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尘澜听到这句话突然回过神来:“冷血动物?救我们?”
“是。”司徒辰答。
那个“是”字,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纪尘澜记忆深处某个被痛苦和时光尘封的角落。
那年的冬天特别冷。他好不容易才避开巡逻,揣着新得的、觉得司徒辰一定会喜欢的机关小雀,熟门熟路地翻上司徒家那堵最高的墙。
脚还没站稳,数道冰冷的气息已然锁定了了他。
几名面容冷峻、眼神如同冻湖的长老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墙下,看着他,没有丝毫意外。
“司徒氏清修之地,岂容外人屡次窥探玷污。”为首的长老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少主心性不定,易受外魔侵扰。须得彻底断了这尘缘妄念。”
他甚至没来得及辩解一句,一股巨力便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所有的声音和呼吸都掐断。冰冷的禁制打入体内,封住了他微弱的灵力。粗糙的绳索捆死了他的手脚。
然后,他被提起,像扔一件垃圾一样,被远远抛进了司徒家后山那片终年笼罩寒雾、据说有进无出的「禁湖」。
冰冷的湖水瞬间吞没了他。刺骨的寒意和窒息感如同巨锤砸碎了他的意识。肺叶火烧般疼痛,身体不受控制地沉向无尽的黑暗。绝望像水草一样缠绕上来。
「我要死了吗?」
「我答应哥哥回去给他叠蝴蝶的。」
「我答应冰块要给他一个惊喜的。」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湮灭时,身下的湖底淤泥却突然塌陷,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将他猛地拽入一个更深、更寒冷的裂隙。
「羁渊」
他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岩石上,断骨的剧痛让他猛地抽搐,咳出混着血的湖水。四周是绝对的黑暗,只有岩壁上一些扭曲的、散发着惨淡幽光的苔藓,提供着微弱的光源。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从未闻过的腥甜和腐烂混合的气味。
痛,冷,恐惧。
但他没时间感受这些。黑暗中,无数窸窣爬行的声音正迅速朝他汇聚!那些被坠落动静和血腥味吸引来的东西。
长着无数节肢的阴影、滑腻冰冷的触须、闪烁着贪婪红光的复眼……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他吓坏了,腿都软了,靠着岩壁猛地翻滚,躲开第一次扑咬。一块尖锐的岩石碎块硌在他手边,他几乎是本能地抓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扎进一只扑到眼前的、甲壳狰狞的生物复眼中!
粘稠腥臭的液体溅了他一脸。
更多的黑影扑了上来!
他忘了痛,忘了冷,脑子里只有一个字:杀!
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挥舞着石块,用牙齿,用指甲,用一切能用的东西,在扭曲的光影和疯狂的嘶叫声中拼命挣扎,撕碎所有试图靠近的活物。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鲜血浸透了破烂的衣衫,每一步都在冰冷的岩石上留下血脚印。
他不知道杀了多久,直到周围暂时没有了动静,只有他自己粗重破碎的喘息和滴滴答答的血滴声。他靠在一处相对干燥的岩壁下,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体温正在快速流失。
就在他视线开始模糊,以为自己终究要死在这里时,听到了一丝微弱的、不同于那些怪物的痛苦嘶嘶声。
他艰难地转过头,借着幽光,看到不远处一条通体漆黑、唯有额间一线银鳞的蛇。它被一块坠落的尖锐岩石压住了大半截身体,奄奄一息,黑色的竖瞳在幽光下黯淡无光,望着他。
或许是同病相怜,或许是杀戮过后一点残存的、无用的善念。
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挪到那块岩石边。每动一下,断骨处都传来钻心的痛。他没有力气推开石头,只能用手一点点刨开石头边缘的碎岩和淤泥,指甲翻裂,指尖血肉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刨出一点空隙。那黑蛇感知到生的希望,用尽最后力气,一点点从重压下艰难地蜕了出来,蛇身一片狼藉,几乎动弹不得。
纪尘澜也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瘫倒在冰冷的蛇躯旁。一人一蛇,在绝望的深渊里,靠着彼此那点微弱的体温,喘息着。
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里,凭感觉度过的一段漫长时光后,纪尘澜的高烧退了些,但伤口依旧剧痛,饥饿和寒冷不断啃噬着他。那黑蛇恢复得稍快一些,盘踞在一旁,竖瞳静静地注视着他。
纪尘澜靠着岩壁,看着自己血肉模糊、微微颤抖的手指。他需要力量,需要什么东西来连接、来固定、来……束缚。
他想起家中那些关于“丝浊”的古老卷轴,上面晦涩地提及“发丝为媒,神魂为引,可缠万物,非止痛楚”。
他之前只学会了最粗浅的“共感痛楚”,并将其视为恶作剧的工具。
但在这里,在这绝境中,求生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闭上眼睛,集中所有残存的神念,不再去想如何让人疼痛,而是去感知。
感知自己流淌的血液,感知断裂的骨骼,感知周围冰冷岩石的脉络,甚至感知到身旁那黑蛇微弱的心跳和冰冷的鳞片……
然后,他尝试着,将自己微弱的神魂之力,混合着强烈的“愈合”、“固定”、“连接”的意念,通过那与生俱来的、与“丝浊”最深处的联系,缓缓逼出指尖。
几近透明的、比发丝更纤细的银色灵丝,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颤巍巍地从他指尖探出!
它们轻柔地缠绕上他断裂的腿骨,并非强行拉扯,而是如同最灵巧的支架,精准地固定住断口,甚至微微刺激着周围的组织缓慢愈合。
更多的灵丝贴附在他皮开肉绽的伤口上,微弱的光晕流转,暂时封住了流血,带来一丝清凉的抚慰。
他甚至无意识地,分出一根极细的灵丝,轻轻搭在了身旁黑蛇受伤最重的部位。那黑蛇猛地一颤,竖瞳看向他,却没有攻击,反而缓缓松弛下来,似乎那灵丝也带去了些许安抚的能量。
纪尘澜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原来……“丝浊”还可以这样用?
那几近透明的灵丝颤巍巍地缠绕固定住断骨,贴附在狰狞的伤口上,带来微弱却真实的抚慰。甚至有一根极细的丝,无意识地搭在了身旁黑蛇受伤的部位。
然而,这新生的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几乎在灵丝生效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虚脱感如同冰水般当头浇下!比饥饿和寒冷更甚,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抽空感。
他眼前猛地一黑,耳畔嗡嗡作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恶心感再次翻涌上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或者说某种更本质的东西,正随着灵丝的维系而缓缓流逝。速度不快,却坚定不移,像沙漏里的沙。
每一次灵丝微光流转,修复一丝伤势,他脸色就苍白一分,身体的温度也似乎降低一度。施展这能力,消耗的远不止是灵力,更是他的本源。
他立刻明白了家族记载中那句语焉不详的警示“非止痛楚,慎耗其源”。
但这由领悟带来的微弱生机,在这绝境中,是唯一的稻草。他咬着牙,没有散去灵丝,反而更专注地控制着它们,精确地用在最致命的伤口上,不敢有丝毫浪费。每一分治愈,都建立在自身生命的加速消耗之上。
他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息,汗珠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感受着身体内部那令人心悸的空虚和缓慢的枯竭感,再看看那稍稍止住流血、传来微弱愈合麻痒的伤口。
一种明悟在他心中升起:这力量,是双刃剑。能愈伤,亦能焚身。
会不会有点虐了[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羁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