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林晚日记
「x月x日,晴。
他取走了修复好的笔记。
一切似乎都已结束。
可当他转身的瞬间,
我分明听见——
那场始于十七岁夏天的雷暴,
至今,
仍未停歇。」
修复完成的笔记本,被林晚用无酸纸仔细包裹,放进一个素色的硬纸盒中,置于修复台最不显眼的角落。像安置好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隐患,她刻意不去看它,试图用日常的工作将其淹没。
然而,那种无形的压力始终存在。每一次科室门的开合,都能让她握着修复工具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在等待一个终结,一个将秘密彻底送还、让生活重归“正常”的节点。
第三天下午,邮件提示音响起。发件人:江辰。
「林老师,笔记修复完毕了吗?若方便,我今日下午四点左右前来领取。」
简洁,公事公办。
林晚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深吸一口气,回复:「已修复完成,随时可以来取。」
点击发送的瞬间,像是按下了某个仪式的启动键。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时间变得粘稠而缓慢。她强迫自己专注于一幅需要补全的明代书法手卷,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即将到来的时刻。
三点五十分,她提前结束了手头的工作。净手,整理了一下并未凌乱的衣领和头发,尽管她知道这毫无意义。她将那个装着笔记的盒子从角落取出,放在修复台中央,仿佛它是今天唯一的主角。
然后,她坐下来,等待。
心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倒计时。
三点五十八分,走廊传来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林晚的脊背下意识地挺直。
敲门声响起,克制而清晰。
“请进。”
门被推开。江辰走了进来,依旧是简单的衬衫长裤,身形挺拔。他的目光先是在室内快速扫过,然后落在修复台中央的盒子上,最后才看向她。
“抱歉,临时有个会议,耽搁了几分钟。”他语气带着些许歉意,走到修复台前。
“没关系,我也刚忙完。”林晚站起身,努力让表情显得自然。她将盒子轻轻朝他那边推了推,“笔记修复好了,你检查一下。”
“麻烦你了。”江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盒子边缘。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修剪得整齐。就是这双手,曾在她青春的想象中反复出现。
他打开盒盖,取出那本笔记。修复后的笔记本看起来挺括了许多,边角的磨损被巧妙地加固,不再有散架的风险,但依旧保留着岁月沉淀的旧色。
他并没有立刻翻开,而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封皮,感受着修复后平整坚实的触感。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一种林晚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审视,又像是某种更深的探究。
林晚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害怕他翻开,害怕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栀子花上,停留在那首《一棵开花的树》上,更害怕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
时间仿佛被拉长。
终于,他抬起头,看向她,目光沉静:“修复得很好,几乎看不出痕迹。谢谢你,林晚。”
他的道谢很真诚,但林晚却从中听不出任何超出专业范畴的意味。他果然没有发现。或者,他发现了那些涂鸦和诗句,但只当作是普通女高中生的多愁善感,并未与他自身产生任何联系。
预料之中的结果,却依然让她的心底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失落。看,你的惊天动地,于他不过清风拂面。
“不客气,分内之事。”她垂下眼帘,避开他的注视,声音平稳得听不出情绪。
江辰将笔记小心地放回盒中,盖好盖子。他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开口:“关于费用……”
“不用了。”林晚迅速打断他,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促,“举手之劳,就当是……老同学的一点心意。”
她终于还是动用了“老同学”这个身份。像是在为这场持续数日的内心风暴,寻找一个合理的、体面的解释。
江辰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容里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但转瞬即逝。“好,那……再次感谢。”
他拿起盒子,动作小心,如同对待一件珍贵的物品。“不打扰你工作了。”
“再见。”
他转身,走向门口。
林晚站在原地,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握住门把手,看着他即将融入门外走廊的光线里。
一切都结束了。
秘密被完好地归还。
生活即将回到没有他的轨道。
她应该感到轻松,感到解脱。
可是,就在他身影即将消失的刹那,一股巨大的、迟来的悲伤和空洞感,如同海啸般毫无预兆地席卷了她。比十七岁那场毕业暴雨中的告别,更加汹涌,更加彻骨。
她仿佛听见了——听见了那场始于十七岁夏天的雷暴,跨越了七年的时光,在她心底重新炸响,雷声滚滚,雨骤风狂,至今,仍未停歇。
原来,有些东西,从未真正过去。
江辰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瞬。极其短暂的一瞬,短暂到林晚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他没有回头。
然后,他带上了门。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修复室里,如同惊雷过后的余音,久久回荡。
林晚缓缓坐倒在椅子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她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望着空荡荡的修复台,望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她以为归还了笔记,就能归还过往。
却不知,有些东西一旦被唤醒,
就再难平息。
那场无声的惊雷,
原来,一直震响在她的世界里。
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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