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琰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见他如此,坐一旁的侯将军关切道:“从领兵回京到现在,封平侯已经打了数十个喷嚏了,莫不是着凉了?”
觥筹交错间,宣帝坐于宴会高处,忍不住打趣道: “他那哪是着凉了,分明是府中有人念叨着,让这小子赶紧回去呢。”
作为大梁的第四位皇帝,宣帝赵继平今年五十有一,虽然头发微微花白,但精气神尚可,为人也开明。如今洛南顺利归降大梁,算是加诸他身的又一件贤德功绩。这庆功宴上都是功臣良将,他便分外和蔼亲近。
见皇帝都在打趣,其他大臣也纷纷加入队伍。谢清琰新婚刚过便上了战场,两年间一次京城都未回过,众人都看在眼里,也认可在心里。如今战事平定,大家都是一起共过生死的兄弟,这些打趣中也多了几分真心。
喧闹中,谢清琰面上浮现出几分浅淡的笑,轻声道:“陛下,各位大人可别笑话臣了。我这府里若是着急,那各位大人家中岂不是更着急?”
大殿顿时发出阵阵哄笑。
宣帝笑容更甚,指着他道:“惯会放肆,朕不过说你一句,你就拉着其他人一起挡着。”
谢清琰垂眸,拿起酒杯道:“臣能得这样放肆,也是靠陛下的宽仁恩德。陛下若非圣明之君,又如何能让臣如此呢?”
宣帝转而望向侯将军道:“侯爱卿,记得当初我把这小子交给你带的时候,还没这么油腔滑调。两年了,仗打了,嘴皮子也伶俐了。徒弟如此,你这师父有不小的责任啊!”
侯景壬是个温和谨慎的人,闻言赶紧站起来:“陛下说的是,是臣之过。”
见状,一直只吃菜不说话装透明人的三皇子赵允骞讪讪开口道:“父皇何必为难侯将军,人家虽然领兵挂帅,但撑死就是个二品官,谢长随可是侯爷,这怎么管?也管不住啊。”
闻言,宣帝顿时收敛笑容,睨他一眼:“朕让侯将军做长随师父,是出自长辈教导晚辈之意。既是如此,又何来身份高低之说?难不成在宫中平常教导你们读书学礼的都是朕?什么太傅女官都比不得皇室尊贵,就教不了你们了?!”
气氛忽然凝固。
好嘛,赵允骞想,他就不该来这庆功宴。父皇说此事的时候,其他皇子都借口推脱了,就他答应下来。果然结局如四弟说的那样,谢清琰坐在这,跟个标杆似的。他若是不开口,蒙头吃菜就罢了,一旦开口,少不得要被比较,顺便被骂死。
赵允骞心里直呼倒霉,却又听谢清琰道:“陛下莫生气,臣倒是觉得三皇子的话挺有道理的。洛南这仗打了两年,侯将军身为统帅,日夜操劳,殚精竭虑,而臣身为副手,对于战场之事多是辅助学习。三皇子想说的,估计是此仗之胜,是侯将军与诸位将领公卿耗费精力之功,他又何来时间教训我?”
言毕,谢清琰诚恳道:“还望陛下莫要迁怒三皇子。”
赵允骞转过头去,见自己父皇面上沉郁片刻,很快由阴转晴,显然很吃这一套。
“长随说的对,朕也是糊涂了,今晚这庆功宴是贺喜的事,不该冲骞儿发火。”
他示意谢清琰坐下,又举起酒杯道:“方才之事略过不提,诸位爱卿征战有功,朕代替大梁子民,敬你们。”
大臣们纷纷举杯,道:“谢陛下。”
赵允骞也举杯同饮,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谢清琰身上,不免多了几分探究。
此人与他同岁,今年都是二十一。从长相上,自己比他略胜一筹,但若论起本事,老封平侯死的早,谢清琰十五岁接过侯府担子,撑到现在,不仅站稳脚跟,得父皇看重,还娶了长公主幺女李慕云为妻,到底还是有过人之处的。
可眼前的一时风光,又能风光多久?
待宴会结束,已是酒过三巡。宣帝被扶下去休息。众大臣醉的醉,睡的睡,被太监侍卫们请到早已安排好的马车上,送出了内宫。
谢清琰也不例外,他酒量还算不错,但架不住如流水般的劝酒令,只得老实认了,一杯一杯喝下去。
马车的颠簸让他有些头痛。他忍不住靠在厢壁闭目养神,试图缓解一番。结果刚休息没一刻钟,马车停了下来,隐约有人在说话。
谢清琰清醒过来,撩开车帘道:“谁?”
拦下马车的是他的贴身侍卫叶七。见状萧清宴不禁扬眉:“不是早叫你回府了吗?现在过来做什么?”
“侯爷…”叶七一副慌张到语无伦次的样子,“您赶紧回去瞧瞧吧,出大事了!”
谢清琰蓦然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发什么何事了?”
叶七急的汗都下来了:“你快些吧!夫人她不知从哪带回来一个女子,说等您回府行纳妾礼呢!”
“什么?!”
此刻封平侯府从上到下,一派张灯结彩的样子,无论下人还是管事,腰间都系着大红,像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
偏偏这喜庆之景,所有人脸上都无任何喜气,反而是忧愁畏惧。
而正厅里,李慕云坐在主位左侧,看着一双快燃尽的龙凤喜烛和两个拜堂的蒲团,面无表情地喝了口茶。
谢清琰弃了宫中马车,一路快马加鞭赶回,见到的就是如此景象。
一股无名怒火冲到头顶,谢清琰走进正厅,强忍怒气笑道:“李慕云,你是要把谁纳给我啊?”
李慕云微微一笑,从容道:“侯爷消息灵通,竟提前知道了这样的好事。”
她拍了拍手,便有仆妇把五花大绑,穿着喜服的念乔带了上来。
念乔的嘴里还塞着墩布,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精致妆容却早已哭花了。
李慕云柔声道:“侯爷为国效力,两年不曾回京,养的外室佳人也苦守两年不得照拂,实在是我这个正妻的不对。”
“如今侯爷得胜归来,我便自作主张将这女子迎入府中做个妾室,与我做个姐妹。可惜纳妾比不上娶妻,不能迎宾客穿正红,我便派人将府中上下装扮一番,给妹妹做了身件玫红衣裳。待侯爷与她拜了堂,我喝了这妾室茶,这喜上加喜的好事便定了。”
她眉眼间俱是惺惺作态,萧清宴恶心道:“喜上加喜?你在这扮什么假惺惺的样子?”
李慕云不答,只是派人将念乔嘴里的墩布拿出。
念乔只觉得嘴里松了不少,但也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清琰看清了她的模样,微微蹙眉,转头唤道:“叶七!”
叶七应声上前。
“把她带下去,安置好。”
“是。”
“站住!”
李慕云目露不快道:“她不准走。”
守在身边的丫鬟灵羽极快出声道:“这位姨娘还没给我们夫人行妾室礼,若是走了不合规矩。”
谢清琰道:“不合规矩?你们在这绑人就合规矩?她要是没事也就罢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十个长公主也护不住你。”
他转身就要带着人走,却见李慕云走上前来,横眉冷对道:“我说不准走,就是不准走。”
她递了个眼神给灵羽,灵羽会意,端着茶水上前按住念乔的肩膀,作势要灌下去。
谢清琰再也忍不住怒气,一把茶水夺过,摔在地上。
一众人都被他这下弄懵了。
李慕云挑眉咬牙:“你?!”
李慕云脸色铁青,方才的伪装荡然无存:“封平侯,你随军两年,我帮你管侯府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却偷摸在外养个女人,还是个行商的粗鄙妇人!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她指着念乔,艳丽的眉眼俱是厌恶:“还是她先找上门的!拿着你侯府的玉牌要办你谢长随和她的婚契!我没打死她,还愿意为你纳下,已经算是无比体面了!”
李慕云将包着婚契的玉牌扔在地上,一把踢翻蒲团,发疯般地离去了。
念乔站在身旁,大气都不敢出,哪怕刚被松绑的手腕和双脚依旧麻木。
她想,这下可是闯下大祸了。
谢清琰看着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同样满心疑问。
他确实不认识这个女子,可李慕云性格骄纵,不屑作假,方才的反应说辞不像装的。
半晌,他屏退下人,只留下叶七守在身边。
而念乔也终于禁受不住压力,跪下开了口:“请侯爷恕罪,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个误会。”
谢清琰不答,低头捡起玉牌,打开婚契仔细端详片刻才淡声道:“你叫什么名字?这玉牌从何处得来?”
“民女姓念名乔,这玉牌…是偶然捡的。”
“既是捡的,为何会出现在李慕云的手里?”
念乔十分心虚,声音小了些:“民女,民女……”
见眼前人的目光里满是审视,念乔自知处境堪忧,只得老老实实将事情和盘托出。
听完来龙去脉,谢清琰忍不住皱眉,又觉得有些可笑,道:“你可知,伪造婚契,该当何罪?”
念乔急忙抬头辩解,道:“民女一时糊涂,还请侯爷饶命!”
她紧张地睁大了眼睛,殊不知配上脸上斑驳的妆容显得有些可怜。
谢清琰看着她这副样子,方才的怒火消散许多,浅笑一下,摇头道:“你能让李慕云发那么大火,也算是有几分本事。”
只是接下来的话宛如一盆凉水,彻底浇碎了念乔的希望。
“与我去书房谈谈合作吧,如果你还想活下去的话。”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