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的光影,摇曳在树影与树木之间,若隐若现打在出租车后排贺靖淮和周铭的脸上。
光影如水般荡漾。
“你们刚刚说了什么?”
贺靖淮不冷不淡的嗓音突然响起,斜睨了下身边垂眼玩着手机的周铭,狭长的眼型眯起,沉甸甸的。
莫名的,周铭感觉到一股意味不明的压迫感袭来。
Alpha与生俱来的强势和危险感,周铭是个beta,自以为能适应了,但还是偶尔被贺靖淮释放的低气压,隐隐压得呼吸不上来。
这不又来了。
一旦涉及裴芜英的事,每回这个语气,像是他跟她能有什么一样。
“真没说什么,就我问她你这伤怎么弄的,严重不而已,我跟呸呸哪有你和她聊得来啊,谁不懂你俩最好了。”
这下,贺靖淮眼神才稍稍缓和下,唇边牵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
转过头,周铭发现他情绪好了点,这么些年也能揣摩出他那点小心思,随即撇撇嘴,继而开口。
“我有个朋友吧,前不久被分手了,原因竟然是伴侣跟别人跑了,据我所知他们可是谈了五年,都快谈婚论嫁了,结果被人撬了墙角,到现在我朋友还没缓过来呢,天天在家喝个烂醉……”
周铭故意编了个朋友和故事出来,旁敲侧击着贺靖淮,让他带入一下自己吧,不然照这个趋势下去,裴芜英还真可能不会选他。
人家女孩玩够了和他的暧昧游戏,加上裴芜英成绩好又优秀,将来还是裴家的继承人,光是这一点,足以吸引无数优质的伴侣。
学校里就有不少Alpha偷偷喜欢裴芜英的,只要敢明着来追,都被贺靖淮暗地里警告收拾一番,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
明着来不行,可是背地里呢。
这话令贺靖淮陡然顿了下,双眼沉沉望向周铭,顿时令他后背升起一股寒意。
“有话就直说,别老编些四不像的傻缺故事来忽悠我。”
“那我真说了?”
“昂。”
“我觉得吧,你这回做这事儿真的有点过了,虽然说气疯了贺爷爷他们,可是呸呸呢,如果她真的对你有那个意思,你这么做完全就是把人推远了,淮仔,以她这个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对象没有。都这么久了还玩好朋友的游戏没意思,你要真喜欢就赶紧表白,坐实名分,小心人真被外面的Alpha勾走了,别怪兄弟没提醒你,你现在还有机会。”
话音落,一时间空气凝固了。
周铭轻声叹气,他刚把校园论坛关于郁翎的帖子发给了裴芜英,不忘语重心长劝着贺靖淮。
“谁又来骚扰她了?哪个班的,叫什么?”
他面容平静,却隐隐有青筋跳动,嘴角微微抽搐,没由来地攥紧拳头。
“不是,你是还没明白我的意思?重点不是谁去骚扰呸呸,而是你,你!懂吗?别觉得你们中间有一条姻缘线就万事大吉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外面没吃过的屎都是香的,你这张脸呸呸也看了十几年,换我早腻了,裴家不缺上门夫婿,你不过运气好被挑上放在了她身边……”
“我只是不想让贺家那群利欲熏心的杂种得逞,如果我能选择,也不想和呸呸是这样产生关系的,我爸妈不就是联姻才有了我,最后还不是那样,要不是我外公还撑着一口气,不让贺家骏把外面的野种接回来,要真全接回来恐怕贺家都不够住了吧。”
“所以你是害怕有天你和呸呸也会走到那一步,是吗?”
周铭试探性发问,目光复杂掠过贺靖淮深邃的五官,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分外落魄。
贺靖淮静静望着窗外,没由来地感到无望的烦躁。
一直回避的问题公然摆在明面上,竟让他五味杂陈。
良久,他都一言不发,抿着唇,像是默认了。
默认他和裴芜英会走到那一步。
他现在走的每一步,和当初他父母走得路几近乎一模一样,他母亲就是贺家从小养的Omega,二十岁结婚,不到一年他就出生了。
夫妻感情看起来很好,可是好的话,为何他的母亲产后抑郁了几年,最后还是撒手人寰了。贺家骏在外面养了一堆Omega,连最大的野种都和他同岁,可见这段婚姻表面光鲜亮丽,暗地里早就烂透了。
“这也难说,毕竟裴家不是一般的家族,上赶着送Alpha的源源不断,好在家规森严,应该不会有什么小三小四的吧。”
“谁敢?”
贺靖淮一听,下意识辩驳,话一出才隐隐反应过来,稍稍敛了下情绪,不让那股占有欲外泄。
周铭嘴角抽了下,啧啧两声,眼神鄙夷着嘴硬的少年。
还谁敢。
还真有人就敢了,瞧着裴芜英现在对郁翎的兴趣远大于贺靖淮,刚才还让他暗中帮她查一下黎妮妮案件的来龙去脉。
明晃晃的昭示着。
她似乎要替郁翎洗白。
“唉,哥们劝你,这世上就没呸呸不敢的事儿,别让有心之人趁虚而入,外面那些狐狸精还是很多的,小心点,即使你有什么顾虑也应该和呸呸说清楚,别老打着朋友的名义干些男朋友的事儿,你想报复贺家,跟她说一声,呸呸不挺惯着你嘛。”
“你觉得她在意我吗?怎么感觉,今天她对我特别冷漠,完全不想理我了。”
贺靖淮皱着眉沉声询问,眼睛定定盯着周铭。
“你俩几个月没联系过,还有人故意发一些你跟别的Omega的亲密视频到群里,呸呸肯定看到了啊,你也真是,还到处沾花惹草,小心呸呸觉得你人品不行,一脚把你踹了。”
“我人品不行?我沾花惹草?学校里那群嘴碎的懂什么,听风就是雨,活着就没点正事干了?天天想着编排些子虚乌有的绯闻。”
“但上回你生日你敢说不是故意邀请徐婧姝跟你切蛋糕?最后呸呸提前离场我还找了一圈,人早回家睡觉了,谁还想搭理你。”
贺靖淮脸色一僵,硬着头皮辩驳。
“那当时霸凌徐婧姝的人在场,她想让我帮她撑撑腰而已,没别的意思。”
“唉,不说了不说了,你自己想清楚最重要,不过我看这次吧她是真生气了,但我又觉得不是生气,像是无所谓,说明你这人在她心里大打折扣了呗。”
“呵,胡说什么呢。”
闻言,贺靖淮脸一沉,不冷不淡质问。
“你就装吧,看你还能装多久,嘴硬的人下场一般都不咋样。”
“……”
“反正吧,这次就是你做得不对,欸你说你是不是故意让人去试探呸呸的?想让她来找你闹?最好当面质问你跟徐婧姝是什么关系?”
周明一下子恍然大悟,气了贺家又能试探下裴芜英的心思,这有点聪明但不多的鬼点子像是贺靖淮能想出来的。
这不,贺靖淮稍稍抬眸看了眼周铭,扯扯唇没说话。
像是被说中一般,略显尴尬。
“还真是啊?!你有病啊这样试探她,呸呸眼里根本容不得沙子,你这么做就是在作死,不会那些视频也是你故意找人发群里的吧?要是这样,你就真是狗,你要想知道她喜不喜欢你,直接问不行吗?非得想出这么损人的法子……”
周铭惊了,语气口吻激动起来,看身边人的眼神完全像是看傻子,内心早把贺靖淮来回骂了八百遍。
谁叫他这么试探女孩的心啊?!
蠢成这样!
“我问不出口,我感觉呸呸没那么在意我了,至少今晚之前她不会说让我离她远点的话,这两年她都不怎么过问我的事,甚至问候一直是我主动,我不清楚她是怎么想的,万一她……”
说到这,贺靖淮敛下情绪,自嘲笑了笑,没由来的心烦意乱,这股情绪一直笼罩了几个月。
分化为Alpha,和裴无英的相处在潜移默化间产生变化,他做不到坦荡如小时候,和她袒露真心,无话不谈。
贺家施加在他身上的压力,频频示意他一定要留住裴芜英,这样才能发挥这段婚姻的利益最大化。
掺杂着这些,渐渐的也就难以开口,也做不到疏远裴芜英,只能这样复杂而隐晦地待在她身边。
他知道自己很奇怪,甚至矛盾。
既想又要,想报复贺家,又想要和裴芜英不分开。
可这是冲突的,一旦履行了婚约,贺家就受益了,通过裴家的关系能为贺家骏铺上条仕途大好的康庄大道。
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你要真喜欢就主动出击,别竟整些傻事让呸呸误会,磨蹭几年了,眼看你俩年纪也差不多了吧,能好好谈个恋爱喽……”
闻言,贺靖淮睫羽颤了下,喉结不自觉滑动,藏匿夜色中的耳朵有些发烫,唇角却轻轻牵起。
“你可别什么都跟她说。”
“我能说早说了。”
“嗯,先不急,反正我和呸呸要一起去美洲念书,如果真的要关系进一步,还得好好计划下……”
“这还不急?!大哥我可跟你说了,抓点紧吧,听兄弟一句劝,就这周直接表白把人攥手里先,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发消息表了,还等,你都等多久了?”
“……”
“行,哥们不劝你了,你看着办吧。”
“现在太晚了,她可能睡了。”
贺靖淮尴尬地轻咳一声,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
“明早她也能看到啊,得让人看到你的真心先好吧,你懂不懂女孩的心啊,白瞎这张脸了。”
“……”
贺靖淮淡淡地瞥了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周铭。
心忽上忽下,直打鼓,完全不受他控制地剧烈跳动。
拿出周铭从他家取来的手机,切到和裴芜英的聊天框,指尖悬在键盘上空,迟迟没有输入,周铭不动声色观察他的犹豫不前,像是一具尸体似的,僵硬极了。
肉眼可见的紧张。
对于即将打破关系壁垒的不安,有种即将被审判的恐惧感,一旦说出那些话,两人的关系要么进一步,要么彻底完蛋。
好不容易维持的平衡,将失调。
之后的车程中,两人一言不发,目光齐齐落在贺靖淮的手机屏幕上,亮光轻巧打在他英挺的五官上,往日里的自信张扬统统消散,只剩下局促和措手不及,目光游离,始终没能敲下字。
直到回到周铭家,贺靖淮还是没能输入完整的那句话。
周铭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他劝不动一个胆小鬼。
但作为兄弟兼发小,他只能点他点到这里。
剩下的,只能看两人的缘分了。
……
凌晨五点,雨雾朦胧,潮湿。
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落地窗边,窗玻璃水雾朦胧,细听是春雨淅淅沥沥地打湿夜幕,在即将迎来黎明的幽夜中,贺靖淮站了大半夜。
隐没于夜色中的Alpha,剑眉星目满是阴郁,两道眉峰挺直,薄唇紧抿,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里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这是三小时前,他给裴芜英发去一条消息。
紧接着弹出的。
是的。
他被裴芜英删除好友。
在这三个月冷战中的某一秒。
目光触及红色时,他的手就开始不自觉颤抖,整颗心脏落了空,呼吸也在那一瞬间彻底停止。
他有些无措,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油然而生。
深知,裴芜英并不是会随便删好友的人,她知世故而不世故,懒得应付同龄人之间没用的人际交往,因为她不在乎。
我行我素,情绪极其平淡沉稳。
从前裴芜英也生过气,但基本都是过几天他舔着脸说点软话,这事儿也就过了。
可他隐隐感觉到,这次不一样。
今晚她话很少,大多数是看着手机里的报表,半点注意力都没在他身上。
由内向外延伸的淡漠令他惴惴不安,嘴角挤出一抹苦笑,一路上试图隐藏内心的恐惧和不安,缓和着两人之间的关系。
可裴芜英根本不接招,戴着耳机把他屏蔽在外。
最后,他强撑的笑容一点点崩裂,唇角渐渐扯平,弧度变得极其难看。
黑眸压抑着什么坏情绪,信息素隐隐压抑不住频频蹭在她身上,像是要宣示主权,一瞬不眨紧盯身边无动于衷的女孩。
她察觉到了,只是淡淡瞥了眼,随即面不改色继续忽略他。
这忽略,并非刻意,更像是本能。
本能地忽略一个不重要的人。
极度的不安深深席卷着他,为什么周铭能得到她的好脸色,而他却只能被冷漠对待,出租车上听着周铭问她话,裴芜英都会一一耐心回答,一旦他参与进去,裴芜英只会惜字如金,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耐烦被他精准捕捉。
周铭的话很大程度上点醒了他,不清不楚的关系应该有个结果,可是裴芜英今晚的态度让他迟迟下不来决心。
待周铭睡着后,他起身去了客厅,细细斟酌了久的话,再三确认无误后怀着忐忑的心发送出去。
只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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