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着陆的轻微震动将林霁从浅眠中唤醒。他缓缓睁开眼，透过舷窗望去，晨雾中的城市轮廓若隐若现，既熟悉又陌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袖口，那里的纽扣有些松了，五年前就是这样。
五年了。
空乘甜美的播报声在舱内响起，乘客们纷纷起身取行李，嘈杂声中透着归家的急切。林霁却不急不缓，等大部分人都下了飞机，才整理好西装外套，拎起随身行李，迈着从容的步伐走向舱门。
入境大厅里，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和清冷的气质引得不少人侧目。林霁对此视若无睹，径直走向行李转盘。他不需要寻找接机牌，也没有等待拥抱的家人。所有行李不过两个箱子，一个装衣物，一个装书籍和设计图纸。
“去恒盛集团。”坐进出租车，林霁对司机简短地说道，目光已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街道拓宽了，高楼更多了，但那座标志性的电视塔依然矗立在远方，像一根定海神针，将时间的洪流定格在某段他不愿回首的过往。
恒盛集团总部大厦气派非凡，玻璃幕墙在晨光中闪耀着冷冽的光芒。林霁在前台登记后，被直接引至三十六层的人力资源部。
“林总监，欢迎欢迎！”人力资源总监张迈早已等候多时，热情地迎上来握手，“您能加入恒盛，真是我们的荣幸。纽约DL建筑设计事务所的首席设计师，多少人重金难请啊！”
“您过奖了。”林霁淡淡回应，唇角微扬的弧度恰到好处，既不显疏离也不过分热络。
入职手续办理得出奇迅速，显然上面特意交代过。不到一小时，林霁已经拿到了所有门禁卡和办公用品，在张迈的陪同下去往自己的新办公室。
“这是您的办公室，昨天刚重新布置过，看看是否合心意？”张迈推开门。
一间宽敞的角落办公室，整面落地窗将城市天际线尽收眼底。设计简约现代，黑白灰的主色调，线条利落干净，恰合林霁的审美。
“很好，谢谢。”林霁点头，目光在室内扫过一周，最终落在窗边一盆长势喜人的绿萝上，“这植物不错。”
张迈有些意外：“哦，那是行政部统一摆放的，您要是不喜欢，我马上让人搬走。”
“不必，留着吧。”林霁走近，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叶片，“它需要浇水了。”
张迈怔了怔，忙笑道：“林总监还懂植物？”
“略知一二。”林霁收回手，语气依然平淡，却不让人觉得冷漠。
“您的团队已经组建完毕，共有十二人，都是各部门抽调的精兵强将。助理小陈之前是王副总的得力助手，做事细致周到，应该能满足您的工作需求。”张迈继续介绍，“目前最紧要的项目是城市文化中心，市政府高度重视，希望建成新地标。董事会决定由您全权负责。”
林霁走到窗前，望着脚下熙攘的城市：“相关资料我已经看过前期发来的文件。项目设计方确定了吗？”
“正在招标阶段，有几家知名设计公司参与，下周开标。您来了正好可以主导最终决策。”
林霁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张迈识趣地告退：“那您先熟悉环境，小陈一会儿就来报到。十点钟有个部门会议，各部门主管都会参加，算是您的欢迎会。”
门轻轻合上，办公室里骤然安静下来。
林霁站在落地窗前，久久凝视着这座他出生成长却离开了五年的城市。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淡淡光影。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支钢笔，金属笔身在掌心泛着冷光。笔帽底部刻着一个细小的“J”——那是十八岁生日时，江屿安送他的礼物。
“一辈子都要用我送的笔签字。”记忆中那个少年挑眉笑着，语气霸道又自信。
林霁的指尖微微收紧，旋即又将笔收回袋中。过去不该再打扰现在。
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
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子推门而入，怀抱着一摞文件，笑容有些紧张：“林总监，我是陈静，您的助理。欢迎您到来。”
“谢谢。”林霁转身，目光落在助理手中摇摇欲坠的文件上，快步上前接过大半，“下次可以用推车。”
小陈松了口气，脸颊微红：“抱歉，我想着一趟就能拿完...”
“不必急于一时的效率。”林霁将文件整齐地放在办公桌上，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擦擦手，有墨迹。”
小陈这才注意到手指不知何时沾上了打印墨，顿时更加窘迫。没想到新总监观察如此细致。
“这是文化中心项目的背景资料和各竞标公司的初步方案。”她忙介绍道，“还有十分钟开会，需要我简要汇报一下部门人员构成吗？”
“不必，会上认识即可。”林霁接过文件，径直走向办公桌，“帮我把项目图纸挂到展示墙上，麻烦你了。”
“好的，应该的。”小陈利落地行动，不禁用余光打量新上司。
林霁比照片上更加清俊，气质清冷但不傲慢。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没有领带。整个人透着一股不容靠近的距离感，却又因那双过于好看的眼睛和方才体贴的举动而让人感到安心。
图纸刚刚挂好，林霁已站在面前，专注地审视着文化中心的设计草图。他手指轻轻点在一处立面设计上：“这个节点的结构计算书在哪？”
小陈迅速从文件中抽出一份报表：“这里。结构工程师认为承重可能存在隐患，建议修改设计。”
林霁接过报表，快速浏览数据，片刻后指出一处：“告诉工程部，不是承重问题，是材料负荷系数计算有误。请他们重新计算后再报给我，不必着急，明天中午前即可。”
小陈略显惊讶：“您怎么一眼就看出来了？”
“经验之谈。”林霁语气平和，目光已移向下一张图纸，“纽约有个类似项目，同样的问题导致了施工延误。可以把那个案例找出来发给工程部参考，在我移动硬盘的‘项目经验’文件夹里。”
助理不禁暗自佩服。这位新总监虽年轻，却果然名不虚传，且处事周到。
“会议时间到了。”林霁放下文件，整理了一下西装袖口，“带上项目时间表和人员分配方案。”
“已经准备好了。”小陈忙将另一份文件收入文件夹，快步为林霁开门。
走向会议室的路上，公司员工纷纷侧目。林霁目不斜视，步伐稳健，周身散发着一种天生的领导者气场，既不刻意张扬，却让人无法忽视。
“林总监真年轻啊……”
“听说在纽约拿过好多大奖…”
“感觉有点高冷，但刚看到他帮助理拿文件了…”
细碎的议论声在身后隐约可闻，林霁却恍若未闻。他早已习惯这种关注，也习惯与人保持适当的距离。清冷不是他刻意营造的形象，而是保护自己的方式；而那份深藏的温柔，只会偶尔流露，给需要的人。
会议室门前，林霁稍顿脚步，深吸一口气，然后推门而入。
长桌周围坐满了人，见他进来，所有交谈声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投向他。
林霁走到主位，从容落座，环视在场众人，微微颔首：“我是林霁，从今天起担任设计总监，负责文化中心项目。希望未来合作愉快。”
语气平静温和，却自带威严。
会议开始了。林霁专注地听着各部门汇报，偶尔提问，句句切中要害。他对项目的理解深度令人惊讶，仿佛早已参与多时而非刚刚接手。
“……设计方招标目前就是这个进度。”市场部主管汇报完毕。
林霁点头：“招标流程继续，但标准要提高。明天把最终入围公司的详细资料送给我，辛苦大家了。”
“好的，林总监。”
会议进行得高效顺利，不过四十分钟就已接近尾声。林霁言简意赅地部署完工作，正要宣布散会，助理小陈轻轻推门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刚接到通知，设计方代表已经到了，想提前与我们碰个面。是江氏建筑的江总亲自带队。”
林霁端着咖啡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水面微漾，旋即恢复平静。他轻轻放下杯子，目光掠过窗外遥远的电视塔尖。
“知道了。”他声音依然平稳，“会议就到这里，各位回去落实工作。小陈，请客人到三号会议室稍等，记得备茶，李总喜欢龙井。”
众人起身离席，低声交谈着对新总监的印象。林霁却仍坐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钢笔冰凉的笔帽。
五年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平静面对任何过往。
但现在，他突然不确定了。
江屿安。
这个名字像一把久未出鞘的刀，依然锋利得能瞬间划开所有伪装。
林霁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丝毫不乱的衣领和袖口，向会议室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踏过五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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