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寺这边紧紧张张地防备窃贼再次进入,楚颜、楚望都不敢离开,但是他们更担心的是莫无家一直没有回来。整整一个晚上的等待,让楚颜甚至有些失魂落魄。
天一明,楚颜去找方丈,得到的好消息是藏书密室并未被发现,方丈一直镇守在密室之中,晚上并无动静。
楚颜就有点按捺不住了,他想去找莫无家。冬神是被丢在了码头那边,楚颜就想去码头走一走。他骑着马、一边在想昨晚之事,越来越觉得昨晚的宴席是故意安排的,只有李愿的两个弟兄在房间,一定是设好之局,在等待劫持冬神、救走李愿者。自己的面纱被挑落,那个年轻人一定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容颜,记住了自己这个“参寥”,但不知为何,明明有那么多高手,却无一人追赶上来?
楚颜沿着码头寻找,码头上到处是货物堆积,一派繁忙景象,一时没有什么线索。他突然想到什么,便重新往客栈去,想再潜回客栈找找线索。
等到了客栈,出乎他的意料,竟然冷冷清清,人去楼空。他找到客栈老板问情况。老板正忙着算账,头也不抬地说:“住店的客人?一早就走了!”
“走了?还回来吗?”楚颜很惊讶,这个撤离的速度也太快了。“不清楚,也住了不少日子了。这样的生意难找喽!”“那你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像是去码头方向吧,不清楚。”
楚颜走进客栈的房间,房间尚未收拾,这帮人把整个客栈住得乌烟瘴气的,到处是一片混乱。他走进了李愿陕西队友所住的地方,四处搜索,皆无所得。他打算离开房间之时,突然扫见门下方的角落仿佛写着小字,字写得匆忙草率,是“东光”二字,应该是李愿的两个弟兄临行前匆忙留下的。东光?好耳熟啊!楚颜猛地想起莫无家曾经给他背过的沧州地图,其中特意强调了沧州的一些渡口,是其中的一个。
楚颜出门问了路人,马上向东光方向策马出发。东光是一个古渡口,因为地理位置较偏,所以一般船只不太选择这边上下货物。等他策马飞奔到东光渡口,他看见一队商船已经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船上插着旗子,依稀能看出是红底黑字的,应该是玄冥的旗号。
他想起昨天晚上筵席上风神所说的话,这支船队难道就是运送货物去东北的?那么所有和玄冥公子签了约的各地高手,应该也已经上了船,莫无家难道在这个船队上么?如果自己贸然上去,莫无家不在船上怎么办?
但是他很快一转念,若莫无家不在船上,自然是平安的;但如果他在船上,那他一定需要帮助。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找到莫无家,所以无论如何一定得上船,但白天上船,船上戒备森严,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只能先策马跟着船队,伺机等船队夜间靠岸停泊之时,再想办法上船。
船队是北上的,楚颜比较熟悉,因为他们正是从京城南下的,所以沧州之前的地方都比较清楚,他算准了船队到了夜间要停靠的渡口,便一路飞奔过去。
这一路上,他的内心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担忧,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担忧了,或者说,他已经好久不允许自己有这样的担忧了。外人眼中的他,是那么活泼爽朗,仿佛与一切痛苦忧愁无关。实际上自从他深爱的母亲病逝了之后,他便把一切不好的情绪尘封在内心深处。
他的母亲范如兰,在他心目中是最完美的江南才女的形象。母亲从小便教他们读书习字,那些诗书里面的句子她仿佛信手拈来;母亲言辞敏捷、出口成章,到现在楚颜只要安静下来,都仿佛能听见母亲那清脆的声音;母亲还特别爱笑,笑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这笑声也一直回响在楚颜的耳边,所以楚颜一直不相信母亲真的走了。
当时他在凉州卫所习武,母亲并未告诉他自己的病情。每次回去他见到的母亲,都是那个爱笑爱说话爱吟诗爱美的母亲。直到后来有一次他归家,他发现母亲虽然还像之前那样精心打扮自己,但却越来越憔悴,即便如此,母亲看他的时候,始终脸上带着微笑。
“楚颜,有你和楚望,我这一辈子很圆满。”母亲打量着楚颜,她的目光,总是不愿意离开楚颜。
“母亲,休说这样的话,一辈子还长着呢。”楚颜最爱母亲,不愿意听见母亲说任何一句听起来不祥的话语。
“其实人生真的不能以长短论,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你知道我的道是什么?”母亲是天下最聪慧的女子,她总是会有一些非常独特的感悟,让楚颜豁然开朗。
“是什么?”楚颜喜欢呆呆看着母亲,听她说话。因为母亲太好看了。
“是我身边所爱之人;朝逢君,夕死可矣!你看我们虽然经过十几年的坎坷,到现在还漂泊在西北,但是我并不觉得痛苦。因为我心中,有那么多所爱之人。我爱我的父母,生而为他们的女儿,我很幸福;我爱你的父亲,从结婚到现在,每一天都相敬如宾;我爱我的朋友们,虽然已经十几年未见,但浣花诗社的旧日集会,经常在我的梦里出现,所以连我的梦也是圆满的;我爱怀云,虽然她下落不明,这也是我内心最深的遗憾,但我想,最差的情况便是我们还会在来世相见,我相信我一定能第一眼就认出她来。我爱你和楚望,我经常会欣喜,甚至会不敢相信,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孩子。”
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很亮很亮,仿佛能照亮身边的一切灰暗,楚颜竟然看呆了。
“所以呢,有所爱的人不要错过,有相爱的日子不要惘然。楚颜,你记住了吗?”母亲是那么认真而唯美地叮嘱楚颜。
“记住了,母亲!”楚颜轻轻地回答。
“楚颜,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
“母亲只管吩咐。”母亲的托付,楚颜是赴汤蹈火,都会去做的。
“我深爱的,还有江南,不过我可能回不去了,你就是我最明亮的眼睛,你代我去好好看一看,看一看人家尽枕河的苏州;看一看桂子月中落的杭州;看一看霅水碧悠悠的湖州;看一看咫尺桃源隔的嘉兴,看一看我们当年生活过的地方。”
这时楚颜的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好的,母亲!”
范如兰伸出手,轻轻抚摸楚颜的脸,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好端端地哭什么,以后想到我的时候,不准哭啊!”
楚颜一边哭,一边说:“好的,母亲!”
不知为何,这个放置于心头深处的场景,今天却呈现在了文楚颜的面前,他一边骑着马,一边眼泪不自觉地掉落下来。自从母亲走后,这已经是他很久以来,第一次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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