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顶会所”的名字透着一种俯瞰众生的傲慢,它隐匿在京城最繁华地段一条闹中取静的梧桐深巷尽头。没有耀眼的招牌,只有两扇厚重的、泛着幽冷金属光泽的青铜大门,门旁侍立的黑衣门童眼神锐利,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漠然。
陈昊的车——一辆线条流畅、价格不菲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停在门前。他率先下车,替张怡拉开车门,动作依旧绅士,但张怡敏锐地捕捉到他眉宇间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深灰色羊绒大衣,剪裁精良的西装,连领带的结都打得一丝不苟,像要去参加一场严肃的谈判,而非家庭聚餐。
“我爸在里面等我们了。”陈昊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干涩,他伸出手,似乎想牵张怡,却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虚虚地揽了一下她的腰,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张怡心中那点从昨晚短信延续至今的微妙异样感,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悄然扩大。
门童验证了陈昊的身份,沉重的青铜大门无声滑开,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氛、雪茄烟丝和陈年威士忌的、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内部的光线被精心调校得幽暗而奢华,脚下是厚得能吸走所有声音的波斯地毯,墙上挂着抽象派油画,价值不菲却透着冰冷的距离感。空气里流淌着若有似无的古典乐,更像是背景噪音,营造出一种令人窒息的静谧。侍者引着他们穿过迂回的长廊,脚步落在厚毯上,无声无息,如同走在通往未知的祭坛。
最终停在一扇标注着“兰亭阁”的包间门前。侍者无声退去。陈昊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包间极大,装饰极尽奢华之能事。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设计的枯山水庭院,在夜色和幽暗的灯光下显得肃杀而孤寂。中央一张硕大的紫檀木圆桌,只摆了三副碗筷,更显空旷。而主位上,只坐着一个人。
陈荆国。
他并未起身,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锁定了走进来的张怡。他大约五十多岁,保养得宜,身材未见发福,穿着质地精良的深色中山装,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宽阔而略显冷硬的额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锐利如鹰,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审视一切的穿透力。他坐在那里,仿佛就是这间奢华牢笼的主宰,无形的气场让偌大的空间都显得逼仄起来。
“来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不容忽视。他的目光在张怡身上停留了足有几秒,那目光里没有长辈的慈爱,只有评估、衡量,如同在欣赏一件刚拍得的艺术品。
“爸。”陈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拉开张怡旁边的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则坐在另一侧,位置离他父亲更近一些。
侍者无声地进来,开始布菜。精致的菜肴如同艺术品般被呈上,每一道都价值不菲,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然而,包间里的气氛却冰冷得如同外面的枯山水。陈荆国并未动筷,他端起面前剔透的骨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目光始终未离开张怡。
“昨晚的演出,我看了。”他终于再次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平稳无波,“《破茧》,跳得很好。” 他的评价简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力量、情感、技巧,都无可挑剔。陈昊说你天赋卓绝,看来他没有夸大其词。”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张怡礼貌地微微颔首:“谢谢陈叔叔夸奖。” 她努力维持着镇定,背脊挺得笔直,御姐的气场在这种压力下本能地激发出来,形成一种无声的防御。
“年轻人有才华是好事。”陈荆国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一旁沉默的儿子,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不过,光有才华,未必能在这四九城里站稳脚跟。陈昊这孩子,心性不定,能力也有限,” 他毫不留情地评价着自己的儿子,仿佛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下属,“说实话,他配不上你。”
陈昊的脸瞬间涨红,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却死死低着头,不敢反驳一句。
张怡的心猛地一沉。陈荆国这话,绝非单纯的贬低儿子。这更像是一种铺垫,一种……切割。她放在腿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了,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预感到,那张包裹在华丽辞藻下的丑陋面孔,即将显露。
果然,陈荆国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牢牢锁定张怡,不再有丝毫掩饰,只剩下**裸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审视。他不再绕弯子,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冰锥,直刺张怡耳膜:
“张怡,我很欣赏你。不仅仅是你的舞姿,还有你的……气质,你的样貌,都很合我的眼缘。”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张怡姣好的脸庞和修长的脖颈,让她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仿佛被冰冷的蛇信舔舐。“你想要的,无非是顶尖舞团的一个位置,一个能在聚光灯下施展才华的平台,还有……一份体面优渥的生活,让远在东北老家的父母也能安心享福,不必再为生计奔波,为你操劳。”
他精准地戳中了张怡内心深处最渴望也最忧虑的痛点——艺术的梦想,父母的辛劳。
“这些,”陈荆国语气笃定,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傲慢,“对我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国家大剧院?东方歌舞团?只要你点头,明天你就可以去报到,正式编制。房子?东三环内,两百平的公寓,精装修,马上可以过户到你名下。资源?国内顶级的编导、国际巡演的机会,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张怡瞬间变得苍白的脸,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幽光,抛出了最终的价码:“条件只有一个:做我的红颜知己。安分,懂事,随叫随到。”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一桩普通的生意,却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淫邪。“至于陈昊,”他瞥了一眼旁边如同石雕般僵硬的儿子,“他需要出国深造几年,远离这里。这也是为他好,更是……为了我们好。”
轰——!
张怡只觉得一股冰冷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刺骨的寒意。耳边嗡嗡作响,陈荆国后面的话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传来,模糊不清。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身边的陈昊,那个昨晚还在她耳边描绘着两人甜蜜未来的爱人,那个许诺要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
陈昊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他死死低着头,躲避着张怡灼热而绝望的目光,仿佛要将自己缩进地缝里。当张怡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他脸上时,他终于承受不住,艰难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羞愧和……深深的懦弱。
“怡…怡怡……”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磨过,“对…对不起……我爸他……他都是为了我们好……真的……出去几年……等我回来……就…就好了……” 他语无伦次,眼神躲闪,不敢与张怡那双充满震惊、愤怒和巨大失望的眼睛对视。他甚至不敢去触碰她此刻僵硬的身体。
张怡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明白了!彻底明白了!什么甜言蜜语,什么未来蓝图,什么为了他们好!原来,从昨晚那条冰冷的短信开始,不,或许更早,她就已经被摆上了交易的砝码!而陈昊,她深爱的男友,她信任的依靠,竟然默认了!他选择了屈从于他父亲的权势,选择了牺牲她来换取自己所谓的“前程”和暂时的安宁!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咙,伴随着眩晕,让她几乎坐不稳。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陈荆国那张志得意满的脸和陈昊懦弱躲闪的脸交替晃动,扭曲变形。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感觉自己像一件被剥光了摆在案板上的货物,被这对父子肆意地估价、分割!
“呵……”一声冰冷的嗤笑从张怡紧抿的唇间逸出,带着无尽的讽刺和决绝。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愤怒和眩晕而微微摇晃,但背脊却挺得如同悬崖边迎风的青松。御姐的气场在这一刻被激发到极致,冰冷、锋利、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凛然。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依旧端坐的陈荆国,眼神锐利如刀,再无半分之前的礼貌与克制。
“陈叔叔,”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包间里,每一个字都淬着冰,“谢谢您的‘好意’。” 她刻意加重了“好意”二字,充满了讽刺。“不过,我张怡的未来——”
她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依旧低头不敢看她的陈昊,眼中最后一丝温度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彻底的决裂。
“——我自己跳出来!”
说完,她一把抓住旁边陈昊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声音冰冷如铁:“走!”
陈昊被她拽得一个踉跄,下意识地想要跟着起身。然而,主位上传来一声更加冰冷的嗤笑。
“哼。”陈荆国慢悠悠地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敲响警钟。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微微抬起眼皮,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裸的威胁和掌控一切的傲慢。
“小姑娘,”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重压,如同冰冷的铁钳扼住了张怡的喉咙,“别太天真了。你以为这里是你的练功房,想跳就跳,想走就走?”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姿态闲适,说出的话却字字诛心:“没我的点头,你那身引以为傲的本事,在北京城,连个像样的落脚地都难找!你以为那些舞团的大门,是光靠你跳得好就能敲开的?天真!”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张怡紧绷的身体,“想想你东北老家的父母,省吃俭用,起早贪黑,供你学舞十几年,容易吗?指望着你出息了,过上好日子。你忍心让他们失望?忍心看着他们操劳半生,到头来还得为你这个‘北漂’女儿提心吊胆,甚至……继续为你掏空家底?”
“机会,只给聪明人。”他最后下了定论,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感,“坐下,把饭吃完。好好想想。”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压力,猛地转向陈昊。那目光里没有父子温情,只有冰冷的命令和绝对的权威。陈昊身体剧烈一颤,刚刚被张怡拉起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颓然跌坐回椅子上。他甚至不敢再看张怡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骨碟,脸色灰败,肩膀塌陷下去,彻底成了一个被驯服的傀儡。
张怡的手,还紧紧攥着陈昊的手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腕上皮肤的温度,感受到他脉搏的狂跳,感受到他肌肉的僵硬……以及那彻头彻尾的、放弃抵抗的瘫软。
那触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心上,烙下了屈辱和背叛的印记。
她猛地甩开了那只手!仿佛甩开一条冰冷的毒蛇!动作决绝,带着无与伦比的厌恶。
她最后看了一眼陈昊。那眼神,不再是愤怒,而是彻底的失望,一种心死如灰的冰冷,一种看透本质的决绝。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懦弱而卑劣的陌生人。
然后,她再未看陈荆国一眼,也再未说一个字。她挺直了背脊,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女王,高昂着头颅,转身,一步一步,向着那扇沉重的包间大门走去。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裂的心上。她的背影依旧高傲,如同天鹅引颈,但细看之下,那挺直的肩线却在不易察觉地、微微地颤抖着,泄露着内心滔天的巨浪和濒临崩溃的边缘。
推开沉重的包间门,外面奢华而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没有回头,径直穿过幽暗的长廊,将那个充满恶心交易和懦弱背叛的金丝雀牢笼,狠狠甩在身后。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里面令人作呕的气息,却无法隔绝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屈辱。
走出“云顶会所”那两扇沉重的青铜大门,深秋夜晚凛冽的寒风如同无数冰冷的针,瞬间刺透了张怡单薄的衣衫,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门外停着几辆等待的出租车,司机探出头来询问。她恍若未闻,只是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沿着那条梧桐深巷向前走。高跟鞋敲击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回响,在寂静的巷子里传得很远,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她碎裂的心上。
刚才在包间里强行支撑的高傲和冷静,在接触到外面冰冷空气的瞬间,如同脆弱的冰壳般寸寸碎裂。一股巨大的眩晕感和恶心感猛地攫住了她,她踉跄一步,慌忙扶住粗糙冰冷的梧桐树干,才勉强没有摔倒。胃里翻江倒海,她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屈辱、愤怒、背叛的剧痛,滚烫地滑过冰凉的脸颊。
她靠在粗糙的树干上,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和寒冷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巷子外是都市璀璨的霓虹和喧嚣的车流,那些光怪陆离的光在她模糊的泪眼中扭曲变形,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嘲讽。而这条幽暗的巷子,仿佛成了世界遗弃的角落,只容得下她一个人无声的崩溃。
就在这冰冷的绝望中,那些被刻意压抑的、与陈昊有关的甜蜜记忆,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带着更加尖锐的痛楚,汹涌地冲破了心防,将她彻底淹没。
她清晰地记得,大一那年深秋的傍晚,在校园老琴房斑驳的光影里。她刚结束加练,累得靠在冰冷的钢琴旁喘息。陈昊不知何时溜了进来,带着一身清爽的皂角香气。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红豆奶茶。她接过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他像触电般猛地缩回手,耳根瞬间红透。昏黄的光线勾勒着他年轻俊朗的侧脸轮廓,那羞涩又专注的眼神,像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漾开了第一圈涟漪。后来,是他笨拙却执着的追求,一封封手写的、带着青涩诗意的情书,悄悄塞进她的舞蹈鞋里…
她记得,一个飘着初雪的冬夜,他们在校园里散步。她练功后只穿了单薄的羽绒服,冻得手指通红,不停地呵着气。陈昊看见了,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用自己温暖宽厚的大掌紧紧包裹住,然后放到唇边,呵出大团大团温热的白气,笨拙地搓揉着。他的掌心滚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燥和力量感,那温度仿佛透过皮肤,一直熨帖到她冰冷的心底。她抬头看他,雪花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他咧开嘴笑得像个傻子,眼神却亮得惊人,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那一刻,她真的相信,这双手能为她抵挡世间所有的寒冷…
最清晰的,是学校那间小小的、墙壁贴满镜子的练功房。无数个黄昏,夕阳的金辉透过高大的窗户,将飞舞的尘埃染成金色。她一遍遍练习着高难度的托举动作,汗水浸透了练功服。陈昊总是默默等在角落,在她需要辅助时,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他的手掌稳稳地托住她的腰肢,力量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可靠感。他手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绷紧,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专注地追随着她每一个动作的轨迹,充满了毫无保留的支持和欣赏。有一次,她完成了一个极难的空中旋转落地不稳,是他眼疾手快地冲过来,用整个身体作为缓冲,将她牢牢护在怀里。两人一起跌倒在厚厚的地胶上,她趴在他起伏的胸膛上,听着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环抱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传来的坚实热度,那一刻,所有的疲惫和辛苦都化作了甜蜜的眩晕。他低沉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没事吧?有我在呢。” 那拥抱的温度和心跳的节奏,曾是她最坚实的安全感来源…
还有无数个细小的瞬间:图书馆里他偷偷递过来的、剥好了的橘子瓣,带着他指尖的微温;晚自习后他骑着单车载她回宿舍,她搂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温暖的背脊上,夜风吹起她的长发;他为了给她买心仪已久的限量版舞鞋,偷偷啃了一个月的馒头;在宿舍楼下,他趁着夜色,在她唇上印下的那个带着薄荷清香的、小心翼翼的初吻,他的睫毛紧张地颤抖着,拂过她的脸颊,像蝴蝶的翅膀…
这些记忆的碎片,带着彼时阳光的暖意、掌心的温度、拥抱的力度、心跳的节奏、亲吻的触感……如同最锋利的玻璃渣,在她此刻鲜血淋漓的心上反复碾磨。那些曾以为坚不可摧的甜蜜和依靠,那些被体温和心跳所证实的爱意,在今晚那场冰冷肮脏的交易面前,在陈昊那懦弱躲闪的眼神和瘫软如泥的放弃面前,显得如此荒谬!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原来,那些温暖的拥抱、可靠的扶持、羞涩的亲吻、信誓旦旦的承诺……在**裸的权势和利益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肥皂泡,一戳即破!
“为了我们好……出去几年……等我回来就好了……”
陈昊那干涩、懦弱、充满了背叛意味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反复回响,与她记忆中那个在练功房用身体护住她、在雪夜里用掌心温暖她、在老琴房为她羞红了耳根的少年形象,疯狂地交织、碰撞、撕裂!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张怡紧咬的牙关。她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梧桐树干滑坐到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试图隔绝这个冰冷而残忍的世界。身体因为巨大的悲恸和无法言说的屈辱而剧烈地颤抖着,单薄的肩膀剧烈地起伏。
泪水决堤而出,汹涌澎湃,瞬间浸透了衣袖。那不是无声的啜泣,而是近乎崩溃的、撕心裂肺的痛哭。为那被彻底玷污和背叛的爱情,为那瞬间崩塌的、关于艺术与爱情交织的美好未来幻想,更为那个在权势面前懦弱退缩、亲手将她推入深渊的爱人!
深秋的寒风无情地卷过梧桐深巷,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她蜷缩的身影旁。头顶,是京城冰冷而遥远的、被霓虹映照得失去了星辰的夜空。巷子外,都市的喧嚣依旧,车水马龙,流光溢彩,仿佛一个巨大的、永不疲倦的幻梦。而她,独自蜷缩在这片被遗忘的冰冷角落,被最深的背叛和最彻底的绝望所吞噬。
那些曾温暖过她整个青春的体温、心跳、拥抱和承诺,此刻都化作了最刺骨的寒冰,将她彻底冻结。金丝雀的牢笼,她挣脱了。但挣脱的代价,是折断了曾以为最坚实的翅膀,留下了一个鲜血淋漓、痛彻心扉的巨大空洞。前路茫茫,只剩下刺骨的寒风和无尽的黑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