节,本耆感应到了神器之下那股能量的异常波动,由此产生疑惑。”
那濮·漓凝眉:“三年前的长夜节?那时是银羽的藤缠礼。”
邛夷·暝:“不错。当时本耆通过神器感应探寻周围的能量波动,发现了您。”
那濮·漓不解:“何意?”
邛夷·暝:“在数次探寻反复确认之后,本耆断定引动神器能量的来源是因为您。”
那濮·漓愣住:“我?莫非是我身上的噬心蛊?”
邛夷·暝略摇了摇头:“当时,本耆尚不能确定是蛊还是您自身。遂去查阅神殿典籍,看有无相关记载。”
说到此处邛夷·暝顿了顿:“没想到竟让本耆发现了有关血祭仪式的异常之处。”
那濮·漓追问:“何处异常?”
邛夷·暝吐出二字:“丹砂。”
那濮·漓更迷茫了:“嗯?”
邛夷·暝慢慢的解释:“两百年前的血祭仪式和之后的仪式中丹砂的用量和配比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丹砂用量较之前增长戈稻之数,辅料锡量减竹稻之数。”
那濮·漓不确定的开口:“您的意思是变化之后的用量和配比影响了血祭仪式的成效?”
邛夷·暝再次摇头:“恰恰相反,而是稳定。”
那濮·漓惊诧:“这怎么会?”
邛夷·暝似是认可她的诧异,言:“本耆也深感疑惑,历代圣血者血脉本就足够精纯,加之噬心蛊的滋养,若是按照两百年后的用量用于血祭仪式,定会瞬间抽干圣血者的精血,无异于夺了圣血者的命,可典籍记载并无圣血者于血祭仪式中身亡之事。”
那濮·漓听完不自觉跟着剖析:“那问题只能出现在这血祭的圣血者身上。”
邛夷·暝点了点头:“不错。但此事干系重大,牵扯之深横跨数百年,本耆不得不小心求证,也只能独自求证。在神殿找寻不到更深线索之后,本耆联想到了近百年耶兰的天灾,还有迟迟未诞生的圣血者,遂去到了王族陵寝的圣地,想从圣地中找到答案。但、本耆却陷入了更深的疑惑。”
那濮·漓紧接着:“什么疑惑?”
邛夷·暝顿了顿,缓缓看向一旁的石壁:“数量。圣血者的数量。”
听到此处那濮·漓瞬间扭头看向了一旁的石壁,明白了什么。
邛夷·暝后续不再解释而是转移了话锋:“言道此处,兹帕·漓·银翎主可还需要本耆释疑什么?”
那濮·漓只觉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至发顶,艰难的将目光从石壁上转移到邛夷·暝身上,青铜色的双眸在最初的震颤之后,泛起丝丝寒意:“所以银羽的出逃给了您绝佳的机会,甚至哪怕银羽不逃,您也会伺机从银羽身上拿到能打开这里的钥匙。”
邛夷·暝:“是。”
那濮·漓快速思索邛夷·暝的话:“那您是如何确定青髓通界可以找到您要的答案。”
邛夷·暝:“此地,是除了您,唯二能追溯圣血者出处之处。”
那濮·漓静默了片刻,心中大致捋顺了一条线:
按照邛夷·暝的说法,最开始他是怀疑以往的血祭仪式有异常,从用量上推断出了圣血者是异常根源。
之后去王族陵寝圣地发现圣血者数量与神殿记载的对不上,推断可能存在非圣血者鱼目混珠,那非圣血者的埋葬之地就值得考究了。
而这一切绝不可能瞒过神殿与王室,最有可能的结论就是二者都知,甚至出于某种原因专门为之。
但这很难再查下去,除了有圣血者六十余载都未临世这一缘由,更有王族宗室王女稀少之故。
若还要探查,还是要追其本源,那来这诞生圣血者的禁地是最佳办法。
若从这个方向考虑,邛夷·暝应非父王与赤炎使的同伙,但神殿内部应该也出现了问题,否则长老团那里断然不会查不出蛛丝马迹,只是这一点她当下还无法问及邛夷·暝。
而这血釜铜灵镇压的到底是什么尚且未知,但封禁这些王女灵魂永世不得轮转毋庸置疑。难怪此处会有如此高的灵压,那些哀鸣如此凄厉。
思及此处,那濮·漓只觉那石壁符文似延伸了无数藤蔓将她缠的喘不过气来。
这符文承载的不仅仅是非她们所能承受的圣血者使命还有一场跨越无数岁月的阴谋。
而自己在这场交织着血与骨与魂与灵的历史长河中,到底还会被披上怎样的华服?
那濮·漓望向邛夷·暝,看了看他这高贵自持,沉静淡然的模样,忍不住佩服他,也为他叹息:
他不过铜斧礼又五载矣,身居高位,神授加身,独自担负秘密,内有忧患,外有强敌,真是赐福与灾厄并存。
想到此处,那濮·漓心中那点因被利用而生的芥蒂,竟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所覆盖——那是一种掺杂着敬佩的凛然,与明知前路是深渊却不得不与他一同踏入的决绝。
深吸了一口气,那濮·漓将心中的种种思绪压下,而是郑重的向邛夷·暝行礼,她语含敬重的说:
“兹耆·暝·藤鼓圣,银羽以竹姓那濮氏十九代竹嗣兹帕·漓·银翎主之命,请您相助,与银羽结为盟友,共同解开这背后的谜题,守卫耶兰。”
邛夷·暝看见眼前向自己行王族大礼,言语如此正式且充满祈求的小公主,心脏紧了紧。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那濮·漓双腿如灌铜,她方才听到头顶传来沉静清越的嗓音:
“本耆承帕黛神授,耶兰神殿之主,当为耶兰顾。”
听到此话,那濮·漓紧绷的神经方才稍稍松了松:虽然他未明确答应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至少为了耶兰,有些事情他断不会一昧阻止她。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那濮·漓抬头眸中、嘴角不自觉带了些笑意:“既是如此,那我们离开此地,返回王宫吧。”
邛夷·暝颔首:“兹帕·漓既以下定决心,后续之事也需思虑周全。”
那濮·漓轻快的理了理裙摆,嗓音空灵:“自然,银羽已有打算。”
邛夷·暝唇角微微抿了抿,挥了挥神杖带着那濮·漓回到玉棺石台,借着玉棺上的残留血液施术打开通道,二人身影消失在邛竹血林。
而此时的邛竹血林也因二人的离开恢复了原样,那夜一直持续到方才的血红悄然褪去,血釜铜灵再次被灰笼罩,玉棺上的血液融入女尸身侧的青铜邛竹片之后再次变得光洁无暇。
一切的一切仿佛从未被人打扰过……
破晓时分,太阳神突破地平线朝晖洒落耶兰的王宫,神殿中央祭台银蝶环绕,铜铃花开满地。众神官从冥想中醒来,悠扬的鼓声响彻王都。
日祭司兹日茸满脸激动,虔诚的跪伏于祭台首阶。众神官神仆依礼就位。
不多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相继现身。
“恭迎兹耆主·藤鼓圣回归。”
邛夷·暝缓缓走到藤鼓座坐下,示意那濮·漓于左首首座就位,那濮·漓轻轻点了下头,轻柔坐下。
“毕。”
显像消散,众人起身,三光使注意到左首的那濮·漓神态各异。
兹日茸上前一步:“帕黛神佑,圣血者归位,兹耆·暝·藤鼓圣辉耀赤水。”
星祭司耄星梭蹙了蹙眉,上前:“禀兹耆·暝·藤鼓圣,圣血者归,应当送还王宫,严密看管。”
而一旁的月祭司羽拜黛从容上前:“禀兹耆·暝·藤鼓圣,明日大朝,奉兹洛·铜真谕,召赤炎使臣觐见,那域外之客恐会洽谈圣血者为质一事。在您不在期间,耆下等与兹洛·铜真商讨出一缓兵之策暂压圣血者失踪之事,以谋后动。”
邛夷·暝唇间轻启:“言。”
羽拜黛抬眸与兹日耆对望,兹日耆开口:“赤炎使者来此,目的旨在攻伐南越,借到耶兰是上佳之选,以怀柔之策,利诱之势,提出圣血者为质乃为掌控耶兰绝佳手段。但终须武力震慑方能无后顾之忧,遂以兵换人可拖一二。”
邛夷·暝起唇:“尚可。”
兹日茸松了一口气:“是。”
而耄星梭盯着那濮·漓,眉头未见平整,言:“此等与虎谋皮之举,因圣血者失起,请兹耆·暝·藤鼓圣裁决。”
那濮·漓眼眸微闪,率先开口:“银羽自知无故失踪为耶兰造成祸患,心中惶恐,但实非银羽所愿。”
耄星梭:“此言何意?”
那濮·漓似是回忆道:“银羽在黛漓宫中为血祭仪式做最后准备,不知为何殿中羽奴尽数倒下,银羽欲探查一二,忽闻鼓声响起,便思绪飘忽陷入黑暗。再次睁眼时,竟已身在邛竹血林之中。”
兹日茸出声:“鼓声响起,应是冥啸一刻。”
耄星梭思索之后,问:“祭祀中断是冥啸时正。但据巫医对黛漓宫女仆官诊断,她们乃是身中迷香,兹帕·漓·银翎主为何无恙,而这迷香又怎会进入王宫?”
那濮·漓面带困惑:“银羽自是不知,银羽仅知在血林醒来之后,碰到刺客,如不是兹耆·暝及时赶到银羽断无生路。”
耄星梭有些惊讶:“怎会如此?邛竹血林乃是禁地,耆下等尚不能自由出入。”
羽拜黛抢先开口:“兹帕·漓·银翎主可认出刺客是何人?”
那濮·漓望了望邛夷·暝:“兹耆·暝推断乃是域外之客,那箭矢工艺非耶兰所属,而且还是数量不少的箭羽队,若是耶兰内部所为,调兵绝瞒不过兹阿耶。”
耄星梭还欲再说些什么,然则耶兰王已至。
那濮·漓起身趋步走到耶兰王跟前,单膝跪下,语含一丝柔弱:“兹阿耶,羽卵女回来了,幸得兹耆·暝庇护否则羽卵女恐遭域外之客毒手。”
耶兰王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羽拜黛解释道:“禀兹洛·铜主,兹帕·漓·银翎主言,无故在黛漓宫昏迷,于邛竹血林醒来,遭到域外之客袭击,得兹耆·暝·藤鼓圣庇护方才脱险,安然回归。”
耶兰王诧异:“域外之客,竟能出现在邛竹血林?铜真尚且不知阿漓去向?他们从何得知?”
耄星梭眉头紧锁:“此事处处透着蹊跷,需要彻查。”
羽拜黛不置可否:“查是应当,但明日大朝,方为重中之重,需以大朝为重。”
兹日茸颔首:“所言不错,现下圣血者已归,于耶兰而言是大喜事。其他可延后再议。”
耄星梭还欲说什么,邛夷·暝开口:“外敌当前,事有轻重。”
耄星梭无奈退下:“是。”
耶兰王思索之后:“既如此,铜真带阿漓先回去,兹耆·暝劳累,早日安歇,明日大朝,耶兰需郑重相待。”
邛夷·暝颔首。
待耶兰王和那濮·漓离开,邛夷·暝遣退众人,陷入冥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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