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院的穹顶沉入一片天鹅绒般的黑暗。空气凝固,带着尘埃与期待的重量,数千道目光汇聚于舞台中央那唯一的光源。一束冰冷、锐利的追光,如同审判之眼,刺破虚空,精准地钉在静默的身影上。
张怡。
她蜷伏着,像一枚被遗忘在冰冷海底的茧。深灰色的紧身舞服包裹着她高挑而充满力量感的身躯,勾勒出流畅如雕塑般的肌肉线条。裸露的肩颈线条在强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几缕汗湿的乌发黏在弧度完美的脸颊边。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密的阴影,呼吸悠长而轻微,仿佛与整个剧院的呼吸同频。绝对的静止,酝酿着风暴。
骤然,一声低沉如远古心跳的鼓点从四面八方炸开!不是乐器的演奏,更像是大地深处脉搏的共振。张怡的身体应声而动!不是舒展,而是爆发——一种源自脊椎最底端的、撕裂般的挣扎。她的脊背如一张被强行拉开的硬弓,向后极限弯折,脖颈向后仰去,形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下颌线绷紧如刀锋。双手五指张开,痉挛般地向上抓挠,仿佛要撕开头顶无形的厚重幕布,又像是溺水者绝望地寻求空气。
《破茧》。她的毕业独舞,她的生命宣言。
鼓点变得密集、急促,如同骤雨敲打铁皮屋顶。张怡的动作也随之变得破碎、狂野。她猛地从地面弹起,足尖点地,身体却不受控制般地向一侧倾倒、旋转,手臂挥舞出凌厉的轨迹,如同被无形的丝线束缚又奋力挣脱。每一次跌倒都伴随着肌肉撞击地板的闷响,每一次爬起都带着更猛烈的反抗意志。汗水开始飞溅,在追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银光,滴落在深色的地胶上,瞬间洇开深色的印记。她的表情不再是后台那个清冷的校花,而是被痛苦、迷茫、不屈所扭曲,一种原始而野性的力量从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喷薄而出。
舞台的光效开始变化。冰冷的白光中渗入一丝挣扎的暖黄,又迅速被更深的幽蓝覆盖。张怡的动作也随之变化。她开始尝试伸展,足尖绷直如最锋利的笔触,在空气中划出流畅而充满韧性的长线。一个高难度的控腿,在失衡的边缘被她以惊人的核心力量稳稳定住,时间仿佛凝固,那修长笔直的腿线与紧绷的足弓构成力与美的惊鸿一瞥,引来观众席一片压抑的惊呼。紧接着是连续的、旋风般的旋转,灰色的舞衣旋开如墨莲绽放,长发飞扬,带起凌厉的风声。她的动作越来越流畅,力量越来越凝聚,痛苦挣扎的痕迹渐渐被一种破土而出的、新生的力量所取代。
音乐进入了**。沉重的鼓点被宏大的弦乐取代,如同初升的朝阳撕破黑暗的天幕。张怡的动作也达到了极致。一个纵跃,身体在空中舒展开,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飞鸟。落地无声,随即是充满生命喜悦的、行云流水般的奔跑、腾跃、翻滚。她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挣扎的痛苦,而是燃烧着火焰般的渴望与自由的光。她不再是蜷伏的茧,她就是那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御姐的清冷气质此刻与舞蹈中蓬勃的生命力、狂野的爆发力完美融合,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美——既优雅又充满破坏性的力量感,既疏离又饱含灼热的情感。
最后,音乐在一个辉煌的上升音阶后戛然而止。张怡定格在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姿态:单足稳稳立地,另一腿向后高高扬起,身体前倾,双臂如羽翼般向两侧舒展,头颅高昂,目光穿透剧院的黑暗,直视向那不可知的未来。汗水浸透了她的发根、额角、颈窝,在强光下闪闪发亮,胸膛剧烈起伏,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真正的搏斗与新生。
死寂。
绝对的、真空般的死寂。仿佛整个空间都被这最后的姿态所冻结。
下一秒,掌声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震耳欲聋,排山倒海,带着无法言喻的激动和震撼,几乎要将剧院的屋顶掀翻。口哨声、叫好声、夹杂着无法抑制的哽咽,汇聚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持续地、热烈地冲击着舞台。
幕布缓缓落下,隔绝了那灼热的目光与震天的喧嚣。
后台瞬间被另一种滚烫的喧嚣填满。
“怡姐!我的天!刚才那个控腿,稳得吓人!我以为你要摔了,结果定海神针啊!”
“张怡!太绝了!‘破茧’这个名字太贴切了!我真的看哭了,最后那一下,感觉你整个人都在发光!”
“校花大人!请收下我的膝盖!这业务能力,这表现力,以后国家团首席非你莫属!苟富贵勿相忘啊!”
“天才就是天才!这毕业秀,绝了!绝对是咱们院史留名的水平!”
同学们蜂拥而上,七嘴八舌,脸上洋溢着真诚的激动和羡慕。张怡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喘息,胸腔里心脏还在狂跳,撞击着肋骨。汗水顺着发梢、下颌不断滴落,浸湿了颈后的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听着耳边汹涌的赞美,感受着身体里尚未平息的舞蹈余韵,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冲刷着疲惫。她接过助理递来的毛巾,胡乱擦了擦脸和脖子,对着围过来的同学露出一个略显疲惫却无比明亮的笑容,眼波流转间,那份属于“校花”的、惯有的矜持与骄傲重新浮现。
“谢谢大家,”她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哑,却清晰有力,“都靠平时练的底子。” 语气谦逊,但眼底的光芒却毫不掩饰她的自信。
系主任拨开人群,走到她面前,慈祥的脸上满是欣慰,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带着一丝激动后的湿润。他用力拍了拍张怡汗湿的肩膀:“小张啊!好!太好了!完美诠释了‘破茧’的精髓!痛苦、挣扎、爆发、新生!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生命的力量!你天生就是为舞台而生的精灵!” 老教授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等着吧!最顶尖的舞团会为你打破头的!你的艺术人生,这才刚刚启航!” 老师的肯定,如同最醇厚的美酒,注入她的心田,让她微微眩晕。顶尖舞团,国际舞台……那些璀璨的梦想图景,从未如此清晰、如此触手可及。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带笑的声音穿透了后台的嘈杂:“让让,让让!功臣在此,闲人退散!”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陈昊捧着一束几乎要把他整个人淹没的厄瓜多尔玫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深红色的玫瑰花瓣饱满厚实,如同丝绒,在后台略显凌乱的光线下散发着浓郁而高级的香气,与后台的汗味、化妆品气味形成鲜明对比。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深色休闲西装,衬得身形越发挺拔,俊朗的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自豪和爱意,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只盛满舞台中央那个女孩的身影。他是公认的校草,家世优渥,风度翩翩,此刻的出现,无疑为张怡的荣耀时刻又镀上了一层令人艳羡的金边。
“我的女王陛下,请接受您最忠诚骑士的献礼!” 陈昊走到张怡面前,夸张地行了一个绅士礼,然后将那束沉甸甸、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玫瑰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怀里。馥郁的玫瑰香气瞬间包裹了张怡,甚至盖过了她自己身上的汗味。没等她说话,陈昊已经俯身,无视周围起哄的口哨和笑声,在她汗湿的额角印下一个温柔而深情的吻。他的嘴唇温热,带着他身上清爽好闻的须后水味道,混合着玫瑰的浓香,形成一种令人心安的甜蜜气息。
“跳得太棒了,怡怡!” 他在她耳边低语,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声音带着一种能蛊惑人心的热度,“我就知道,今晚的星辰只为你闪耀。你的光芒,谁也掩盖不了。” 他稍稍退开一点,双手捧着她的脸颊,指腹温柔地擦去她鬓边残留的一滴汗珠,眼神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等着好消息吧,”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笃定的承诺,“等国家团的橄榄枝递过来,我们就一起在北京扎下根。房子、车子、属于我们自己的未来……我都安排好了。你只管在舞台上发光,其他的,交给我。谁也挡不住我们前进的路。” 他的话语如同最动听的诗篇,描绘着触手可及的、铺满玫瑰与星光的未来图景。校花与校草,天才舞者与深情富二代男友,此刻的光环叠加,璀璨得近乎梦幻,将后台的喧嚣都映衬成了模糊的背景。
张怡抱着那束几乎抱不过来的巨大玫瑰,沉甸甸的花束压着她的手臂,馥郁的香气熏得她有些微醺。陈昊怀抱的温度和他坚定有力的承诺,像一股暖流驱散了演出后身体的疲惫和紧绷。她微微仰头看着他俊朗的侧脸,脸颊染上动人的红晕,眼中闪烁着被爱意和巨大成功双重点燃的光芒。后台刺眼的灯光似乎也变得柔和了,汗水浸湿的舞服贴在背上带来的那丝凉意,此刻也成了甜蜜的佐证。心头的火热如同被浇上了一勺滚烫的蜜糖,暖融融,甜滋滋。未来,清晰、明亮、充满无限可能,就在她和陈昊紧握的手中。
就在这志得意满、心旌摇曳的巅峰时刻,放在旁边化妆台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
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像一条冰冷的蛇,悄无声息地滑入了这片炽热的喧嚣:
“恭喜演出成功。陈先生明晚八点,于‘云顶会所’兰亭阁设宴,诚邀张怡小姐一叙,聊聊您的‘未来’。恭候光临。——李秘书”
张怡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亮起的屏幕,微微一怔。陈先生?她下意识地看向身边正温柔注视着她的陈昊。哦,应该是昊的父亲吧?那个只在陈昊口中听过、据说在某个实权部门位高权重、能量非凡的男人。作为陈昊的女友,未来可能的“儿媳妇”,演出后收到长辈的祝贺,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虽然这短信的措辞……未免太过正式、太过疏离,像是一份公文通知,而且那个“未来”二字,还特意加上了引号,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感。还有“云顶会所”?听起来就是个非富即贵的地方。
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异样感,如同冰凉的蛛丝,轻轻拂过她滚烫的心头。但这点微澜,瞬间就被怀中玫瑰的浓香、陈昊深情的目光、以及刚刚获得的巨大成功的浪潮彻底淹没了。也许是陈叔叔位高权重,习惯了这种公事公办的语气?或者,这就是他们那个圈子的表达方式?她甚至有些自嘲地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这或许正是陈昊家对她这个“准儿媳”重视的信号?一种即将被接纳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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