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朗道：“既然喜欢，怎么还在外面养了两年？连我都不肯告诉。”
谢清琰一时沉默，随后道：“不好意思了高大人，我还要去京郊大营一趟，恕不奉陪。”
谢清琰抛下这一句，便加快速度，上前去了。
高子朗望他背影，摇摇头：“这么大了，还是一点都不会藏事。”
随后他拉紧缰绳，追了上去。
淑芳院里，陶姑姑命下人摆出一张半人高的红木桌，上面放了些五六样饭菜吃食，又搬来一张椅子，先叫念乔重温了坐礼，指出其中不对的地方，反复练习几遍后，便道：“下午时间足，我们便来学学侍奉人吃饭的规矩。”
念乔点头。
“姨娘深受侯爷宠爱，这是好事。”陶姑姑坐下来，慢条斯理道，“侯爷不计较什么规矩，我便不提这其中关窍。可不管再怎么受宠，姨娘侍奉长辈和侯夫人的规矩得备在身上，时刻不敢忘。”
念乔知道这话里有话，温顺道：“是，我记下了。”
陶姑姑点点头，便示意念乔来到自己身边，道：“王侯世家，有富贵有权势，普通百姓羡艳不假，可条条框框也多，光是吃饭这一项，就有说不完的话。”
“一般来说，一顿饭摆上桌，老夫人或者侯夫人坐上主位，你需得站在左侧，切记离得太远太近都不行，一尺最佳。”
念乔微微挪动脚步，离陶姑姑近了些。
陶姑姑又道：“侍奉人，不管话说的再多再好听，简单起来其实就是三个字——姿态低。侯府里有妾室，宫里有嫔妃，一群人费尽心思弯弯绕绕，归根结底都是要让真正的主子高兴。既是要讨好，姿态需放低，话语要谦卑，这是其一。”
“其二，食不言寝不语，若是长辈或正室夫人不讲话，妾室要闭嘴。若是她们心情好讲了两句，你应和两句，不可自挑闲话。”
念乔颔首，陶姑姑便示意她夹一块附近青瓷盘里的粉蒸排骨。
她伸手去夹，便又听陶姑姑道：“不同菜品形味不同。这粉蒸排骨味道重，油性也大，你就这样随意夹了？”
念乔反应过来，找了个小碟托底，又将排骨骨头剃了，取上面的一小块肉留着，轻轻放到陶姑姑面前。
如此翻来覆去，足足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最后已是斜阳微落，粉霞满天。
谢清琰从军营回来，下马进了侯府的门，慕七迎上来禀报道：“侯爷，人我找到带回来了。”
谢清琰睨他一眼：“和我讲做什么？我不是说过，人找到了带到淑芳院去。”
叶七闻言有些为难：“属下不是不想，只是……陶姑姑还在那，属下不敢去打扰。”
“那你等陶姑姑走了再送过去。”
“可是……”
谢清琰顿住脚步，冷眸微眯。
叶七这才跪下道：“属下找到那个陈玉的娘子后，向她告知来意，结果她情绪十分激动，非说我是绑了她掌柜娘子的匪徒，大喊着要报官抓人。属下怕她把人吸引来，就……一掌把她敲晕了。”
似是怕误会，他又努力解释道：“侯爷恕罪，属下只是想着她见到乔姨娘，一切便水落石出，谁曾想现在还没，见到面。”
见谢清琰神色越来越差，叶七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直到最后才垂头丧气道：“…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侯爷责罚。”
谢清琰沉默片刻，低声问：“现在人在哪？”
“在书房，人应该还在晕着。”
谢清宴叹了口气，道：“你赶紧回书房看住人，我去一趟淑芳院。”
陶姑姑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瞥了眼面色有些苍白的念乔，继续道：“这已是最后一条，乔姨娘可记住了吗？”
念乔小腿酸胀，却连揉一揉都不敢，赶紧道：“记住了，多谢陶姑姑教诲。”
“我今日教的东西多，姨娘还要多加温习。”
“是。”
陶姑姑这才露出温和的笑容，叫丫鬟搬来另一把椅子，让念乔坐下。
念乔规规矩矩坐下，就听陶姑姑说道：“姨娘可觉得辛苦？”
她警觉起来，面上却不显，只装傻道：“不觉得辛苦。”
陶姑姑哦了一声，细声道：“侯府规矩繁多，姨娘愿意用心学，想必是早就想好了吧。”
“姑姑这是哪里的话。”念乔轻声道，“我跟着侯爷入府，学些规矩是天经地义的事。”
“看来姨娘不仅规矩学的好，人也明事理。”陶姑姑目光微转，“就是心思过于…单纯了。”
念乔笑容一滞。
这可不像是什么夸赞。
陶姑姑终于在此刻挑明话头：“我的话直白，或许姨娘你不大爱听，但我托宫里高贵妃的嘱咐，又不得不说。”
“我听说你出身低微，无父无母，遇上了侯爷才得了眼下的日子。我其实和你一样是孤女，有过差不多的境遇。你年轻得此富贵，我不觉嫉妒，只替你惶恐。”
“谢侯不过二十岁出头，位高权重，京中多少女子没攀附上，偏你入了他的眼，还分了九分的宠爱。姨娘见的世面少，觉得这是好事，可有道是物极必反盛极而衰，现下京城有多少人眼睛盯在你身上，若是稍有差错，便要叫一些人紧紧抓住，让你粉身碎骨。”
念乔抬头欲言，陶姑姑又道：“是了，侯爷肯定有护着你周全的能力，不过再怎么周全，女人之间的事他总有插手不到的地方。天下至高无上的莫非帝王，但帝王宠妃有多少能得善终的？”
“不说那些外面的人，单说侯府夫人，姨娘可有心思与那个能力，与她斗上一斗？而若是她的母亲福惠长公主派人召见，姨娘可有什么办法不让自己死于公主府中意外？”
念乔神色微微一变，陶姑姑明白自己说的话有效果，于是她站了起来，耐心道：“相处这两天，我清楚姨娘是个心善的人，贵妃娘娘原是派我来敲打你，我如实照做，却又想借着同病相怜的名号和你多说几句。这深宅大院里的日子，不见得有多光鲜安稳，姨娘被眼下的清净迷惑，就觉得将来也一定能一帆风顺，其实并不是如此。明刀暗箭随时都会出现，被庇佑的好运却不会常有。姨娘若是有心，需得些自保的法子才是。”
“……陶姑姑所言甚是，我是该好好想想。”
念乔刚说毕，便被突然出现的谢清琰吓了一跳。
却见谢清琰神色不虞，抓住她的衣袖将人拉走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忙，原是在这听些无用的闲话。”
陶姑姑也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沉静：“侯爷回来了，这是要带乔姨娘去哪？”
谢清琰道：“这就不劳姑姑操心了吧。”
他眉头微拧，看起来心情不大好，只拉着念乔要离开，念乔不敢多言，只悄悄瞥了陶姑姑一眼。
果不其然，陶姑姑神色冷了下来，微微肃穆道：“侯爷，奴婢以为，您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妾室如此亲近，这会让正妻难堪，更会让外人笑话。”
谢清琰侧眸，恭敬却疏离：“姑姑教训的是。”
可动作依旧不改。
陶姑姑道：“侯爷若是有什么不满，尽管开口。贵妃娘娘派我前来，不光是教姨娘规矩，更是让我时刻提点着您。眼下您深受皇帝恩宠，切不可做出什么荒唐的事。”
谢清琰沉默片刻，随即正色：“贵妃多虑，我只关切我心爱的女子，心中自有分寸。”
陶姑姑坚决道：“您这样做，已经不符合规矩了，更不用提什么分寸。”
念乔目光微闪，忽而将衣袖从谢清宴的手中打落，温声道：“姑姑说的是。”
谢清琰愣了下，却见眼前人微微摇头。
念乔随即提醒道：“不知侯爷急匆匆赶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与妾说？”
谢清琰见状，只得收起方才的不满，沉声道：“有你想见的人，在我的书房等你。”
念乔双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想见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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