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安的书桌孤零零地安置在卧室最幽深的角落,仿佛被世界遗忘的一处小天地。它紧紧地挨着那散发着陈旧气息的暖气片,像是在寻求着一丝温暖的依靠。
在寒冷的冬天里,这暖气片倒也还算尽职,散发着丝丝温热,让林乐安在书写作业时不至于被冻得手指僵硬,他还能偶尔把冻红的双手贴在上面取暖。
然而,一到酷热难耐的夏天,这暖气片就成了噩梦的源头。它仿佛积攒了一整个冬天的铁锈味,在夏日的高温催化下,肆无忌惮地散发出来,那股刺鼻的气味弥漫在整个狭小的卧室里。
课本被这股铁锈味熏得仿佛吸饱了水分,变得潮乎乎的,纸张之间黏黏腻腻的,翻动起来都有些费劲。
林乐安每次写字的时候,总觉得那股铁锈味直往鼻子里钻,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而且,这张桌子实在是太旧了,老旧得仿佛轻轻一推就会散架。
他写字时,只要稍微用点力,桌子就会摇摇晃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在抗议着岁月的侵蚀。
为了让桌子稳定一些,他只能用胳膊肘紧紧地顶着墙,胳膊都被墙硌得生疼,但也只能无奈地继续写着作业。
这是家里最旧的一张桌子,那是母亲在世时,满心欢喜地给他挑选并买回来的。
母亲当时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轻轻地摸着桌子的边缘,对他说:“乐安,以后你就在这张桌子上好好学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如今,母亲已经不在了,继母却只是淡淡地说“扔了可惜”,这张承载着母亲爱意的桌子便一直留了下来。
今天是父亲的生日,家里难得有了一些喜庆的氛围。
继母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炖了一锅香气四溢的汤,那浓郁的香味时不时地飘进林乐安的鼻子里。
她还特意去买了一个漂亮的奶油蛋糕,蛋糕上的奶油洁白如雪,上面点缀着五颜六色的水果,看起来十分诱人。
林书豪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那衣服的材质看起来光滑柔软,在灯光下还隐隐泛着光泽。
他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兴奋地转着圈,手里紧紧握着父亲刚给他买的遥控汽车。那遥控汽车造型酷炫,车身闪烁着五彩的灯光,发出“嗡嗡”的声响,在地上快速地穿梭着,林书豪兴奋得哇哇大叫。
林乐安在自己的小角落里,从书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信封。
这个信封他已经珍藏了两个月,里面装着他攒了很久的零花钱。为了攒够这笔钱,他每天都省吃俭用,早饭只敢买一个最便宜的馒头,课间也从来不去买零食。
他用这些钱精心挑选了一支钢笔,钢笔的笔身是沉稳的黑色,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看起来十分高档。
父亲以前总说他的钢笔太旧了,写出来的字洇纸,字迹模糊不清。林乐安想着,等父亲生日的时候,把这支钢笔送给他,父亲一定会很开心的。
开饭的时间到了,继母把那个漂亮的奶油蛋糕端到了餐桌上,蛋糕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诱人。
她细心地把蜡烛插成“6”的形状,然后点燃了蜡烛。
温暖的烛光在空气中摇曳着,照亮了每个人的脸庞。林书豪高兴得拍起手来,扯着嗓子唱起了生日歌,那歌声清脆响亮,充满了童真。
父亲笑着摸了摸林书豪的头,眼神里满是宠爱。林乐安双手紧紧地握着那个信封,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慢慢地走到父亲面前,把信封递过去,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爸,生日快乐。”
父亲伸出的手顿了一下,原本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凝固了,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继母像是早有准备一样,抢先开口,声音甜得发腻,就像抹了一层厚厚的蜂蜜:“乐安有心了,不过你爸现在用的笔都是公司发的,高级得很呢。
那些笔都是进口的,笔尖顺滑得很,写起字来别提多流畅了。”说着,她伸出手,拿起信封,不由分说地塞回林乐安手里,“小孩子家留着钱买零食吧,别总想着这些虚礼。”林乐安的手被继母的手碰到,那手凉凉的,带着一种陌生的感觉,他的心里一阵失落,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信封。
就在这时,林书豪突然指着林乐安的衣服,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尖锐刺耳:“妈,你看哥哥穿的衣服,袖口都磨破了!像捡破烂的!”
他一边说,一边笑得前仰后合,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林乐安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袖口,那袖口已经磨得毛糙不堪,线头都露了出来。他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头也低了下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父亲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他看都没看林乐安一眼,只是淡淡地对林书豪说:“吃饭,别乱说。”那语气里没有一丝责备林书豪的意思,反而像是在维护他。
那顿饭,林乐安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他坐在餐桌的一角,看着继母不停地给父亲和林书豪夹菜,那动作熟练而自然,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继母一边夹菜,一边绘声绘色地说着公司里的事情,什么哪个同事升职了,哪个项目赚了大钱,说得眉飞色舞。
父亲和林书豪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发出阵阵笑声。而林乐安就像一个局外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与他无关。
蛋糕切开的时候,继母把最大的一块蛋糕递给了林书豪,那块蛋糕上堆满了奶油和水果,看起来就像一座小山。
父亲的那块蛋糕上有一朵精致的奶油花,看起来十分漂亮。
轮到林乐安的时候,只剩下边缘的一块小蛋糕,而且还沾着盒子底的纸,那纸的一角还粘在了蛋糕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林乐安看着这块蛋糕,心里一阵酸涩,但他还是默默地接过了蛋糕,放在了自己的盘子里。
晚上,林乐安回到自己的卧室里写作业。他刚坐下没多久,继母就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慢悠悠地走进来。
她在林乐安的书桌旁走来走去,抹布在桌面上擦来擦去,发出“沙沙”的声响。“乐安啊,”她拖长了声音,慢悠悠地开口,“你看你这桌子,太占地方了。
这卧室本来就不大,被这桌子一占,显得更拥挤了。书豪明年要上小学了,得给他腾地方放书桌。他以后学习要用的东西可多了,得有个宽敞的地方才行。”
林乐安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指关节都泛白了。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继母,一字一顿地说:“这是我的书桌。”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充满了坚定。
继母微微一怔,随即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但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什么你的我的,家里的东西,还不是你爸说了算?再说了,你一个半大孩子,用这么好的桌子干嘛?你爸现在生意忙,每天早出晚归的,养家可不容易。
你得体谅他,多为这个家考虑考虑。”说着,她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桌角刻着的字上——那是母亲教他刻的名字。母亲当时拉着他的小手,手把手地教他用小刀在桌角刻下自己的名字,那时候母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爱意。
继母皱了皱眉头,嫌弃地说道:“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说着,她拿起抹布,用力地擦起来,那抹布与木头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木头上的刻痕被磨得发白,仿佛那承载着母亲爱意的名字正在一点点被抹去。
林乐安猛地站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愤怒的光芒,他把桌子往怀里拉,大声喊道:“别擦!”那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愤怒。
继母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她提高了声音,脸上露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好心帮你收拾,还凶我?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吗?这桌子这么脏,擦干净了看着也舒服些。”
父亲闻声走进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眼神里充满了愤怒。他指着林乐安,大声说道:“林乐安,你又惹你阿姨生气?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阿姨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操劳,你就不能让她省点心吗?”
“她要擦掉我妈的字!”林乐安的声音在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的身体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微微颤抖着。
“什么你妈你妈的?”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声音仿佛要冲破屋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这个家容不下你了是吧?”他气得手指都在发抖,指着门口,“给我出去!”
林乐安攥着那支没送出去的钢笔,那钢笔在他的手心里被攥得有些发烫。他的眼泪夺眶而出,视线变得模糊起来。
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那“砰”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夜风很凉,像一把把小刀,割着他的脸。
吹得他眼睛发酸,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走到小区花园,坐在长椅上,身体蜷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给自己一些温暖。他借着路灯的光,看着那支钢笔,笔帽上刻着“平安”两个字,那字迹工整而清晰。
这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词,母亲总是念叨着,希望一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
远处传来家里的笑声,那笑声欢快而响亮,林书豪大概又在玩新玩具了。
林乐安把钢笔紧紧地揣进怀里,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他蜷缩起身子,把脸埋在膝盖里,泪水浸湿了裤子。原来有些名字,是会被慢慢擦掉的,就像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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