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隔壁累城昨天新增了三千多污染病患者，重症占了足足一半，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三十！”
“有几个患者疯了，夜里串在路灯上cos糖葫芦，简直不可思议扑哧吭——啊，你说什么，我笑了吗？”
说话的人摸了摸嘴角，匪夷所思后立刻恍然大悟。
“哦，那不好意思，没忍住，这还真的有点搞笑——现在累城政府也拿他们没办法，毕竟除了影响市容，这种行为好像也没到犯罪的程度吧，警察把这些患者集中起来了，不知道下一步是治疗还是销毁？”
“治疗……还治疗呢？怎么治疗？染上污染症去死就好了，反正也不能为社会做贡献，死前多呼吸一口空气都算那些人赚了——”接下话茬的人冷笑，语气带着一种鄙夷和不屑。
他思绪跳得很快，觉得这些污染症患者的海量个例根本不值得浪费自己的口舌，于是话锋一转，“嘶……怎么会这么多人被污染？累城怎么搞的？幸好我们盐市管控得当，现在一个被污染者都没有呢！”
说到盐市，内心的自豪感竟油然而生，他撕咬包子的牙齿开始用力，等会儿到写字楼去干活，敲键盘的手都更有力道了。
“那是！”
找到可以同频吟唱的知音，最先发起话题的另一位路人语气也不自觉高昂了起来，“我们盐市，那可是安全系数最高的城市！是幸福指数最高的城市！是人均文化水平最高的城市！是政府管理水平最高的城市！”
“什么邪祟，根本骗不了我们！什么污染症，根本污染不了我们——”
“我们人人有抗体，我们的抗体就在大脑里！盐市市民的免疫系统和整座城市的安保系统一样无懈可击，我们根本不用担心，因为邪祟不可能入侵我们的思想，污染症连这座城市的大门都进不了……”
宋半青出门解决早饭的时候，听到两个路人在街头唾沫横飞地聊天，视身旁众人为无物。
“小姑娘，这份是你的，拿好！”
接过小贩递来的鸡蛋灌饼，她的两根手指嘶哈嘶哈地在包装上弹跳，等稍凉了才在边上大口吃了起来。
宋半青边吃边听那两个路人聊天，边听边冲着那两个路人翻白眼。后槽牙搅碎食物后继续压力并拢，在耳腔内咯吱作响。
他妈的，大早上在街头哔哔赖赖什么东西，整得跟俩NPC一样，本来就烦。
最近，她的心情一直很不好，垮了个脸，身上的冲天怨气要化为实物，可能就是因此招来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
“滋啦滋啦——”脑海里忽然一阵刺耳的声音，像是电台连通前的噪音。
一阵眩晕袭来，她甚至连鸡蛋灌饼都拿不稳了。紧接着，宋半青明确地感知到一个存在，紧紧地和她连在了一起。
缓过劲来，她刚想出声询问，那个存在就自己说话了。
“叮！宿主您好鸭，这里是邪祟养成系统004，初次见面，多多关照鸭，我们以后要一起努力鸭。”
系统004刚刚从资料中了解到这个宿主脾气极差，于是用数据模拟了无数次，最后才决定用这个温和欢快的语调和她交流。
但是，宋半青很明显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它的良苦用心。
她心想，什么鬼几把玩意？
系统就系统，还邪祟养成系统，简直闻所未闻。
“……亲，您现在脑海里想的东西我能听到哦。”系统004小声提醒道，听上去还有点委屈，“人家不才是鬼几把玩意哦，我们是正规系统，专门培养邪祟的啦。”
有病吧。
“……”
宋半青觉得无语，她想张嘴说话，吐出了一个音节便立刻止住了。
周围都是人，系统说的话他们都听不见，她自言自语要被当作神经病的。
她调整了一下，在颅内和系统沟通了起来。
宋半青不屑道：“正规系统，难道还有不正规的吗？你这培养邪祟的，能正规个几把？”
她倒不怎么介意脑子多一个东西，没心没肺地和这个不明生物聊天。
004回答：“宿主不要说脏话嘛，人家真的是正规军啦，主神亲自认证的呢。邪祟养成系统，顾名思义培养邪祟。邪祟，虽然听起来很可怕，不像什么好东西，但是呢——”
“你们这里的主流学派不是讲究中庸之道，阴阳调和嘛，一样的道理啦。物极必反，矛盾双方是会互相转化哒。为了维持善恶两方势力平衡，才会有专门的邪祟养成系统啦，有善人，自然会有恶人，存在即合理嘛——”
004怕这种糊弄正常人的大道理宋半青听不懂，赶紧补充道：“哈哈哈简单来说，你们这里人都太正常了，要来点不正常的东西中和一下。”
前面滔滔不绝，听上去有点道理，但最后一句直接拉胯。
目的直接暴露了啊。
露出只因脚了吧，小邪祟。
宋半青嗤了一声，继续低头啃食手上的鸡蛋灌饼。
在这个世界，人类把看不见的脏东西叫做邪祟。
邪祟会污染人的精神，近几年工业化导致这种污染更甚——
虽然不知道两者有什么关联，后者明明是精神污染，工业化也能影响到吗？难道早年那些烟囱里排出来的雾霾并没有通过鼻腔吸入肺里，而是奇迹般地进入了大脑里？反正专家学者是这么说的。
人被污染后一系列反常癫狂魔怔的行为看起来像得了什么大病，所以合情合理地被称作污染症。
早年间，人们看见某些人行为举止异常，只会认为他中邪了，而现在大家都会说他被污染了，他得了污染症——也算是科学的进步和对封建迷信的解构。
生活在宣称“0污染”的盐市，宋半青对邪祟和污染症一直有所耳闻，今天总算终于见识到了。
她脑子里的这个玩意儿确实不像自然造物，诡异得很。
说不定是她压抑太久脑海深处幻想出来的产物，就像极少数精神病患者能自主分裂出一个人格，而她分裂出了一个邪祟养成系统，这么一来，从科学层面就解释得过去了。
“额，可以给点反应吗，宿主？”
见对方迟迟不说话，004试图探查她的内心深处，想听听她在想什么，但其内心除了“鸡蛋灌饼里的榨菜为什么那么咸”加一个巨大的问号和呕吐的表情包外，什么也没有了。
004顿感挫败，刚刚一番话下来，这个人竟然什么触动都没有吗？
A方案行不通，那只能上B方案了。
004直接变脸：“宿主大人！哈哈哈哈——其实呢，我早就知道你是一个正义感爆棚的少年啦，刚刚的话是跟你开玩笑的啦！不对，我们刚刚是在考验你哦！你没有选择加入邪恶的那一方，你通过考验啦！”
它适时在宋半青脑海里放了两鞭炮一礼花，吓得她手一抖，鸡蛋灌饼掉在了地上。
“……”
宋半青看着脚下的鸡蛋灌饼，情绪终于有了波动，她大阳穴上的青筋凸起。
004竟没发觉对方的神情阴冷，依旧沉浸在自己编写的剧本里不能自拔：
“我们才不是什么邪祟养成系统，我们是正义的那一方！”
“听我徐徐道来，其实你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一个虚拟的世界，外面的现实世界已经进入了高度发展的未来社会，机器人和系统代替了百分之九十以上低劳高劳低智高智的工作，绝大多数人闲得要死，把自己的大脑和全息设备相连进入了这个虚拟世界娱乐，但是，就在前几天——”
004哽咽了起来，显得有几分情真意切。
“受到高强度的大阳风暴，整个地球的电子设施都失控了，包括他们的全息设备……”
“所幸，这场灾难并没有带来人员伤亡，只是虚拟世界中的人类全部都失去了自己从外界进入这里的记忆，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从而被永远地困在了虚拟世界里——而我，004，作为一段代码被插入到了主机中，我的使命就是唤醒沉睡的他们，此次行动被总系统命名为‘亲吻睡美人’！我们——”
“喂。”宋半青没有礼貌地打断了004激情澎湃的演说，“你说的‘唤醒’该不会是指你在每个人脑子里重复一遍这样的说辞吧？”
“什么？”004大吃一惊，似乎很惊讶于宋半青的脑回路，“所谓唤醒，当然不是一个一个唤醒啦！这样子搞的话太low了，好吧，其实是效率太低，算力根本不够用啦——而且一个个唤醒，不仅没有人相信，还容易被认为是怪力乱神！就比如说你，你看你现在信我吗？”
“……”额，好像有点道理。
“所以，我们能想到的最完美的方法——登登登登，寻找宿主不断制造异常事件，给这个高度仿真的虚假世界添加一抹魔幻色彩，让大家在荒诞情绪中产生‘我丢，这b世界是假的吧？’，他们意识到这个世界是假的，就会脱离虚拟世界回到原来的世界去啦！”
“？”
幸好宋半青的鸡蛋灌饼刚刚掉在了地上，要是她现在还在进食，听到004的后半段话绝对会喷出来。
“这就是‘亲吻睡美人’计划！我们所创造的异常事件，会像俊美王子的吻一样平等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去唤醒他们的大脑！让他们重返现实生活！拯救崩溃的现实世界！”004抑扬顿挫地说完，突然犹犹豫豫道，“嗯，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叫她觉得怎么样？
“额……”宋半青竟无力吐槽，到处都是槽点，简直无从下嘴。
说实话，要是004率先把第二种方案的解释端上来，她真有可能相信，毕竟这个逻辑好像确实有几分自洽，拯救世界这种热血少年番的开展也很符合大众的胃口。
但004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邪门的方案A放在前面，如今显得正义的方案B是那么的苍白无力——当然不是什么珠玉在前怀壁其后，简直是两坨屎的比较。
到底哪一坨才是真相？宋半青也分不清，都不科学，这两种离谱的解释一定要选一种吗？
宋半青想了想，实在没什么好说的，当即决定骂004两句。
她刚要开口嘲讽，眼睛却突然瞄到了路边高谈阔论的两人，他们从赞美盐市到已经开始在马路上无伴奏吟唱盐市的市歌了。
宋半青脑子一个激灵，毛骨悚然，觉得系统刚刚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个世界也太拟人了，确实不像真的，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你说的对，这b世界不像是真的。”
点完头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004沉默了片刻，随即开心地大叫了起来，在宋半青脑海里打出了一行乱码。
尖叫的声音像充了电一样。
宋半青无语：“你磕嗨拉？”
耳朵都被震晕了。
“嘿嘿，俺被认可了……俺的宿主，俺也有宿主哩……”004口齿不清道。
这模模糊糊的几句话让宋半青感觉哪里不对劲。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认可你吗？我还有选择的余地？你不是说已经绑定了吗？”
004立刻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支支吾吾道：“那个……绑定了之后还要宿主认可才能激活啦唔……”
“你套路我？”
“没有吧……”
正当004紧张兮兮的时候，眼前的人没有预兆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必要吗？编那么多理由干嘛，我肯定会答应你啊！肯定的呀！多有意思啊！太好玩了！”
宋半青长得不错，皮肤白净，眉眼秀气，只是时常一副鬼气森森生人勿近的怨怼模样。现在她笑得眉眼弯弯，明媚得像一朵盛开的向日葵，和之前判若两人。
但对着空气狂笑还是太诡异了。
配合掉落在地上的鸡蛋灌饼，她看起来像是一个得了帕金森手抖痛失爱饼受到刺激后精神失常的疯子。
“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没有你我可能死了都遇不到，谢谢你——哈哈哈哈骗你的，其实你刚刚说的两个方案我都没听，我根本不在意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我只是觉得我这样的生活确实太无聊了，你来的正好。如果能赔我一个不加榨菜双倍鸡蛋双倍火腿双倍里脊的鸡蛋灌饼就更好了。”
004：“……”
六百六十六，这家伙许愿来的。
“你好像很担心我会拒绝你。”宋半青难得正经了起来，但很快又没憋住，“对我来说，机遇掉到头上，管他是好是坏，够新够稀奇就行。错过了你，我上哪找这么个活的系统，这不是小说里才有的东西吗，这么看来，我的运气还挺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个时候，宋半青已经脱离了脑海中的对话，但她本人还没意识到。
她对着空气笑得太大声，以至于004提高音量提醒了两遍，她才听到。
“宿主别笑了，好丢人啊。”004发了个流汗黄豆上来。
宋半青环顾四周，路人见到她都躲得远远的。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对004说道：“你不是邪祟吗？直接改变他们的认知呗，跟他们说，路边有人大笑是很正常的事。对你来说，相当于程序员改个代码的事情吧。”
004又发了一个流汗黄豆上来：“妈耶，俺哪有那么厉害啊……俺那么厉害，还要套路你？俺直接改变你的认知呗，而且俺不是邪祟，俺是邪祟养成系统，你才是邪祟！”
宋半青闻言，脸色一变，在脑海里抛下一句：“废物。”
然后闭上嘴，转身离开了这里。起码这一个星期，她都不会再来这里买鸡蛋灌饼。
004：“……”
被骂了，嘤嘤嘤。
“宿主，这是您的个人界面，咱看一下不？”004卑微地展开了界面。
宋半青脸色依旧不善，大步流星地向前走：“有毛用啊？认知都改不了，当个屁邪祟啊。”
004想跟她讲道理：“宿主，宿主，好高骛远要不得啊，咱们才刚刚开始，肯定不能随心篡改别人的认知啊，对吧？”
“对你个头！你在教我做事？”
004：“……”
好无语，真的好无语，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冲。
“所以——”
过了一会儿，宋半青停下脚步，问道，“我要怎么样才能做到随意篡改人的认知？”
004心头一喜，赶紧推销起自家的机制。
“咱们的机制特别简单，零基础小白都能学会，三百六十五天，直接进化成宇宙无敌大大大——大邪祟……”
“简单来说就是，你先想一些点子或者乐子通过我的渠道传给总部，总部汇集数据进行模拟，给你名下的项目评定等级，评定等级越高的项目扶持力度就越高……”
“你问扶持力度有什么用？那可是个好东西啊。扶持力度关乎到你能拿到的污染币，污染币是用来污染别人的，这才是实施精神污染的关键！就像一个售货机，必须投个硬币才能出一瓶可乐嘛，想污染别人不能靠嘴上说说，是要消耗污染币的！总部给发的污染币是往多了发的，每次项目省下来的就可以由你自由分配啦。”
“总之，你想的点子越好，扶持力度越高，咱们能捞的油水就越多……”
它说了一大通，抛开一些画饼的鬼话，就只剩下来一点东西——
宿主污染别人的能力是被一个叫做总部的东西赋予的，并不是宿主本身拥有的，具体实施要靠那个见都没见过的污染币。
想要制造一起异常事件，宿主需要先把自己构思出来的污染项目上报给总部，总部觉得好，经过预算，下发相应的污染币让宿主去实践自己的项目。
宿主通过污染币污染别人来实现项目的预期效果，在完成项目的同时各种偷工减料，将剩下的污染币收入囊中。
有了可自由分配的污染币，宿主就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随心污染别人了。
宋半青理了一下思路，质疑道：“你这是贪污吧？”
004娇羞道：“讨厌啦死鬼，瞎讲～”
新人作者，请多多支持～
排雷：女主不是好人，甚至很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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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盐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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