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春月听闻此言,呼吸一急一缓,愣是挤出笑,她不知自己今日还要勉强笑多少次。
“表姐吃吧,我方才吃过了,不饿。”
说罢,也不敢看闵细雪作何反应,兀自起身快步出去。
几乎是一路跑出去的出了听雨小院,小婵忍不住抱怨:“小姐,表小姐对您怎么是这样的态度,您也不生气。”
木春月惆怅,“生气我也没办法啊,我又说不过表姐。”
索性躲着吧,她干脆一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走动,难得安静。
一直到晚膳时,她才磨磨蹭蹭起身,往饭厅去了,今晚是要大家一起用膳。
令她稀奇的是,表姐没有来。单派了彩袖告声罪,称身体不舒服,想好好休息。
张婉听得阵阵紧张,忙说要把郎中请过来给闵细雪看看。
待彩袖出去后,张婉才坐下,叹气:“细雪第一天来,是想家呢。”
木阳一听,“春月,你带点饭菜去看看你表姐吧,到底是个小孩子,想家也是难免的。但身子要紧,看着她多少吃点。”
木春月叫苦不迭,也只能去了。
而后一连数日,木春月没有再见到表姐。问起缘由,十有**是身体不适。
张婉请了不少郎中,无一例外都被表姐赶走了,固执地不肯就医。
娘亲愁的很,人一来就病倒了,那可怎么行。木春月却没心没肺,照旧吃好喝好玩好。
春日好时节,正是游玩的大好时候。她今日不是和这个小姐出去踏青,便是和那家小姐去赏春,亦或是开了品春宴,去尝春日独有的美味,好不快活。
不过,木春月内心还是存了不忍,每次回来总会带些小玩意给闵识苏,一般是目光第一个看见什么就送什么,也不用花什么心思。
比如一枝开满了黄色花朵的花枝,一碟糕饼,或是一枝抽芽的柳条,一个不值钱的小饰品,一个捡来的小石头,千奇百怪。
午后。
彩袖抱来几枝缀满花朵的花枝,照例来问闵识苏怎么处理。
前几次的东西,闵识苏基本让扔了,偶尔留下来,也都是些花朵枝子。
斜斜倚靠在榻上的闵识苏转动眼珠,伸出手,示意彩袖把花递给他。
他接过花朵仔细看,不禁拧眉:“她怎么总是送黄色的花,我早同她说过我不喜此色。”
彩袖鹌鹑般立在一旁不语,心想您和大小姐整日里没几句话,哪里就说过。
闵识苏最终还是找了个花瓶插上花枝。
木春月才不管闵识苏喜不喜欢,最近几日,餐桌上都没见到表姐,心情大好。
张婉给女儿夹了菜,放下碗筷,“春月,今晚来娘的院子里住一晚,咱们娘俩好久没聊天了。”
“嗯?好啊。”木春月满口答应。
月明星稀的夜晚,春夜的风带着微凉的寒意,室内烛火却柔和温暖。
木春月拆下头上的首饰,身后是小婵给她梳理头发。
侍女小婵手中的梳子被张婉接过去,仔细梳起木春月的长发。
梳毕,张婉端详镜中的人,手抚上木春月细弱的肩膀,自小春月都是个有想法的,她打定了主意不喜欢的人,面上的伪善都装不住。
更何况那个人不招她喜欢的是闵细雪。
张婉的眸光闪动,她也摸不清女儿还记得多少。
思虑片刻,她摸摸女儿的黑发,柔声哄劝:“春月,以往家中只你一个女儿家,你不适应,娘亲理解。可等明日,你不能对表姐横眉竖眼,要友善和气些。”
“不说闵家以往有恩咱们,只说人情伦理,细雪是你表姐,你们沾亲带故,往大了说那是同胞姐妹,姐妹之间怎么能冷言冷语的,没得伤了和气。
咱们家不是那冷冰冰没人情的,细雪来,是以家里人身份来这,不是客人。”
木春月抿住唇,没想到娘会同她说这些。
她也不是真的讨厌表姐,只是……有些害怕她罢了。她下意识把自己虚张声势起来,怕表姐发现自己外强中干。
这几日木春月心里也是一阵懊悔。
张婉看见女儿的松动,继续说: “那日闵家送过来的宝贝真是让人花了眼,但咱们不收,待你表姐还家那日,一并送回去。
但你想想,那真的是为了和咱们走动吗?还不是怕咱们欺负细雪,给她撑腰。”
一番话说下来,木春月觉得自己真不是东西,表姐初来乍到,又是来如此偏远的地方,旅途劳累不说,对环境更是陌生。
第一日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对待表姐,不是欺负人家吗。
后面几日表姐病了她一次也没去探望过,只顾着玩乐。
她说话那样难听,表姐会不会暗自里伤心呢?
住在和以前完全不同的环境里,晚上会不会哭?
身边没有什么可心的玩伴,会不会更想家里?
会不会因为她的态度思虑家人是否不重视她?
表姐会躲在被子里垂泪吗?
会的吧,表姐虽说看上去冷冰冰的,但是怎么说也是个心思细腻的大小姐。
木春月越想越乱,心脏砰砰狂跳起来,满脑子都是对表姐的歉疚。
“过几日李夫人府中的三小姐要办赏春宴,你和细雪一块去,让她也熟悉熟悉咱们霖县……”
张婉嘴里话还没说完,木春月撑桌子起身,捞起架子上的衣衫随便一套,连忙跑出去。
“娘还没说完呐!去哪!”张婉气结。
“小姐!你去哪,带上小婵!”小婵跟在后头尖叫。
出了门,木春月一路摸黑往前跑。
听雨小院内,灯火未歇。
彩袖端来一碗汤色浓黑的药汤,用勺子稍稍搅拌,递到闵识苏手中。
“小姐,该喝药了。”
闵识苏捧上药碗细细摩挲,垂下眼眸。“不管去哪,这药总没断过。”
彩袖不明白他的意思,小心翼翼道:“您身子不好,药总是要喝的。”
老夫人精通医理,闵识苏的药是老夫人亲自配好的。
幼时声音不显,可年岁见长,声音也越来越不像女子,不论他怎么模仿,都不能学到十成十的像。
最后是一副药下去,强行改变嗓音。
药更是须得日日服用。
舀起一勺药汤,汤匙刚送到嘴边,急促的敲门声猝然响起。
外面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表姐!表姐!睡了吗?”
闵识苏眉眼间显露出一丝不耐,他看了一眼彩袖。
彩袖开门,“我们小姐正要歇下了,不知大小姐有什么事?”
“我来找表姐,怕她因为我伤心。”木春月答的比较诚恳。
彩袖略微讶异,木家大小姐是想一出是一出,竟然半夜衣衫不整的,还来敲门。一时犹豫,转而寻向闵识苏。
闵识苏扣住药碗,搁置一旁。这个小表妹,和当年一样蠢笨,兴许已经忘掉来招惹他的后果了。
他走到门前,拉了拉衣袍裹住自己,眼睛审视着木春月。
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不大整齐。
这是原本已经睡了,又不知道想什么,跑了出来吗。
木春月急忙理理头发,补充说:“我是担心表姐骤然离家,我……”提到自己态度不好时,脸上有些烧,硬着头皮道歉:“我怕表姐因为我白日的态度伤心,我其实不讨厌表姐,我想和表姐好好相处。”
于是她见到了脸色苍白冷淡的表姐展露出温柔一笑:“表妹真有意思。”
从前小姐喝过药,最讨厌别人和她说话,彩袖以为小姐又要不高兴了,她迅速道:“夜深了,小姐……”
闵识苏抬手制止,流露出一点兴趣。
那碗药灌下去后,每说一个字,都伴随嗓子剧烈的疼痛。
闵识苏很想把木春月赶走。
但他改主意了,怎么能赶走刻意来和他交好的表妹,纵然是表妹……也会伤心的。
木春月第一次见闵细雪的眼中迸发出光彩,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表妹要怎么做?”
“嗯?”木春月反应不急。
“表妹既然怕我不高兴,那要做什么?”闵识苏好心解释。
表姐似乎很高兴,木春月心想。晚上表姐说话比白天好听多了,只是声音似乎喑哑些。
看来表姐接受了她的道歉。
木春月试探地回答:“嗯……表姐若是怕一个人睡觉,今晚我可以陪表姐一起睡。或者明日我带表姐去城里转一圈。”
闵识苏侧身,示意木春月进屋来。
看来是要她今晚陪着。木春月迈步。
彩袖依次熄灭蜡烛,退了出去。
“我睡榻上就行,表姐你睡床吧。”木春月径直躺上去。
哄表姐归哄表姐,陡然要她和表姐同床共枕,有些做不到。
闵识苏也没计较。
他躺上床,闭上眼睛。
不过几分钟,旁边的声音期期艾艾响起来:“表姐,你那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表姐,你睡着了吗?这么快。”
“表姐,有多余的被子吗,没有的话我让小婵去抱。”
闵识苏把被子拽在身侧拖住,丢给了榻上的人。
“睡觉。”
木春月受宠若惊,晚上的表姐和白天的表姐当真是不一样,居然没有指责她。
木春月抓住被子,又是一阵窸窸窣窣。
听起来像小老鼠。闵识苏闭着眼,脑海中没由来地冒出这个念头。
表姐大约睡着了,木春月偷偷探头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
早知道表姐这么快就能睡着,她就不来了。她认床。
屋子里静悄悄、黑漆漆,一点动静都没有,木春月屏息凝神,好像连表姐的呼吸都听不见。
闵识苏蓦然睁眼,头一偏,不耐询问:“又怎么了。”
“没怎么。”
“…………”
“其实表姐,你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和我倾诉。”
木春月忍不住说。这里太安静了,她忍不住想说话。
闵识苏没有发出声音。
表姐没接话,她又道:“过几日我带表姐出去转转吧,这里比不上京城繁华,但胜在山清水秀,散心最好了。”
“或者表姐你想吃什么好吃的,我也带你去吃,别客气。”
“不然,明天,明天我带表姐去赏春好了,城外的花开得最好,特别好看,我之前送你的花枝都是那里的。”
闵识苏翻了个身。女孩小声地喋喋不休,着实吵闹。
“能不能闭上你的嘴。”他烦躁地说。
木春月缩头,“那我睡了,你也快睡吧。”
睡到迷糊间,木春月又想起一件事。她声音含糊:“我们明天去吃好吃的吧?去临江仙。”
“……好。”
木春月缩回被子里,继续睡了。
夜里安静,他一直睁着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
又是许久。
闵识苏坐起身子,抬手摸了摸脖子,药效起来后,他的咽喉处犹如刀割一般,不论吞咽还是发出声音皆是疼痛难忍。
黑暗的屋子里,听觉更加灵敏。
很快他便听见榻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闵识苏走到榻前站了很久,居高临下看去,少女裹着被子,弓身侧睡,将下巴埋进了被褥中。视线挪移,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见了满枕的黑色长发。
表妹不仅话多,还自以为是。白天一个态度,晚上一个态度,伪善。
把他吵的睡不着了,自己睡得倒是很香。
想到这里,闵识苏抓住被子的一角猛力掀开,丢在了一旁,转身回到床上继续睡下。
可怜木春月对此毫无察觉,就这样睡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日起来时,她感觉头重脚轻,昏昏沉沉。
这会儿表姐早已坐在梳妆镜前梳妆。
木春月呆呆楞楞地坐了一阵,忽而用力抽了下鼻子,“表姐,你昨晚有没有觉得好冷啊,我好像冻的都得风寒了。”
彩袖替闵识苏簪好最后一支发钗,闵识苏头也不回,漫不经心地回答:“错觉吧,我不觉得冷。”
木春月不信,一溜烟跑到闵识苏跟前,张开手说:“可是你看,我的头好昏啊,我还流鼻涕,嗓子疼。分明就是冷的。表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过今天约好了要和李小姐出去玩呢,我也不能爽约。”木春月为难起来。
闵识苏只是抬眼一瞥,又兀自照起镜子,她等了许久也不见表姐说句话。小声嘁一声,正要转身走开时,骤然炸起一声金属碰撞声。紧接着是无数声。
闵识苏的眉毛拧在一起,手从发间拔下所以钗环,狠狠甩在桌面上。
“我身体不舒服,今日想休息,不必妆点了。”
木春月满脑莫名其妙,明明昨夜相安无事,今早她关心一句还吃力不讨好。
表姐怕不是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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