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东京咒术高专。
五条悟整个人陷在椅子里转笔,报告纸上除了签名一片空白,他看了看夏油杰的笔尖在“成因分析”上悬停良久,又看了看家入硝子早已写完报告,正戴着耳机悠闲地看着医学期刊。
“杰,”五条悟用笔杆敲了敲夏油杰的纸面,“你是打算写到天亮?”
夏油杰落笔:“源于过度扭曲的亲情与执念……”
五条悟嗤笑一声,在自己的报告上唰唰写下:【爱是最扭曲的诅咒】。推了过去。
“太武断了。”
“有区别?”五条悟歪头模仿着咒灵拥抱的姿态,“那女人不就是贪心到‘想永远被爱’才发疯的?”
一花依然靠在窗边,指尖的杯沿凝着水珠。她看着两个少年争执不下,忽然觉得这场景熟悉——就像多年前,她和九十九由基也这样固执地争论。
是时候了。
她轻轻放下水杯,陶瓷底碰触桌面的声响让两人同时转头。
“以前,有人和我讨论时,说过一句话。”她的语调很平缓,像在复述一个客观事实,“她说,人类心底最普遍,也最深刻的愿望,其实很简单——”
她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那句至关重要的话,被她用一种近乎温柔的精准,轻缓地念了出来:
【不仅想今天能被爱着,也想明天也被爱着,还想永远都被人爱着。】
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连五条悟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这句过于朴素、甚至显得有些天真贪心的话,与那场源于扭曲母爱的血腥悲剧形成了残酷的对照。它轻飘飘的,没有重量,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所有疯狂执念之下,那个最初、也最脆弱的原点。
家入硝子默默摘下一只耳机,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转,最终落在窗边的一花身上。
她从窗边转过身,没有去看那两份截然不同的报告,步履平稳地走到他们桌前,目光先是在五条悟那挑衅的结论上停留一瞬,又扫过夏油杰面前未完成的、充满挣扎的分析。
她没有评判谁对谁错,只是将报告纸轻轻放回桌面,指尖在那行字上点了点。
“在急于写下最终答案之前,或许可以先看清楚题目本身。”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引导人深入思考的力量,“九十九由基曾经提出过一个观点。她认为,驱动着世界上最庞大、也最复杂的诅咒诞生的,往往并非多么深重的恶意,而是人类最普遍、也最原始的一种愿望。”
空气凝固了。
连五条悟脸上那惯有的、游刃有余的表情都收敛了些许,他微微蹙眉,像是在重新评估某个变量。
爱,是最扭曲的诅咒。
这一刻,这句话不再是书本上冰冷的概念,或是少年意气下的偏激断言。它变成了有重量、有温度、掺杂着血腥与泪水的东西,沉甸甸地压在了他们的心上。
一花看着两个沉默下来的少年,继续说道:“报告,只需要写下你们亲眼所见的‘事实’。至于它为什么是诅咒,或者它能否成为别的什么……”她的目光扫过他们,带着一种属于不属于她年龄的、洞悉一切的淡然,“那是你们今后,用更多的任务、更长的时间,自己去寻找和定义的东西。”
她说完,便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教室,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
东京某地下资料室。
一花拉开最后一排档案柜,抽出标着「心理疗愈档案」的文件夹。纸页仍带着潮气,上面密密麻麻的手写签名:黑泽胧——一眼假名。每一页背面都印着同样的地址:东京西郊,盘星教。
她合上文件夹,指间电弧一闪,纸角立刻焦黑卷曲,火舌窜起又被风吹灭——灰烬落在她脚边,像无声的倒计时。
手机震动,九十九的短讯跳出来:
【‘后门程序’已确认植入目标核心,状态:休眠。干得漂亮。】
紧接着是下一条:
【另外,提高警惕,小心‘窗’。高层被渗透比我们预想的更深,或许已触及我们的‘眼睛’。】
===
夜晚,高专男生宿舍。
夏油杰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惊醒,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梦中,他清晰地“看”到,弥生并非天生控制狂。她曾是个会因为女儿一句“妈妈做的饭世界第一好吃”而开心一整天的普通母亲。她会偷偷在小夜的文具盒里塞鼓励的纸条,会在雷雨夜抱着害怕的女儿轻声讲故事。
那份爱,最初是纯粹而温暖的。
随着弥生丈夫的冷漠与长期缺席,让家变成了一个华丽的空壳。弥生越来越将全部情感寄托在女儿身上。
“小夜,妈妈只有你了。”
“要永远陪着妈妈,好吗?”
她开始事无巨细地掌控女儿的生活,从交友到衣着,那份爱逐渐变得粘稠、窒息。小夜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眼神里多了怯懦与挣扎。
在一次家长会后,心力交瘁的弥生被一位“好心”的家长推荐,去了一家名为“盘星教”的教会做心理疗愈。接待她的是一位声音温和、学识渊博的心灵导师。在梦中夏油杰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额头上有一道极淡的、仿佛缝合过的痕迹。
接下来,他耐心倾听了弥生的痛苦,然后,递给了她一份特制的“安神熏香”。并用温柔诱惑地声音对弥生说,“它能帮助您和女儿建立更深层次的情感连接,让她真正理解您的不易。”
熏香带着一种奇异的甜香。弥生使用了它,她感觉自己和小夜之间仿佛真的产生了一种心灵感应,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女儿的情绪。然而,与此同时,她内心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也被放大到了极致。她开始出现幻听,总听到有声音说女儿要离开她。争吵在一次关于高中志愿的选择中爆发。
“妈妈都是为你好!你为什么不能听妈妈的!”
“我不要!我受够了!你根本不爱我,你只爱控制我!”
推搡之间,小夜踉跄地冲向阳台,失足坠落……
这时,巨大的悔恨与“要让女儿永远留在身边”的疯狂执念,在那种奇特效力的催化下,瞬间吞噬了弥生。她化为了咒灵,分裂出无数个“小夜”的分身,命令她们去外界“收集爱”,她偏执地认为,只要汇聚足够的“爱”的能量,就能复活她怀中逐渐冰冷的女儿本体。
每一个分身,都承载着母亲扭曲的爱与女儿对爱的渴望,她们的出现,必然会扭曲周围人的情感,引发极端占有和悲剧。而这一切产生的负面能量,又通过那些无形的咒力丝线,被悄无声息地输送向某个遥远的、黑暗的源头。
夏油杰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掌心全是冷汗。他不仅看到了悲剧,更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个心理疗愈师身上,那股非人的、令人作呕的咒力残渣。
他需要立刻和一花老师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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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教师办公室。
一花被一通加密通讯传唤至夜蛾正道的办公室。气氛凝重。
通讯屏幕上是三位面容模糊、身处阴影中的咒术界高层代表。他们的声音经过处理,冰冷而毫无波澜。
“一花老师,关于‘零号’任务报告,解释一下。”居中那位开口,语气是居高临下的审问,“数据采集率低于预期,任务目标提前祓除。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否存在……渎职,或另有图谋。”
一花站得笔直,神情平静无波:“任务过程中,目标因未知原因产生异动,咒力失控暴走。为避免随行学生(重点强调)出现伤亡,我判断必须立即采取紧急措施,优先确保人员安全。根据咒术规定第七条第三款,现场指挥拥有在紧急情况下变更任务优先级的权限。”
“未知原因?”另一个声音带着讥讽,“据‘窗’的观测员回报,你在最后时刻展开了大型结界术式,却并非用于攻击。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在故意干扰观测,销毁证据。”
“我的术式「电磁咒域」特性如此,强效束缚必然伴随一定范围内的咒力干扰。若因此导致观测数据不全,我表示遗憾。但保护咒术师的幼苗,是每一位高专教师的首要职责。”一花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若高层认为,获取实验数据的重要性,高于三名特级潜质学生的生命安全,我可以将此次任务的完整经过,包括我收到的,‘必要时可牺牲次要目标’的指令细节,提交给总监部全体会议进行公开评议。”
屏幕对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公开评议意味着丑闻。御三家的五条家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强硬和对规则的精通。
“……注意你的言辞,一花老师。”居中的代表最终开口,带着警告,“你的教学方式和任务执行过程,会受到更密切的‘关注’。希望你……好自为之。”
通讯切断。
夜蛾正道坐在一旁,全程沉默,直到此刻才沉重地叹了口气:“你把自己放在了火上烤。”
“火一直烧着,只是他们现在把柴堆得更明显了而已。”一花转过身,捕捉到夜蛾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对现状的无力。她勾起唇角,探究地看向夜蛾,“夜蛾老师,那您认为,咒术师是什么?”
夜蛾沉默着,没有回答。
一花替他说了:“是工具,是消耗品,还是……能够改变未来的人?”她拉开办公室的门,最后留下一句,“至少,你选择的学生,不应该只是前者。”
教室外的走廊。
五条悟靠着墙壁,双手插兜,看似在无聊地等着上课,墨镜后的六眼却将办公室内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夏油杰从另一端走来,脸色还有些苍白,眼神复杂。
“杰,”五条悟罕见地没有用戏谑的语气,他歪了歪头,看向自己的挚友,“你看到了吧?那个咒灵的记忆。”
夏油杰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悟,我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咒灵。”
“啊,早就知道了。”五条悟撇嘴,语气慵懒却犀利,“从她出现,那群烂橘子急了的样子就看出来了。还挺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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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一花似乎早已料到了他的到来,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一花老师,”夏油杰开门见山,略去了关键名词,“我看到了……它的记忆。背后还有别人。”他抬起头,目光坚定,“那种特制的熏香……事情还远没有结束。”
一花没有否认,也没有惊讶。她抬起手,掌心上方悬浮着一小块焦黑的纸片残骸,上面“盘星教”的红色印章依然清晰可辨。
“相关的源头,我已经处理干净了。”她语气肯定,试图安抚,“这件事,从明面上看,已经结束了。”
她随即伸出手,动作自然流畅:“至于你吸收的那个咒灵——按照规定,我需要回收,并进行统一的‘净化处理’。”
夏油杰心中一凛。她果然知道得远比他想象的要多。“为什么?”他追问,试图看进她深不见底的眼眸。
“高层想要的是‘彻底销毁’。”一花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你吸收它,符合他们的预期。但如果你长期持有,或者让家入同学有机会研究它,就等于告诉幕后的人——我们察觉了异常。这会让你,让家入同学,都变成靶子。”
她看着夏油杰眼中闪过的权衡与不甘,语气稍稍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分量:“把它交给我来进行‘处理’,是目前最合理的方式。”一花的声音很平稳。恰逢此时,走廊尽头传来夜蛾老师关门的一声轻响。
在那声门响制造的短暂寂静中,她的目光在夏油杰握紧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你是个聪明人,夏油同学。” 直到脚步声远去,她才继续说道,“应该明白,有些东西留在手里,本身就是一种表态。”
夏油杰沉默了。他意识到,交出咒灵,是当下最有利的选择——既能转移风险,也能借一花之手继续调查。他最终交出了那枚黑色咒灵球。
一花收拢掌心,细微的电弧一闪而逝,咒灵球如同被无形的空间吞噬,瞬间消失无踪。她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夏油杰一眼,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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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训练场,阳光正好。
一花布置完“咒力精准操控”的实践课题后,并未立刻开始训练,而是拿出了几张薄薄的成绩单。
“顺便通报一下上周文化课小测的成绩。”她的语气平淡无波,目光首先落在五条悟身上,“五条同学。”
“嗯?”五条悟正捏着石块瞄准。
“你的阅读理解,”一花顿了顿,微妙开口,“夏目漱石的《心》观后感,论证了‘只要够强就不需要心理描写’的观点。”
旁边的家入硝子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夏油杰则无奈地抬手扶住额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五条悟撇嘴,毫无反省之意:“那老头子写得拐弯抹角,不就是实力不够才想那么多?”
一花挑眉:“看来旧校舍的打扫工作,已经无法引起你的重视了。下次不及格,负责给夜蛾老师的手作咒骸织一周毛衣,我想它们会很需要一件过冬的衣物。”
五条悟瞬间垮下脸,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表情一言难尽。
“家入同学,”一花转向硝子,“你的生物化学是满分,但日本史……需要把将军和天皇的名字分清楚。”
最后,她看向夏油杰,语气缓和:“夏油同学,满分。继续保持。”
一花看着面前三个神态各异的学生,“好了,我们训练继续。”
她指了指场地上摆放的几个标靶和一堆大小不一的石块。“不用术式,仅凭咒力强化,将石块嵌入标靶中心的圆圈,不得破坏标靶结构。目的是锻炼你们在复杂环境下,对自身力量极限的精确把握,避免不必要的消耗和破坏。”——这本质上,是在教他们如何在未来可能遇到的战斗中,更好地控制局面,保存自己。
五条悟挑了挑眉,没说什么,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漫不经心地一弹——石头如同子弹般射出,“噗”一声轻响,精准地嵌入了最远处标靶的正中心,裂纹控制得完美。
家入硝子耸耸肩,她对战斗兴趣不大,但也依言拿起一块小石子,用微弱的咒力包裹,小心翼翼地让它“粘”在了近处标靶的边缘。
轮到夏油杰。他拿起一块石头,却没有立刻投出。反而用咒力缠绕着石块,让它以一种违背物理定律的、轻柔而稳定的轨迹,缓缓飞行,最终严丝合缝地嵌入圆心,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内心深处因吸收咒灵而带来的某种滞涩感,似乎通畅了不少。他看向一花,看到她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一花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赞许。她看得出来,夏油杰不仅仅是在完成任务,更是在尝试理解和更好地掌控自己的力量。
训练结束,四人倚着训练场的栏杆,姿态是久违的松弛。远处山林点染成一片温暖的赤金,也柔和了他们年轻的轮廓。任务的紧张、高层的压迫,终于在此刻被温柔的暮色融化,随晚风缓缓吹散。
“对了,明天文化课小测,范围是《古今和歌集》选读。不及格的人,”她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笑意,“负责打扫旧校舍一周。”
话音刚落,果然传来五条悟夸张的哀嚎和夏油杰无奈的叹息,还有家入硝子熟悉的笑声,她突然觉得这样的教学生活也挺好。
……
夜幕如墨汁般漫过窗沿,一花按下发送键,屏幕的光映亮她毫无波澜的瞳孔。
【样本已获取,需要你接手分析。高层盯得太紧,我这边不便深入。】
她回复:【OK】。
室内重归寂静。一花抽出一张空白教案纸,开始构思一份针对问题儿童们“定制”的文化课补习计划提纲。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在第一个名字后画了副小墨镜,备注:【实战反向推导理论,警惕直觉依赖】
接着,又勾勒出一个刘海奇特的小狐狸头,笔尖在这里顿了顿:【需引导建立身心健康?疏导?避免陷入非黑即白的困境。重点:待观察。】
最后,在一个名字旁留下简洁的医疗十字:【咒力与现代医学的融合?切入点待商榷。】
她的笔在“待观察”和“待商榷”几个字上轻轻圈点,似乎在思考着无数种可能性与未来的教学计划。最终,还是将笔暂时搁下,目光转向窗外,一年级的灯火依旧明亮。
这一次,那灯光似乎穿透了沉重的夜幕,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小剧场·报告】
一花老师:字数?
五条悟:一张A4,字号48,居中——“老子打了,没了。”
夏油杰:我附三千字附录,他附“同上”。
家入硝子(递U盘):我附尸检报告,解压密码是他生日。
一花老师:你们干脆附个二维码,扫开直接跳转“未完待续”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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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节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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