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恺从工厂出来时已是下午,开会时错过午餐,被询问着要不要吃顿饭再离开,食堂留了饭,他赶时间,婉拒了便离开。
他离开去往机场的路上,工厂这儿的主要负责人张航陪同着,能顺便聊点事情。
张航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舒服,即使他没有显示出分毫,只是在认真听着自己的回答,但还是没了他开会时的锐利感,“方总,您没事吧。”
方恺早上就匆忙从酒店出来去公司,一大早的没什么胃口,到这个点,饿过头。事情复杂,神经不免紧绷着,胃就跟着开始痛了。他有经验,处理方式就是等疼痛过去,再吃点东西就好了。
只要不痛到难以忍受,他都可以表现得镇定自若,“没有,就有点累了。”
“您昨天应酬得很晚,今天这么密集的行程,太辛苦了。”
“没什么,工厂这里里外外的事,还得多辛苦你。”
“哪里。调子您这给我们定下了,我们只要坚决执行就行。”
方恺点了头,“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好。”
正事已谈完,该有些闲聊适度拉近距离。面对这样本质上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去猜测喜好是自作聪明,话题没找好,被当成刺探**是得不偿失。
张航笑了下,“说来也巧,我小时候就住在附近。后来考上大学,才离开家。毕业后进了公司,一开始对生活还很迷茫,不相信自己可以过得很好。只能是努力工作着,但渐渐的,车子,房子,都有了。”
方恺看了眼车窗外,远处是一片村落,车辆很快便驶过,成了视线中的一个点,“那父母都退休了吗?”
“退休了,他们刚开始还不情愿,觉得在家歇着不像样。可是他们辛苦了一辈子,我小时候印象中,他们三点就起来做豆腐了。夏天还算凉快,冬天那可真是真冷。”
“做豆腐?”
“对,做得挺多。会自己拿去集市上卖,也会给人送去分销。天冷了还会做年糕,都是附近人家来预定的。”
方恺多问了句,“是天冷了才做年糕吗?”
“是的,夏天不做,得种菜卖菜,来不及弄。这不天冷了,他们上次回去,还带了不少年糕回来。”
胃痛到影响思考,方恺一时想不起名字,“有什么年糕,叫水......什么的吗?”
“水磨年糕?”
“对。”
“就是这个,我们都是吃这种。”
对着大老板,谁会有送礼、做人情的心思。都不是怕送的礼人家看不上,是送了也落不上什么好。本身就精于算计的大老板,怎么可能因为一点礼,就自掏腰包地给出更多好处。
但这位方总,工作时间几乎一句废话都没有,而此时主动问了两次年糕,张航怎么能不反应过来,再迅速给出回应。
“虽然我们家的小作坊早就关了,但村里还有人家做。吃起来就是小时候的味道,软糯中带着劲道。您要不要试试?很方便的,蒸一下就能吃,或者煮粥时切几块进去,非常适合冬天吃。”张航说完又补了句,“纯手工的,比外边买的更地道些。”
参观过大小的食品工厂,纯手工的理念对他而言没多少吸引力,但方恺听到那句小时候的味道时,却是打动了他。让他不由得想,难道真的会更好吃些吗?
“那你帮忙买点,寄到总部去,让同事们尝尝。不用麻烦弄什么礼盒,包装简单点就行。弄好之后,来找我报销。”
“好。”张航立刻就应下了,“这东西不值钱,我来请总部的同事们尝鲜就行。天冷了,就适合吃点这种热乎的东西。”
“不用。”
张航刚刚还以为拉近了距离,自己能为他做点事,但他转瞬就冷着脸拒绝了提议,是公私分明的态度。除开工作,他就是难以让人接近的。
没有再来回推辞,更会主动找他报销,张航点了头,“好的。”
到机场后,张航准备帮他将行李拿出,可后备箱刚打开,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单手提过行李箱,利落而稳妥地落了地。
更是没多废话,简单道别过后,他就走进了机场。
张航看着他的背影,独自提着行李箱。自己接待过大小领导,到了一个位置,很多人连生活自理能力都不具备了。他这样的,没什么架子,倒是不常见。
胃疼了一路,值机后,好了大半。
方恺去星巴克买了个三明治,没有喝咖啡,要了杯热水。还有半小时,他能够不赶时间地吃顿饭。坐下后,看了会儿人来人往的旅客,他便低头看工作消息。
他点开微信时,没想到姚继媛给他发了信息,而对应的,是好友申请。在无关紧要的问题上,他不会让人尴尬,回复过后,便通过了申请。
微信于他,只是个联系工具。不会发朋友圈,也不会暴露任何私人信息。在上面绝大多数的对话,即使是闲聊,都带着一定意味的工作性质。
短短几天,就有许多人的信息占据了屏幕。而与她的聊天框,已经要翻一下。
她与他一样,微信不会有任何的个人痕迹。
有一种权力是,他给她发信息,她一定要回。但这是无法行使的权力。
落地京州后,又是一顿应酬。喝完最后一口温水后,方恺扔掉纸杯,提着行李箱往登机口走去。
季舒无法找借口的局,是他家老爷子组织的聚会。当然,老头年事已高,都是其他人在操持。
这年底了,也有在国外读书的小辈们回来。爱操持的人,早就开始预热了,说大家得聚一聚。微信的家庭群,她直接给隐藏了,若不是被提醒,都不知道这回事。看完之后,删了聊天记录当清内存,再继续收起,不想浪费一分钟。
儿子没来,周五晚上是他固定的打游戏时间。他不想来,婆婆非得让他来,他还闹到了她这里。她爽快地答应了,还同意他去他朋友家一起打游戏。婆婆颇有微词,没在孙子面前念叨,倒是说她就知道当好人惯孩子,游戏天天有得玩,聚会呢。
其实季舒不愿意让他来这种聚会上,这可能是她有失偏颇的个人喜恶。也许在真正的自家人心中,是温馨的相聚。但在她眼中,等级分明。刚好,他自己都不愿意来,遂了她的意。
工作日,人是忙碌的。能够将大部分的事情都做好,情绪却还是低落的,她很害怕这种感觉。
曾经她有过一段时间,不是对生活失去希望,而是丧失了所有感知。
有意识将自己从低落中拽出,昨晚上完私教课后,她去了商场,没心情挑衣服,只买了盒眼影盘,配色温柔,今天就用上了,试图用新奇感让自己开心些。
季舒同何烨抵达场地时,一帮人也正好到了,正在寒暄着,边聊边往里走。她笑着一一打了招呼后,放缓几步,落在人群后边。
她刚刚问何烨下周的网球场地订好没有,见他迟疑了下,她便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边催促着他赶紧查一下,到底有没有定,边自己打开手机查看空位。工作日的场地也不好约,得尽快抢。
察觉到前面人的停住脚步,她也随之停下,等待着网页的加载。此时肩膀一沉,被手搭上时,他的手机就递到她面前。
“我怎么会忘?早就订好了。”
季舒刚想回他时,就听到了一声方总。
遍地的总,这个姓也不罕见,可听到称呼,她下意识抬头看去。
是她认识的那个人,西装革履,是参加重要应酬的模样,他身旁站着几个人,同样衣着光鲜。但他并没有看向她。
方恺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后,人彻底恢复了。落地后时间还有富余,回家后冲了澡,随手将出差时的脏衣服扔进洗衣机,换上衣服后就赶往应酬地。
冬天里,由冰冷室外走到室内,总是暖和的,但他也会有宁愿在外吹寒风的时候。走进会所,就无法再面无表情,虽然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说话,但很多时候,都被人误解成是冷着脸。
去往包厢的半路上,方恺就被截住了,遇到几个熟人,聊了一会儿。被问及何时有空,要约他时间一同喝酒,他正要推辞时,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方恺转头看去,是一小群人正走过来,目光迅速扫过,他却是愣住了。
她正低着头看手机,而她旁边的人,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膀,亲昵地将手机递给她看,像是在分享开心的事,他是笑着同她讲话的。
他的手懒散地落在她的肩上,压住了她的发丝,她没有抗拒,她又怎么可能是抗拒的。
熟稔的举动,是一眼可见的默契。
这就是私下的她,没有冷漠,允许人靠近,会同另外一个人,有着旁若无人的亲密对话。这荒谬的陌生感,让他对自己身处何时产生了半秒的怀疑。
那她呢,是会笑着看向他;还是会嗔怒着,瞪他一眼。
方恺不想知道她的回应,更不想看到,视线转移,跟旁边人打了招呼后,便向前走去,“曹局,这么巧。”
曹文韬向前走了两步同主动走过来的他握手,“没想到在这能遇上日理万机的方总,可真巧。”
“曹局您这话,可让我不敢接。”方恺笑着看向了他身旁的人,“曹夫人,好久不见。”
殷慧笑了,不过是一面之缘,“方总记性这么好,竟还能记得我。”
“当然,我还记得曹局介绍您为家中领导,自然印象深刻。”
一旁的众人都跟着捧场地笑了,而看着殷慧脸上真切的笑意,季舒心想,好家世、高情商,再加上出色的外貌,自然能取悦到一个骨子里极为挑剔的人。
不知他们如何相识,恍惚之中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对于同一个阶级的人,得以结识再正常不过。反而是自己,借由工作,才会认识他。
她没有跟着笑,手机上的页面终于加载完毕,却是用不上了。她仔细看了眼他手机上的预定,核对了时间,的确,她错怪了他。
何烨看了眼前边你来我往的客套闲聊,没多少兴趣,低头收回手机,见她也并无多少好奇心,正在编辑着信息,将场地和时间发给对方家长。信息发完后,她又随手记在日程里,设置了提醒。
“不是我去送吗?”
季舒本想说,我是为了提醒你,但还是忍住了,“忘了,顺手记了。”
“你想去送,我也能把机会让给你。”
“不用,留给你自己吧。”
季舒抬头看去,他们已快聊。他始终未看向自己,他不可能看不到她,而是这种场合,他不必要认出她、再来与她打招呼,这不符合他的身份。
而她呢?
虽说人要有礼貌、要主动同上级问好,但人要清楚自己的位置,此时全然没有必要。如果需要,点头致意就够了。
想到这,她瞬时反应过来,不知他们有什么合作,自己的这重私人身份,是否会让他对她的工作能力及职业操守产生怀疑。但她特地去解释,就会显得太过刻意,怕是弄巧成拙。
“走吧。”
“好。”
季舒随着他往左侧的过道走去,而那个人,正转身向右。
何烨可没忘记她刚刚催他查询时冷下的脸色,挪揄了她,“你是不是就等着我出错,能发作一顿呢?”
“你想多了。”
擦身而过的瞬间,季舒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他从始至终没有看过自己一眼,而一句方总好,她也喊不出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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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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