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那阳光如同被精心调制过一般，暖暖地洒在大地上，给这个平凡的日子添了几分难得的惬意。
周福阳紧紧攥着那攒了足足三周的五块钱，站在游戏厅门口，眼神时不时地往街道的那头望去，满心期待着林乐安的身影出现。
他手里的那几枚硬币，被他的体温焐得发烫，那可是他帮隔壁张奶奶搬了好多次煤球才挣来的。
一开始，他满心想着用这钱给母亲买止痛片，母亲的腰总是疼得厉害，可每回看到母亲强忍着疼痛操持家务的模样，他心里就一阵酸涩。
然而，他还是改了主意。他太想带林乐安玩一次街机了，就一次，他想让林乐安也能痛痛快快地放松一回。
林乐安来得比他们约定的时间晚了足足半小时。
当他终于出现在周福阳的视线里时，周福阳看到他袖口沾着不少灰，像是刚干完了很重的活。
林乐安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开口就问：“等很久了吧？”说着，他便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颗水果糖，迅速塞到周福阳手里，笑着解释道：“我偷偷拿的，橘子味的。”
那张糖纸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亮晶晶的光，那花哨的包装是周福阳从来都没见过的，显得格外新奇。
游戏厅里喧闹声一片，各种游戏音效混杂在一起。
他们好不容易在最角落的一台街机前挤了进去。周福阳站在林乐安身旁，手把手地教他玩拳皇。
林乐安学得有点慢，手指总是按错键，每输一次，他就会低下头，嘴角挂着一抹羞涩的笑，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模样可爱极了。
周福阳看着他笑，心里突然就觉得这五块钱花得太值了。
这是林乐安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得这么轻松，仿佛他把家里那把冰冷的锁、被篡改的卷子以及那些怎么都甩不掉的糟心事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离开游戏厅的时候，林乐安把糖纸细心地叠成一个小方块，然后轻轻地塞进周福阳的校服口袋，认真地说：“留着吧，像星星。”周福阳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硬纸块，那触感让他心里甜得发涨，仿佛揣着整个星空的美好。
两人没敢走大路，而是绕着狭窄又幽深的巷子往回走。
路过一家小卖部时，周福阳透过明亮的玻璃柜，一眼就看见了里面摆放着的面包。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林乐安早上只吃了半个馒头的模样，那饥饿的神情让他心疼不已。
他刚要伸手去掏钱，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哥！你们在这干嘛！”
周明轩那张稚嫩却调皮的脸出现在巷口，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冰棍，嘴角的奶油都没擦干净，模样滑稽又招人烦。
周福阳心里“咯噔”一下，像是有一块大石头突然砸进了心里，他赶紧拉着林乐安想走。
可周明轩已经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指着他们大声喊：“我要告诉我妈！你不干活带我出来玩！还有这个野种！”
“你闭嘴！”周福阳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紧张而发紧，后背之前受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
他太怕周明轩回家乱说，要是让黄海知道了，家里肯定又要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林乐安轻轻拽了拽他的胳膊，冲着他摇了摇头，轻声说：“走吧。”那声音里带着一种无奈和隐忍。
回家的路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却又沉重无比。周福阳的脑海里不断想象着母亲会怎么被黄海骂，那不堪入耳的骂声、母亲无助的哭声仿佛已经在他耳边响起。
果然，刚走进楼道，就清晰地听见黄海那如雷般的吼声，母亲那压抑又痛苦的哭声也混在里面，声声刺痛着周福阳的心。
推开门的那一刻，眼前的场景让周福阳的血液瞬间凝固。黄海正恶狠狠地揪着母亲的头发往墙上撞，母亲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满是惊恐和痛苦。周明轩在一旁上蹿下跳，兴奋地喊着：“爸！就是他！他带野男人去游戏厅！还不干活！”
“我让你出去玩！”黄海松开母亲，迅速抄起门后的拖把，恶狠狠地往周福阳身上抽。那坚硬的木杆一下又一下地抽在背上，旧伤加上新伤，疼得他几乎站不住脚，双腿不停地颤抖。
母亲见状，不顾一切地扑过来挡在他身前，却被黄海一脚踹倒在地，母亲摔倒的声音让周福阳的心都碎了。
“说！那个小杂种是谁！”黄海像一头发疯的野兽，揪着周福阳的头发，把他往地上按，嘴里还恶狠狠地骂着，“是不是跟你妈一样，勾三搭四！”
周福阳咬着牙，嘴唇都被咬破了，就是不说话，鲜血从嘴角流出来，滴在胸前的校服上，洇出一朵朵刺眼的血花。
他看着母亲趴在地上哭泣，周明轩在旁边拍手笑，那笑声在他听来是那么的刺耳。突然，他觉得那五块钱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着他的心口，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在心里暗暗想着，早知道会这样，他宁愿一辈子待在那个四处漏风的教室里，也不会带林乐安踏出那一步。
黄海打累了，把拖把随手扔在地上，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去喝酒了。
母亲爬过来，用颤抖的双手抱住周福阳，手在他背上乱摸，摸到伤口时，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声音带着哭腔说：“阳阳，妈对不起你……妈不该让你留在这里……”
周福阳强忍着泪水，没有哭出来，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口袋。
那张橘子味的糖纸还在，被汗水浸得发软，但依然能看出星星的形状。他突然想起林乐安教他叠糖纸时说的话：“藏起来，就没人能抢走了。”
可有些东西，就算藏得再深，也终究会被现实无情地撕碎。
就像此刻，他藏在心里的那点甜，正随着背上钻心的疼，一点点地渗走，只留下密密麻麻的伤痛，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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