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摩根第一次参加军事会议，却是第一次检阅所有参会成员。
空间站的会议厅是环形场所，合金材质映照着穹顶冷白色的灯光。
参会者阵容远超第三军团母舰那次。第一军团的核心高层几乎悉数到场：西康瑟元帅端坐主位，神情沉凝如铁；他左右手边是数位同样周正的将领；再外围是各重要部门的首席，包括脸色依旧苍白的卡斯佩·乌勒尔——他被强制要求列席，此刻正垂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昂贵的衣料，偶尔抬起目光也只是迅速瞥过。
第三军团这边，诺克斯、赛里昂、科林以及摩根四者位于中心位。军部代表和雄虫保护协会的代表则占据了两个军团对面的位置。
摩根的位置被安排在诺克斯身侧稍后，与赛里昂齐平。他把军帽压低，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那双沉静的灰色眼眸。
西康瑟元帅在收到寄生虫报告后，强硬加入一道会前程序——由摩根·塞勒涅阁下，这位最先发现寄生虫的圣所之主，对在场所有与会高层进行一次检查。
摩根其实并不能直接探明寄生虫的踪迹，他只是按军团长们指示的那样，将对卡斯佩做过的精神攻击，施加给在座每一位虫族成员。
这就像在开会前给每个领导一巴掌……摩根尽量让这件事情严肃起来，好让自己不再因为局促而瞎想。
幸运？或者说不幸的是，没有哪位成员的反应特别剧烈，没有谁像卡斯佩那样痛苦倒地，也没有谁尖叫出声。
整个核心会议室里，在座的高层们的精神海在受到这“无礼”探触时，产生的波动都在正常范围内——惊愕、不适、忍耐，但唯独没有那种源自异物被刺激的、尖锐而混乱的反馈。
一股无声、复杂的情绪在会议室里弥漫开来。是庆幸？是失望？还是更深的不安？庆幸于核心尚未被渗透，失望于未能揪出更多潜伏者，不安则源于——如果这里都没有，那寄生虫的感染源和范围他们更无从得知了。
西康瑟元帅用指节重重敲击桌面，沉闷的笃笃声压下了所有细微的骚动。
“结果明确了。现在，开始正式议程。”他的声音如同磐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议题只有一个：帝国应当进入全面战备状态。”
诺克斯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吸引了所有目光。他言简意赅，将之前对西康瑟阐述的观点再次复述，但这一次，他手中掌握着刚出炉的“铁证”——那只死去的微型湛蓝水螅体正装在一枚透明密封罐中。
“它们的力量显然已经积聚完备。而它，”诺克斯的指尖隔空点了点容器，“想必是它们编织‘巨网’的丝线之一。我认为，有塞勒涅阁下协助，我们在远东星域就应当采取主动的战争手段，从而试探出对方的底牌。”
短暂的沉寂后，雄虫保护协会的代表，一位面容严肃、服饰考究的雌虫议员猛地站了起来。他目光钉在诺克斯身上，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拔高：
“克勒斯特军团长，我们理解战事的紧急和情报的重要性，但是！”他刻意强调接下来的话语，“塞勒涅阁下的安全必须放在首位！”
“他是珍贵的雄虫，是帝国不可再生的财富，让一位雄虫阁下深入险境，参与对如此诡异恐怖生物的作战计划，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冒险！是对阁下生命安全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
他转向西康瑟元帅，语气带着控诉：“元帅阁下，塞勒涅阁下刚刚才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我们雄虫保护协会坚决反对让塞勒涅阁下继续承担这种风险！”
摩根能听出这位议员的话语中，完全没有一丝真心为他打算的考究。
谁让这位议员在这种场合做出如此片面的发言？他们的重点完全偏了，现在不该讨论摩根的安全，军部和雄保会在拿摩根当由头，努力避免讨论帝国战备状态的问题——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摩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他没有出声，只是将目光投向身前的诺克斯。
诺克斯甚至没有看那位雄保会议员，他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会议厅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塞勒涅上校的安全，由诺克斯·克勒斯特——我，来全权负责，”他话音一转，轻蔑地对议员道，“雄保会的担忧，我理解，贵司能找出实力在我之上的看顾者，也尽管一试。但在那之前，恕我直言，母星系也未必比第三军团更安全。”
雄保会议员似乎还想争辩，但西康瑟元帅打断了他。
“安全议题，稍后再议。”西康瑟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军部代表身上，“当务之急是制定应对策略。诺克斯军团长提出的，召集各军团主力回防母星系，以及提升远东星域乃至帝国战备等级的建议，军部怎么看？”
军部代表是一位看起来更为圆滑的中年雌虫，他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凝重，沉吟片刻，开口道：“克勒斯特军团长带来的情报……确实骇人听闻，这份‘证据’也具备说服力。”
“军部原则上同意提升远东星域战备等级，并会协调资源。”
“至于召集各军团主力回防……”他话锋一转，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摩根，“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各军团都有其镇守的星区和任务，仓促调动，恐引起其他方向的空虚，甚至……不必要的恐慌。”
他顿了顿，脸上堆起一丝看似温和的笑意，看向摩根：“塞勒涅阁下，您的能力和价值，在今日之后，帝**部上下必将有目共睹。远东星域虽然稳固，但毕竟身处前线漩涡。或许……您是否考虑过，在资源更充沛的中央星域，比如军部直属的研究院或圣所总部，更能发挥您的专长？”
赛里昂的眉头拧紧了，似乎很难想象还有这么无耻的军官。
军部代表简直废话连篇，原则上都同意，实际上很难办是吗？更别提对方刚扯完轱辘话，又**裸的挖墙脚，试图将雄虫从第三军团剥离，置于军部的直接控制之下。
“我是克勒斯特军团长任命的圣所之主。”
雄虫的回答太过干脆利落，军部代表甚至愣了一下。
摩根平静地迎向对方略显错愕的眼神，仿佛只是陈述既定事实。他讨厌扯皮，如果现在的会议能像他在第三军团参与的那场会议一样，由诺克斯敲定目标，各部门直接行动就好了。
西康瑟元帅适时地打破了这短暂的僵持，声音沉如洪钟：“很好。既然塞勒涅上校明确了他的职责所在，那么议题继续。”
“诺克斯，关于你要求的新一套舰队情报信息传递流程，和物资周转分配，拿出具体方案。”
他环视全场，目光如炬：“阁下们，收起无谓的试探和争执。”
“我们面对的，是一场关乎帝国存亡的战争。”
“而战争已经开始了。”诺克斯的声音接过了元帅的话尾，他将早早列好的项目投影在会议大屏上，通过轱辘话环节的敲打，军团军部和雄保会各退一步，不再执着于帝国全域，而要先处理好近在眉睫的远东星域。
摩根重新垂下眼帘，不想评价这种妥协。
——
漫长的事项安排结束了。
会议厅沉重的合金门在身后无声滑闭，将里面残余的争论、紧绷的空气和无数道目光隔绝开来。
诺克斯脚步未停，径直走向直达核心指挥区的专用载具，科林和赛里昂紧随其后。摩根略一停顿，也跟了上去。
诺克斯没有回头，只是放慢脚步：
“摩根，跟紧我。”
运输艇由科林直接驾驶，舱室内只坐着三位虫族，赛里昂还在光屏上指指画画，联络生产舰船的区块尽量恢复第三军团的建制。诺克斯就在摩根对面，但方才实在是听了太多的废话，导致他们急需一点清净，暂时都不太想发言。
运输艇行驶过几道需要高级权限的闸口，最终抵达一个规模小于方才会议厅，充满实战气息的指挥室。巨大的星图占据了整整一面墙，实时数据流在下方光屏上飞速滚动，十几名身着第一和第三军团制服的军雌混编在一起，正在提前适应接下来的联合行动，通讯频道里简洁的指令和确认声此起彼伏。
诺克斯走到中央指挥台前，赛里昂将整理好加密数据的光屏递上。科林则开始低声与第一军团的情报官对接。诺克斯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星图上的几个关键节点，指尖在光屏上快速点划，下达几项紧急指令，内容涉及舰船调动、加密通讯频道建立和特定区域的高频扫描。
摩根安静地站在他侧后方，像一个沉默的影子。他灰色的眼眸扫过忙碌的指挥室，感受着这里截然不同的氛围，这才是他熟悉的环境。
初步指令下达完毕，诺克斯才微微侧身，目光落在摩根身上。他脸上的冷峻并未褪去，但看向摩根时，那层冰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刚才的会议，”诺克斯低声说，“你不用担心，我与西康瑟事先约定好，先拿下远东星域的最高战备权限。”
“帝国律法规定，当帝国被判定处于最高级别战争威胁时，中央权力——包括军部、议会乃至雄保会的核心决策权——将临时下放至前线最高指挥官，即各大战区的军团长手中。”
“这也是军部和雄保会轻易不愿松口的原因。”
诺克斯讲得很清晰。“战时管制条例启动，这意味着在远东星域，西康瑟元帅拥有最高决断权，包括征兵、物资征调、航线管制、甚至…对辖区内所有部门，包括雄保会分支，的临时管辖权。”
“而作为第三军团军团长，在获得西康瑟元帅授权的情况下，我在远东星域的行动自主权将得到最大保障。”
他此刻才有一点微笑的意思来。
“你对军部的表态非常重要，摩根，感谢你愿意成为我们的战友。”
诺克斯身体微微前倾，好像在行一个弧度极浅的军礼，摩根眼瞧着他的黑发顺着肩头滑下，却盖不住他锋芒毕露的气质。
“我也很感谢你亲自说会保障我的安全，诺克斯，”摩根回应道，紧接着有些打趣般地发问，“我认为你带我来这的目的和我的职责相称，莫非是让我给这里每一位军士也来上一下？”
“请就这么做吧。”诺克斯摆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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