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京皇城。
繁华的西街口,一家糕点铺子生意红火,来往之客络绎不绝。
仰头一瞧,这铺子上的牌匾有五字——合意糕点铺。目光往下落两寸,便能看见门口柜面上摆着花样各式的糕饼点心以及对应名字,有高雅的,叫什么天青酥,鲜云糕,也有通俗的,诸如板栗饼,蜂糖糕。
可但凡在西街做几年生意的商家都明白,这里不似东市富贵精致,来的都是些普通百姓,愿意买的东西有限。合意糕点铺不过开业两年,能做到现在这副光景,靠的可不是什么名字花样,而是合适的价钱,实惠的份量,大众都接受的味道。
而这一切,都源于它的当家人——一位年轻的掌柜娘子。
“乔娘子,昨日的红豆丸子真是香,今日怎么没瞧见?”
一位提着竹篮的老妇前来询问:“我家孙儿吃两个不够,今日又急着闹着,唤我来买。”
此时人少了些,铺子里冷清下来。柜台后一身蓝裙的女子将额间碎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张蛾眉皓齿的脸来。
她擦了擦手,一边插紧发间的玉兰簪,一边和气的笑道:“阿婆,今日真是对不住,红豆团我做的太急,卖相不好,便没摆上来。”
老妇人闻言有些失望,念乔见状又建议道:“红豆团虽然软糯香甜,却也太实,小孩子吃多了容易积食。我知道您心疼孙儿,不如给他拿一些口味差不多的红豆乳糕,还好消化。”
她将红豆乳糕取出一块,让老妇人看样尝味,果然得到称赞,还让装四块包起来。
念乔行事麻利,不一会便打包好放进老太的竹篮里,随后客气道:“您路上小心些。”
后面陆续又来几十位客人,便到了中午时分,念乔让雇来的帮手接了手,得了会休息的时间,从铺子后门走出,穿过有天井的小院,进了自己常呆的住处。
西街布局井然规整,一排商铺靠近人流量大的主街,门面后面连着小院以及两间侧屋一间主屋。而院中角落有个小门,推开门是条幽静的小巷,巷子里也有三两住户。平日里若是到了下学的时间,常有附近的孩子敲门讨吃的。
念乔刚坐屋子里吃饭,就听到小门被敲得咚咚响。她以为又是哪个孩子上门来,端着饭碗就走了出去。
没成想一开门发现来的不是什么孩子,而是住在这巷子里的媒婆,花婶。
花婶此刻的脸上堆满了笑,故作亲热道:“乔娘子,没打扰到你吧。”
念乔见到是她,愣了会,才让身道:“没呢,花婶,你这大中午找我有什么事?”
“还是上次那件事。”花婶道,“婚契的事。”
听到婚契二字,念乔的心微不可闻地抖了抖,随即面前浮现出几分忧愁:“花婶,我之前和你也说过,我家夫君随军出征,主婚人也远在江州一时联络不上,这婚契一时半会办不下来……”
花婶道:“乔娘子,我知道你的为人,也清楚你的难处,只是近来婚司那边的大人催的急,我这也实在为难。这西街一圈,就差你们家了。”
见念乔面露难色,花婶左看右看,掩口悄声道:“乔娘子啊,我知道,平定洛南的大军没两日就要回京了,你夫君肯定也会回来。到时候你们二人再一起上婚司,把这婚契办好就行,不麻烦的。”
“什么?”念乔神情惊讶,“平定洛南的大军马上要回来了?这么快?”
花婶诧异抬眼,似乎没想到念乔不知道这件事,道:“那可不,估计今晚一过,明日大军凯旋的消息要传遍大街小巷了。”
念乔立马收起疑虑,道:“那太好了,难为我日日夜夜天天担心。我家那个死心眼老想着军中有规矩,数月半载都不肯给我写一封信,如今他即将随军凯旋,竟也不愿告知我。”
她这一落泪,花婶不好再说其他话,只得劝慰道:“哎呦喂,乔娘子千万别伤心,男人都是这个死样子,离的久了远了,就把家中人事冷了忘了。但你们终究还是同榻夫妻,等他回来,你好好教训教训,没两日就听话了。”
念乔点点头,只顾抹泪。
花婶又道:“那就这样吧,乔娘子,我还有下一家的事要去办。这婚契的事也麻烦你赶紧弄了,我也好跟上面交代。”
念乔轻声答:“好,有劳花婶了。”
待人走后,她关上门,终于松了一口气。
方才的眼泪也荡然无存。
紧接着,念乔又蹙起眉头。
大梁婚司,响当当的名号,由开国皇帝的结发妻子胡皇后一手创办,负责本朝男女相亲,通婚,和离诸事。而这婚契便是男女双方结为夫妻的证明,若是丢了,就需要夫妻二人拿着籍契或者成亲时主婚人的亲笔去当地官府补办。
这不是什么麻烦事,至少对于一对真夫妻而言。
可对于她,别人口中的“乔娘子”来说,是个无比棘手的问题。
原因在于,她那所谓随军出征,两年不归的夫君长随,是个根本不存在的人物。
想到这,念乔低垂眉眼,心情有些复杂。
原本是不会出任何岔子的。大梁婚契十年一查,三年前她刚入京时,正巧躲过了查验,离下一次至少还有五六年的时间。结果最近不知漏了什么风声,竟又开始查起来。但凡被查出来作假的,都被关进了大牢了。
她刚听闻消息时也慌了神,但后来想到这位夫君“长随”在洛南一时半会回不来,又稍稍安定下来,以此为借口拖了一段时日。
可现在大军凯旋,这借口也没办法再用了。
这张婚契不管怎么样,都得有了。
思及此,念乔终于下定决心,回屋拿出藏在床底的盒子,从中取出三两银子和一枚做工不俗的玉牌,寻了张纸,上面写下“急办婚契一张,夫妇名为长随,念乔”。便赶去了京郊寺庙,将这些东西扔进了功德箱。
宝寺庄严,香火袅袅。念乔扔完东西手心满是汗,只远远望了眼坐在庙里的金佛,道了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又默默希望这个方法能有用。
这并非她病急乱投医,指望什么神仙显灵。而是在江州老家时,养母临终前将她喊到床边,将这块玉牌交给她,说道:“我清楚你的脾气,在我身故后,你定然会上京查明自己的身世。我不阻你,也不劝你,只将这将这物件交给你。不管怎样,将这玉牌扔进京郊寺庙的功德箱里,会有人去帮你。”
依养母的意思,这玉牌应该是个稀罕物件,大概是有些机缘在里面,可眼下她的处境等不到这机缘的出现了,只能指望这玉牌能给她写个婚契出来,不管婚契是真的还是伪造的,都让她先蒙混过婚司的检查再说。
念乔微微叹气,又双手合十真心实意地求了番愿,就赶回自己的糕点铺去了。
过了两日,这件事依旧毫无动静。
宵禁时间将至,街上连半个人影都瞧不到,只剩下晃晃一轮明月挂在天上。
念乔收拾好没卖完的糕点,费力将几大块门板装好,吹灭了铺中的灯火。
清冷的月光散落一地,初春的风夹杂着些未褪去的寒冷。
念乔疲惫地抻腰,擦去了额上的汗,下意识地想起了那张素未谋面的婚契和尚未捂热的玉牌。
若说刚开始她还报着必成希望,现在念头就淡了许多。
她还需要想想其他办法。
可惜还没开始想,小门那边又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她惊了下,以为又是花婶来催,可转念又想到花婶不是这样毛燥的人。宵禁时间,皇城奉御卫佩剑巡逻,普通百姓哪敢出来造次?
那又会是谁?
一股寒意突然从脚底传来,直冲念乔头脑。
她小心挪到小门处,悄悄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敲门声似乎只是一瞬,随后便消失的彻彻底底。
下一秒,小门忽然被踹开,她被撞到在地,恍惚间看到一群家丁打扮的壮汉带着木棍闯了进来。
这群人将她团团围住,接着又进来几个精明敦实的老妈子,将她从地上架起来,动弹不得。
“把她架住了,不许跑了。”
清脆伶俐的女声涌进念乔耳中,让她眉头紧蹙:“你们都是什么人?擅闯民宅…”
是大罪三字还未说出口,两道响亮的耳光便打在了她的脸上。
一个面容清秀,作丫鬟打扮的小丫头来到她面前,怒目圆睁,用方才的声音说道:“小贱人,在这做什么威风呢?”
念乔立马闭了嘴,两颊火辣辣的疼痛在提醒她:千万不要再说了。
她缓了会,环视一圈,心跳猛烈起来。
这样的大阵仗。
难不成是伪造婚契的事情泄露了。
人群忽然默契地散开出一条道,念乔下意识抬眼,便撞进一双英气倨傲的凤目中。
一个装扮华丽的女子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进来,用一种称之为嘲讽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念乔,随后冷笑道:“他这喜好真是叫我倒胃口。”
随后这女子吩咐道:“把她带走。”
听到自己要被绑走,念乔一下慌了,赶忙挣扎道:“等下!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凭什么带走我…”
一块结实的墩布塞进了她的嘴里。
“呜呜呜!!!”
那女子见状,厌恶不已道:“是你自己找上门来,那就别怪我了,谢清琰那狗东西也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