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乔惴惴不安地站在书房之中。
谢清琰指了个凳子让她坐下休息,又唤叶七上了茶。
念乔抿了抿唇,低声开口道:“还请侯爷说说活命之法。”
谢清琰问:“你可知,刚才那位女子是谁?”
明亮的灯火下,喜服上的纹绣有些刺眼,念乔看了会,垂下眉眼道:“定是比侯爷您还要位高权重之人。”
谢清琰挑挑眉,道:“你猜的挺准。那位夫人,也就是我所谓的妻子,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福惠长公主,三十多岁才生下的女儿,被当作明珠一般养着,自小深受宠爱,脾气差,行事跋扈。我虽为侯爷,惹了她不高兴,也要挨这结结实实两巴掌。”
念乔听着,面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有许多疑问。从这侯爷的态度上来看,他和侯夫人的关系似乎很差。
既然差,当初又为何要成亲呢?
谢清琰又道:“既然你已经知晓其中的厉害,那我便直说了,李慕云确实有错,这错也是因我而起,我可以弥补。如果你愿意,我会派出一小队人马,明日一早送你离京,你去哪里都不会有人知道,这几天的事情全当没发生。”
“我不能离开。”念乔立刻紧张起来,道,“我在这皇城打拼许久,才得了如今的光景,我若是走了,一切心血全都白费了。”
谢清琰不语,他其实早就让叶七将念乔的身份打听的七七八八,知道她是江州人士,十一岁丧母,从江州来到皇城,打拼了八年,才开了一家糕点铺,现在铺子生意很好,若是让她一走了之,确实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于是谢清琰顺水推舟道:“你不想离京,那只能留在侯府了。”
见念乔神色一变,谢清琰自然知道她想说什么,接着道:“你今晚入我侯府,虽说是阴差阳错,但前前后后有不少人看见,若我直接放你离开,你回去继续经营铺子,说明我们之间根本就没什么关系,这件事被李慕云知晓后,她肯定会清查此事,到时候便会知晓你伪造婚契的事情,你恐怕很难善终。”
念乔闻言只觉得天旋地转,面色一下变得苍白。
“我知道这肯定对你来说很难接受,但当下最好的解决之法,就是你顺水推舟留在侯府做我一段时间的妾室,我保你性命无忧。”
谢清琰说完似乎是怕她有顾忌,补充道:“我不会碰你,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在这待到某个节点,我会给你一张真正的婚契和一笔钱财,放你离开。”
念乔沉默一会,问道:“这个节点会在什么时候?”
“我和李慕云和离之时。”
“好。”
见她答应的如此决绝,谢清琰明显愣了下:“这就同意了?你不再考虑考虑?”
念乔轻轻道:“虽然李慕云绑我,让我陷入这番难堪的境地,可此祸归根结底,是我自己带给我自己的,若我没有捡到那玉牌,动了伪造婚契的念头,也不会有今天。既然如此,我留下来把这因果了结了,才没有后顾之忧。”
谢清琰松了口气,点点头,道:“你想好了,那我们现在是盟友了,你可以向我提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我留下来做你的妾室?”
“三个。第一,分散李慕云的精力,让她少来甚至不要烦我。第二,你行商,或许可以帮我管理一下侯府的产业,不过你不会白干,若是干得好,我可以给你分红。第三,我需要一个被人诟病的错处,回京之前我还没想好是什么,你恰好出现,让我觉得偏宠妾室这个点就很好。”
前两点念乔听着还觉得合理,第三点却是不明白。她微微启唇,似乎是想问些什么。但谢清琰却阻止了她,道:“待我们更熟悉了,你再问我其他问题吧。”
念乔闭上嘴,但转念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开口道:“侯爷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
谢清琰看她,似乎有些意外,想了想便直接问:“你与其伪造婚契,为何不真正找个人嫁了?”
念乔简略道:“侯爷说的有理,那既然如此,您为何不忍忍夫人的暴脾气,就这样和她过一辈子,为什么还要和她和离呢?”
她的目光平静,却让谢清琰一时回答不出来。
也是,他怎么好意思问出这个问题。
这世上,本就没有将就的道理。
片刻,谢清琰转身道:“行了,你可以走了,管家会给你找一处居所,你有什么需要的直接找他就好了。”
念乔起身,顿了会,才笨拙行礼道:“是,妾谢过侯爷。”
然后她听到谢清琰无奈叹气:“好吧,我会再给你找个教习姑姑。”
……
封平侯回府第二日,将养在外头多年的外室接进了府——这一消息几乎一夜之间传遍大街小巷,成了半月来上至贵族下至百姓的茶余谈资。据说消息传到长公主府,福惠长公主气的砸碎了八个茶盏,差点没晕过去。
“乔姨娘当心,这茶若是端给长辈或者夫人,哪怕再烫,都半点洒不得。”
外界风起云涌,淑芳院却是一派岁月静好的模样。
念乔已经换了装束。做掌柜娘子的时候,她终日都穿着一身蓝布裙,头上也只戴这那只最素净的玉兰簪。如今她敷粉面,贴花钿,描蛾眉,点朱唇,身上衣裳料子是京城最时兴的浮云锦缎,上面纹绣是苏州请来的绣娘用金丝玉缕耗费一月光景绣出来的,头发梳成端庄的凌虚髻,上面插着两只引人注目的镶金广片花卉朱钗,整个人比起之前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此刻她端着一碗滚烫的茶水,正屏气凝神,慢步朝坐在椅子上的陶姑姑走去。
好不容易快走到终点,陶姑姑却“一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果盘,果子不仅滚落一地,还砸到了念乔的手臂,滚烫的茶水洒落在她的手指上,她却面不改色,依旧恭恭敬敬将茶水放在桌案上,和气道:“姑姑请用茶。”
陶姑姑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微微点头道:“姨娘用心了。”
念乔微微一笑,手指上钻心的疼痛传来。她想,从早上到现在,这是烫了第十几回了,终于让这位宫里出来的人精满意一回。
陶姑姑抬头看了看天色,道:“眼到晌午了,想必侯爷已经在侧居等候了,乔姨娘快去陪着用饭吧。未时再来此处学规矩即可。”
念乔点点头,向她行礼告别,便往侧居走去。
谢清琰已经等候了一会,好在桌上的菜还有热气,他盯着那道炙鹅看了会,再一抬头,就看到一抹青蓝身影进了门。
他直起身,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温柔道:“你可算来了,我在这等了半天。”
念乔也笑,眉眼弯弯:“让侯爷久等,妾需好好赔罪才是。”
谢清琰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道:“我又怎么舍得?你看这桌上的菜都是我特意去五味斋,挑你喜欢吃的买来的。”
念乔作势露出感动的神色,垂首道:“多谢侯爷挂念。”
见二人你侬我侬,侍奉在一旁的下人会意退下,守在门外。
房间沉寂下来,方才还在甜情蜜意的二人立马分开,隔的有一米远。
谢清琰拿起筷子,挑了个鹅腿放进碗中,又看向念乔,冷淡示意道:“随便找个地方坐吧。”
念乔嗯了一声,坐在了离谢清琰最远的位置,夹了一筷子笋丝。
“规矩学的怎么样了?”
“尚可。”
“听他们说你很刻苦,深夜都还在练规矩。”
“这是我应该做的。”
“照这样看,月底你能去一趟尚青斋吗?”
尚青斋是太夫人的住处,念乔从进府就没见过这位的面,只是听侍女说这位太夫人是老侯爷的继妻,非谢清琰的生母,平日里多呆在院中念佛修习,不怎么出来走动。
她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但还是应了:“应该是可以的。”
“那你月底就去一趟吧。”谢清琰接话道,“你进了府做了我的妾室,总是要拜见她一回的,顺便替我问侯一番。”
念乔点头,又夹了一筷子笋丝,放在白玉瓷碟中,美眸流转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清宴问:“怎么,可是有什么难处?”
念乔抬头,道:“没有。”
谢清琰道:“又在惦记你那铺子吧。”
见念乔不吭声,他笑了一下:“西街那都传遍了,说合意糕点铺的掌柜娘子无故失踪,有人上报官府,却不了了之。”
念乔闻言叹了口气:“想必是侯爷打过招呼了吧。”
谢清琰也夹了一筷子笋丝,不以为然道:“反正人在我这呆着,生龙活虎的,又不是真的失踪。”
不知怎的,念乔脸上露出一丝失落。
谢清琰见状,神色颇为玩味:“你是不是还希望有人能报官成功,解救你于水火之中?”
“侯爷说笑了,妾并无此意。”
念乔嘴上说这样说着,但态度却不如方才热切。
谢清琰无奈摇头,放下筷子认真道:“其实不必失落,虽然你不能直接出面,但可以派人前去打理。你看是你那边有合适的人选,还是我这边挑个人过去。”
此话犹若一味救心药,瞬间让念乔振作精神,眼睛一亮:“可以吗?”
“我还能骗你不成?”
念乔欣喜起来,站起来为谢清琰夹了一块肉,然后道:“我这确实有个合适的人,不过要劳烦侯爷替我找一找。”
“西街,陈玉陈娘子?”
叶七念了念这名字,不明所以:“侯爷,这谁啊?”
“我也不知道。”
马厩下人将追影牵出来,谢清琰摸了摸马儿的毛发,道:“念乔要的人,你找到后送到淑芳院就是了。”
叶七闻言,五官皱成一团。
谢清琰不免觉得好笑:“怎么了?”
叶七小声道:“侯爷,恕属下直言,您何必给自己找个这样的麻烦。”
谢清琰扶鞍上马,看着万里无云的澄澈天空,道:“我觉得你说的甚为有理。”
“不如你去替我管教一番李慕云。”
叶七啊了一声,忙道属下不敢。
“既是不敢,那就老实办差去。”谢清宴假意威胁,“下次再质疑你的主子,就把你送到李慕云身边伺候。”
他踢了踢马肚,追影便往门外走去,只留下叶七在后面唉声叹气。
行至街上,不过多时,一人骑马追了上来,谢清琰看都不看就知道是谁,只散漫道:“高提举今日不在奉御司当差,竟有闲心与我策马同游?”
来者是高家公子,谢清琰的表兄,高子朗。他比谢清琰略长两岁,长相英俊,秉性直爽,原本可以靠着宫中高贵妃的恩宠,得了个体面闲差,却偏偏不走寻常路,进了大梁婚司做了个从五品提举,管上了男女婚嫁姻缘。
高子朗轻笑一声:“谢侯的风流韵事传遍京中,我身为好友,再忙也得出来关心关心吧。”
谢清琰嗤笑一声,道:“既是如此,想必你有许多的话要同我说。”
“是了,”高子朗道,“听说这位美人出身商贾,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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