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下,永巷的尽头,有座府邸终年透着股洗不净的陈腐药味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那是叶惊寒的宅子。他曾是王朝最锋利的刀,天子最隐秘的鹰犬,如今,只是一具被剧毒和旧伤掏空了芯子的枯骨,困在四方的天井里,等着油尽灯枯那日。
贺栖迟端着刚煎好的药,穿过月色淋不透的浓深廊道。药汁在粗陶碗里晃荡,映不出他模糊的面容。他身上是下等仆役的青灰短打,空落落地挂着,腕骨支棱出来,瘦得骇人。
代价。
那来自苗疆最深处的诡谲禁术,以“存在”为祭,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叶惊寒活了下来,身上的毒奇迹般消退,重伤愈合。而贺栖迟,他付出的不是阳寿,是比命更微妙的东西——他在这世间的痕迹,正被无声无息地抹去。
无人记得清他的样貌,触不到他的体温,听不见他刻意放重的脚步。府里的老仆偶尔瞥见他檐下走过的影子,也只当是夜风卷起了落叶。
他成了叶惊寒身后,一道没有名字、没有面目的影。
药味苦涩,混着几味珍稀毒虫特有的腥气,弥漫开来。他停在主屋门外,雕花门扉紧闭,里面透出一点昏黄烛火,以及压抑的、断续的低咳声。
他垂着眼,推门而入。动作极轻,门轴却依旧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
屋内,药气更浓,几乎令人窒息。叶惊寒披着件墨色外袍,靠坐在窗前的酸枝木榻上,指尖抵着唇,咳得肩背微颤。烛光在他轮廓深刻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苍白,却依旧带着一种淬过血火的锋利。即便病骨支离,他坐在那里,仍像一柄收入鞘中的饮血寒刃。
贺栖迟将药碗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叶惊寒的咳嗽渐歇,他放下手,唇色泛着不正常的嫣红,眼底却是一片沉沉的死水。他甚至未曾抬眼,只伸出骨节分明的手,精准地摸到了微烫的碗壁,端起了药。
整个过程,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窗外那方狭窄的、被屋檐切割开的夜空,仿佛屋内只有他一人。
贺栖迟沉默地站着,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一样,准备等他喝完,收回空碗。
叶惊寒仰头,喉结滚动,将浓黑腥苦的药汁一饮而尽。随即重重将空碗撴回几上,发出沉闷一响。他喘了口气,胸口起伏,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似是极力忍耐着药力化开时带来的某种痛苦。
一阵风从未关严的窗隙钻入,吹得烛火猛地一跳。
叶惊寒忽然蹙紧眉头,猛地转脸,视线如冰冷的刀锋,骤然割向贺栖迟站立的方向。
贺栖迟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呼吸停滞在喉间。
三年了。自叶惊寒从那场必死的局中苏醒,他便再未真正“看见”过他。此刻这目光,虽依旧冷厉陌生,却的的确确,落在了他存在的这个“点”上。
师尊……终于……
叶惊寒的眸光锐利,带着审视,以及一丝被病痛和药物搅扰出的不耐。他视线在贺栖迟所立的那片昏暗里扫过,像是在辨认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那目光最终穿过贺栖迟,落在他身后的博古架上,定格在一把蒙尘的短剑上。
“哪来的风……”他低声自语,嗓音因咳嗽而沙哑破裂,带着浓重的倦意,“去把窗关严。”
那不是吩咐,更像是一种对不适环境的烦躁抱怨。他甚至不确定刚才是否有人进来过,只是本能地觉得,那阵风带来的寒意,不该由他亲自忍受。
贺栖迟眼底那点微弱的光,一点点寂灭下去。他沉默地转身,走到窗边,将那扇吱呀作响的支摘窗轻轻合拢,插上销子。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他重新走回榻边,去拿那只空碗。粗糙的陶碗边沿,沾染了一小片深褐色的药渍。
叶惊寒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眉头紧锁,像是又沉入了某种半昏半醒的痛苦之中。外袍滑落了些许,露出的一段苍白手腕上,狰狞的旧伤疤盘踞其上。
贺栖迟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那衣料的刹那,停滞在半空。
他触不到他的。
如同触碰水中的月影。
最终,他只是更轻地拿起那只空碗,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这间充斥着药味和死气的屋子,融进了门外更深的黑暗里。
烛火在身后轻轻摇曳了一下。
榻上,叶惊寒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颤,终是没有睁开。
开新文啦!这是一个关于“存在”被一点点抹去的故事。 他救了他,他却再也“看不见”他。 准备好纸巾,跟着栖迟一起体会那种全世界唯一在乎的人、却唯独忘了你的绝望吧。 第一次尝试这种设定,希望你们喜欢(被虐到)。(* ̄︶ ̄) PS:评论即动力,求收藏求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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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无痕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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