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换的眩晕感尚未完全消退,萦已搀扶着谢萦,踏入了医院内部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这里似乎是某条未被完全波及的后勤通道,墙壁只是普通的惨白,没有蠕动血肉,天花板也暂时没有塌陷的迹象,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建筑结构不堪重负的呻吟,提醒着他们仍身处崩坏的核心。
萦小心翼翼地将谢萦扶到墙边,让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坐下。谢萦几乎是立刻闭上了眼睛,浓密如蝶翼的睫毛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他急促地喘息着,额发被冷汗浸湿,几缕黏在光洁的额角,永夜同调带来的严重虚脱和身上多处伤口的失血,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然而,即使是在这种极致的虚弱中,他挺直的脊背和紧抿的、失却血色的唇线,依旧透着一种不肯折弯的倔强。
萦沉默地站在一旁,藤紫色的长发垂落,遮住了他部分侧脸,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有那双水晶紫的瞳孔,在通道昏暗的光线下,偶尔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属于非人存在的幽光,静静注视着倚墙休憩的少年。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只有两人清浅(谢萦的则略显急促紊乱)的呼吸声交织。
大约过了几分钟,谢萦的呼吸终于逐渐趋于平稳。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尽管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血丝,但深处那簇冰冷的、属于猎食者的理性火焰,已然重新燃起,锐利如初。
他并没有立刻动作,只是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了身旁如同沉默影卫般的萦身上。
萦似乎感知到他状态的恢复,适时开口,声音恢复了那一贯的、如同月光流淌过雪原般的温和:“你需要多休息一会。”他顿了顿,视线投向通道前方那片未知的黑暗,“接下来的线索,我可以去找。”
说完,他转身,白袍的下摆在空中划过一个轻微的弧度,作势欲走。
“萦。”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冰锥猝然刺破寂静。
萦的脚步顿住了。
谢萦依旧靠着墙壁,没有起身,但他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却紧紧锁定了萦的背影,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伤者的脆弱,只有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与评估。
“我希望你可以诚实地告诉我,”谢萦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先前的异常,是因为什么?”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萦消化这句话的时间,然后,用那种谈论工具性能参数般的、毫无感**彩的语调,清晰地补充道:
“我不要存在异常、不稳定的工具。”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通道远处那隐约的建筑哀鸣,也似乎被这冰冷的质问所冻结。
萦的背影有极其短暂的僵硬,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某种无形的东西改变了。
他身上那种惯常的、如同被迷雾笼罩的温和与疏离,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他灵魂最深处弥漫开来的、冰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压迫感。他依旧是那副病弱苍白的模样,身形单薄,脸色甚至比刚才更加缺乏血色,但那双抬起的水晶紫瞳孔深处,却仿佛有亘古不化的冰川在无声碰撞,带着一种俯瞰尘世、漠视众生的威严。
通道里明明没有风,他藤紫色的长发却仿佛在无形的力场中微微拂动。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物理意义上的虚弱气音,但每一个字吐出,都像是冰珠砸落在凝固的湖面上,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无可奉告。”
谢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紫眸中的冷意更甚。“我不希望别人对我有所隐瞒。”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对“变量”超出常理的、近乎偏执的掌控欲。任何不受控的因素,在他精密计算的棋盘上,都是需要被清除或彻底理解的隐患。
萦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浅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他周身那股非人的冰冷气息更加浓重。
“你不信任别人,我知道。”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洞悉一切的韵律,“你不允许所有的变量失控。”
他微微前倾了身体,尽管两人之间还有数步之遥,但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却瞬间逼近,如同实质般压在谢萦的心头。
“但我向你保证——”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古老的、镌刻在规则之上的契约力量,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灵魂的共鸣点上,“我一定会为你带来收益的最大化。”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直视谢萦紫眸的最深处:“你是我的‘继承人’。我一定会为我的继承人,争取最大的利益。以此,来完成我的……目的。”
“目的?”谢萦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紫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他立刻追问,试图抓住这稍纵即逝的线索,“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与系统的……”
然而,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萦动了。
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仿佛超越了时空束缚的诡异感。前一瞬他还站在数步之外,下一瞬,他已经贴近了谢萦,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拂过皮肤的温度。
一根冰冷、苍白得毫无血色,指节分明却透着非人力量感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仿佛能定格思维的力量,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抵在了谢萦微启的、失血的唇上。
冰冷的触感透过唇瓣传来,带着一种近乎死亡的寒意。
“谢萦。”
萦的声音压得极低,近乎耳语,呼吸几乎拂在谢萦的耳廓。那声音里没有了丝毫温和,只剩下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深渊般的寒意。
“我再说最后一遍,”他一字一顿,清晰无比,“无可奉告。”
他靠得极近,那双近在咫尺的水晶紫瞳孔,仿佛两个旋转的宇宙黑洞,要将谢萦的理智、灵魂,乃至一切都要吞噬进去。
“你确定,”他的语气轻柔得像情人的呢喃,内容却残酷如最终的审判,“你要为了这些根本影响不到你核心利益的小事,而放弃那个‘最大化’的收益吗?”
冰冷的指尖在谢萦的唇上微微施加压力,带着警告的意味。
“不要去探究我的秘密。”
他的声音最终沉淀为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冰冷:
“否则,我不介意……换一位继承人。”
死寂。
通道内只剩下死寂。
谢萦紫罗兰色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萦那张近在咫尺的、苍白而充满非人威严的脸。那根抵在他唇上的手指,冰冷得如同冻结的墓碑。威胁是如此**,如此直接,来自于这个他一直定义为“工具”的存在。而“换一位继承人”这句话,更是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某种不愿承认、却又真实存在的、对于“被舍弃”的深刻恐惧与逆反。
理智在疯狂叫嚣,告诉他必须掌控一切。但另一种更深层的、对“收益最大化”的渴望,以及对萦此刻所展现出的、远超他预估的恐怖力量的忌惮,让他强行压下了所有追问的冲动。
就在这冰冷的对峙达到顶点的瞬间——
嗒、嗒、嗒……
走廊尽头,传来了清晰而平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走廊外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如同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萦周身那恐怖的压迫感瞬间如潮水般退去,收敛得无影无踪。他自然地收回抵在谢萦唇上的手指,后退一步,重新站直了身体,脸上恢复了那副沉默、病弱、人畜无害的模样。
只是,他眼底深处残留的那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敛去的冰冷,让刚刚推开诊室门、踏入其中的李言,脚步猛地一滞,一股源自灵魂本能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让他几乎想要立刻转身逃离。
李言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不好意思,二位,我来晚了。”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坐在地上、脸色难看的谢萦,以及静立一旁、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萦,“处理一些‘私人事务’,耽搁了。”
萦甚至没有看谢萦一眼,直接转向李言,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宛如主人对仆从下达指令般的口吻:
“院长,带谢萦去休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却让李言感到一股无形的重压:
“我去找证据。”
李言感到喉咙有些发干,那股源自萦的、高阶存在对低维生命的绝对碾压感,让他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几乎是本能地低下头,应道:
“……好。”
萦不再多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他转身,白袍的下摆在空气中曳过一道苍白的弧线,身影无声地融入前方通道的阴影之中,如同被黑暗吞噬。
隐约地,似乎能听到他低沉而冰冷的呼唤:
“小雨。”
那语调,不再是引导,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通道内,只剩下靠墙而坐、眼神晦暗不明的谢萦,以及站在原地、内心被震撼与恐惧填满的李言。
短暂的休憩结束,更深沉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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