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寒意已经透过医院的玻璃窗渗了进来。窗外，那棵老银杏树的叶子几乎全黄了。
他好像能闻到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味，混合着某种若有若无的药味，
“苏明钰小朋友在吗？”声音似近似远，
走廊尽头，治疗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位护士探出身来，她戴着浅蓝色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笑眼，声音刻意放得轻柔。
沈元立刻从冰凉的排椅上站起来：“在这。”
他应完声，转过头。苏明钰正垫着脚尖，小小的手掌扒在冰凉的窗玻璃上，专注地望着窗外那棵不断落叶的树。
他那张早已显露出惊人美貌的小脸上，没有五六岁孩子该有的懵懂好奇，也没有对医院环境的普遍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透明的、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呆怔。
沈元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了一两秒。仿佛感应到了他的目光，苏明钰慢慢地转过头来，眼珠里没有什么焦点。
沈元走上前，轻轻牵起他的手。那只小手柔软、微凉，安安静静地蜷在沈元的掌心里，没有丝毫抗拒。沈元牵着他，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敞开的门，鞋底摩擦光洁的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走到门口，沈元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小手递到护士温暖的手里。
“哎呀，明钰最近好乖啊，”护士蹲下身，语气充满鼓励，“是因为今天有好朋友陪着一起来吗？”
苏明星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闻言，他再次转过头，澄澈的目光投向沈元，然后很认真、很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嗯！”
他小小的身影被护士牵着，走向治疗室深处。光线从他前方照来，给他瓷娃娃般精致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微光，看起来那么不真实。
沈元站在门口，看着那扇厚重的门开始缓缓闭合，苏明星那小小的背影即将被门扉吞没。一股没来由的、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几乎要下意识地冲上前去——
就在这时，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面，骤然崩塌、碎裂，消散在黑暗中。
“啪！”
沈元猛地从床上惊醒，心脏狂跳，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对面墙上挂着的高中的校服映入眼帘…原来是梦。
他抬手擦了擦眼角，发现那里竟然有些湿润。
走出房间，墙上的挂钟才六点多。夏日昼长，窗外已是一片明澈。
街道渐渐苏醒，远处传来零星的叫卖声，轻轻敲破晨间的宁静。
沈母正在厨房煮粥，一回头看见沈元，有些意外：“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做梦了。”沈元拉开木凳坐下。起得太早，人还有些恍惚，他望着空气中的某个虚点出神。
“梦到什么了？”
“小时候带明钰去医院的事。”他眼神发直，声音里还带着初醒的黏稠。
沈母笑了笑：“既然都起来了，就去叫沈知一声，两个人一块吃早饭。”
沈元又坐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走向妹妹的房间。
不久，沈知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大叫：“我不要起床！”
沈母听着动静，将粥轻轻盛进碗里。
沈母听了，把熬的软糯粥盛进了青花碗里。
吃过早饭，沈元独自出门，走到了公交站台，
晨风微凉，但他脑子里面的思绪依旧很乱，一会是昨天晚上没想出来的数学题目，一会又是苏明钰小小的脸。
下车后，校门已经不远。
忽然间，脑海里那张脸仿佛等比例放大——不再是记忆中的模样，而是如今清晰生动的苏明钰。
本来清淡如常的脸，却在看见沈元之后慢慢消融，朝着他笑，并走过来，仿佛春水破冰。
“今天来这么早？“他小跑着过来，发梢在晨风中轻轻扬起，声音里带着轻快的笑意。
沈元的心跳快了几拍，不自觉弯起嘴角，
“嗯，起的比平时早。”
见他笑，苏明钰小的更明朗了。少年清隽的轮廓舒展开来，寻常校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挺拔好看。
几个路过的女生悄悄侧目，耳根泛红地加快脚步。
”走吧，“沈元低声说道。
“嗯。”苏明钰点点头，与他并肩走。
————
高三七班的教室弥漫着晨读前的嘈杂，
沈元刚回到位置放下书包，后座的李子皓就扑上来抓住他的衣角：“哎沈元，作业作业，救命！”
李子皓英语常年偏科，大部分原因就是他不爱写英语作业，喜欢抄别人的，身边的人几乎被他抄了个遍。
“诺”
沈元抽出自己的英语作业，递到他面前，余光瞥见苏明钰正望过来，
下一秒，那人就起身走近，自然低下头：
“帮我整理一下。”
沈元看着眼前毛茸茸的大脑袋,轻轻拨了拨。
其实不怎么乱，而且乱也不会有人在意，他们只会他那张好看的脸，
他只是想找个理由亲近。
“好了”
“谢谢！”苏明钰的“谢谢”还没有说出口，李子皓就插了进来，举着英语笔记本囔囔：
“你们俩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沈元接过本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时，班长李文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说什么呢？李子皓，你又抄作业！”
她今天扎着高马尾，发圈上面的小珍珠随着动作轻晃。
李文收回作势要打李子皓的手，李子皓吓得蜷缩在一旁，
没办法，李文学习人际样样都好，还有一大堆追求者，在班级里面很有威望，他惹不起
“对了，周六我生日，你们来不来？”
目光扫过苏明钰时稍作停留，
“苏明钰，你去不去？”
苏明钰却转头看向沈元，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子：
“你去吗？”
他凑近耳边轻声说，呼吸温热：“你去我就去。”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廓，沈元的耳尖微热，
“嗯...我应该能去。”
“那我也去。”苏明钰回复到。
“我也去！”
李子皓在旁边赶紧举手。
李文仿佛没听见似的，笑着对沈元点点头：“那就说好了。”转身时马尾辫划过利落的弧线。
李子皓哭丧着脸追上去：“班长！我也真的想去啊——”
剩下两人对视一眼，苏明钰先笑了：“那你周六来叫我？”
“嗯，快早读了，”沈元轻轻推他肩膀，“回座位吧。”
——
形影不离。
这个词用在沈元和苏明钰身上，再恰当不过。
从小时候就在一起玩，到后来苏家搬走了，两人却仍考进同一所初中、同一个高中，甚至分到同一个班。
窗外蝉鸣渐起，香樟树的绿叶在阳光下翻涌成浪。沈元望着窗外晃动的光斑，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和灼热的风一起，悄悄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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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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