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吸了吸鼻子，声音低了下去：“我只是想大家一起活下去……凭什么要为那什么日盈会送命？都要死了，还不准我害怕一下吗？”
佟叙能理解这种恐惧，也不会发出既然登艇前都已写下遗书、明确所有风险，为何真到这一刻，却有人想要反悔这种疑问。
但人总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哪怕今天她冻死在冷藏箱里，也只能说是时运不济。
“看来人选已经定了。”杨青岚揉了揉杨烦的头发，“小烦，给你湫儿姐说几句吉利话吧。”
“副作用呢？”齐椿突然开口。她目光沉静，语气平稳：“林娜他们以‘裸鼹鼠’命名，只是因为外形相似。但一个在土里，一个在海里，生理结构天差地别。你用的成分……究竟会有什么后果？”
“原版试剂会导致五感随机丧失其一，根据现有样本，百分之七十六的概率是视觉。林博士认为频繁使用会损伤脑神经元。”
“我制的第一版失去了味觉，好在我们都直接注射营养剂，不影响生活。这一版是第二支，我加了0.05%的栉水母再生溶液和3%的血蓝蛋白，不确定会引入什么变化。”
佟叙平静地回望她：“或者，你们有更好的办法？”
齐椿侧头问楚木：“外面有动静吗？”
楚木自门关闭起就一直在留意门外。在压抑的寂静中，当佟叙他们讨论时，他脊背猛地弓起，一只手死死捂住耳朵，良久才缓缓放下。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众人这才发现他似乎比平时魁梧了一圈，嗓音也低沉了许多：“研究艇被入侵了……对方用某种手段破开了阻断墙，像被什么切开，又像是被高温或强酸蚀穿。已经过了谢荼的实验室，离我们不到一百米……但我只听到两个陌生的声音。”
楚木闭上眼，“护卫队没有一点声响，应该已被全面控制或提前撤离。谢荼全组自尽，祝延那组几人被杀，剩下的被活捉。林娜组离我们约五十米，正在紧急销毁资料……他们打算在对方破门时引爆炸药，同归于尽。”
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说不定林娜那边能成功，我们只要等救援……”
可谁都知道，能轻易破开层层隔断墙、被派来执行这种任务的，又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做好准备。”齐椿下令，“研究服和胸牌全部集中到按钮旁，方便第一时间销毁。小湫，脱掉鞋袜过去，注射后进冷藏箱。楚木，尝试超频捕捉门外动静，异化承受不住就停，维持理智。我来善后。”
她握住固定试剂的机械臂，正要强拆，又被杨烦高声打断：“等等！”
齐椿蹙眉看去，仍压着性子等他说下去。
杨烦指节泛白，紧抓衣角，低着头，眼神却死死盯着试剂：“直接摔了太浪费……横竖都是死，就在我们身上试吧。”
齐椿几乎毫不犹豫：“可以。小湫，如果你活下去了，想办法完成我们的实验。”
杨青岚轻笑一声，转身从架上翻出几支封闭注射管，背对着众人看不清表情：“师姐你可真是……我还想在小湫面前留点体面呢。”
齐椿利落地掰断卡槽，接过注射管将试剂分为三份，目光扫过灯光下每一张脸。
楚木随手撕开研究服，白衬衫被背后突起的背鳍撕裂，他扯断终端反手扔给杨烦，一言不发。
杨烦眼泪还在打转，喉咙滚动着平复呼吸，手忙脚乱接过衣服，走向按钮时顺手拽走杨青岚叠好的衣服，仍不住回头担心地看向楚木——一旦他失控，所有人都会死得很难看。杨烦宁愿被炸死。
杨青岚手臂青筋凸起，一把推开卡在箱边、价值千万的器材，脸上却仍是一贯的温文尔雅。
佟叙赤脚站在一侧，垂眸将她调制的试剂缓缓注入胳膊，不紧不慢缠好绷带，面色平静地在终端上操作着——大概是在格式化所有数据。
他们的手环都经特殊改造，无法联络外界，艇内通信也层层加密。
“抓紧…时间，林…”楚木的声音已完全变调，低哑嘶厉得难以分辨来源，“有人来了！”
轰——
剧烈的爆炸声猛地穿透阻隔墙，震得所有人耳膜嗡鸣。杨烦捂住耳朵，齐椿几人不适地偏头，楚木更是猛地跪地，呕出一口鲜血。
死神更近了。
杨青岚当即从齐椿手中抽过三管试剂，迅速准备好注射针头，递回两支：“一起打，同时进行。”
杨烦抿唇跑向齐椿，接过一支径直扎进自己脖颈。他泪眼模糊地望向杨青岚，手上却毫不犹豫地将药剂推入。
齐椿皱了皱眉，没说什么，沉默地低头注射。身后突然传来碰撞声，她回头看见杨青岚手臂上多了一道长长的血痕——是被器械划伤的。血色染在冷藏箱边缘，刺目惊心。
他将空针管甩到地上，无视齐椿的目光，只催促佟叙：“小湫，你先进去。看着我们。”
佟叙赤脚走过他们身边，灵活地避开地上的针管与血迹。扑面的冷气让她打了个哆嗦。
三人并肩站在箱口，背光而立，所有动作清晰无疑。
“小湫——”杨青岚突然开始剧烈咳嗽，呕出大口鲜血。许是他第一个注射，反应来得最快。
佟叙平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实验失败了。有步骤出了大问题。她本可以归咎于此，但只有她自己清楚——不是。
这版试剂本是她近期最完善的版本，浓度配比严格对应预期效应。原计划明天分离完成后招募实验体，她顺势蹭一份积分，再将数据填入提前备好的报告，顺理成章推出最终药剂。
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她转而紧盯第二个注射的杨烦。对方面色骤然惨白，不知是身体不适还是目睹兄长的惨状所致。他想伸手去碰杨青岚，脖颈却像失去支撑般垂下，只能固执地仰头重复动作。
但很快，杨青岚倒下的画面占据了他的视野。
一种试剂，两种结果？
齐椿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实验记录第一次：实验体一号右臂注射，约二十秒后咳嗽呕血；二号颈侧注射，颈椎疑似融化；三号左臂——”
她猛地咳起来，看见杨青岚瘫倒在地无力动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当即果断推开杨烦借箱支撑的手，一手死死扼住自己咽喉，另一只手用力拉动冷藏箱门。
没有遗言，没有犹豫。电光火石间只有一个决绝的眼神。
佟叙来不及读懂，世界已彻底陷入黑暗。
试剂发作得太快了。从立项到反复测试半年，在实验鼠身上从未出现过如此诡异剧烈的反应。
——试剂被人动了手脚。
她无从思索是哪里出了问题。箱体因外部爆炸剧烈翻滚，从一米高处砸落，又猛地卡住什么陡然停驻。
即便有箱壁缓冲，佟叙仍被近距离的冲击震得耳鸣不止。恍惚间似乎听到人声，却辨不分明，随即彻底失去意识。
——
冷藏室外，一名身着作战服的高挑男子立于门前。他未作任何试探，径直抬起手中炽红的长刀，手腕发力，刀身轻而易举刺透厚重的阻隔门。
滋滋作响间，这次传来的触感却截然不同——像是陷进了温热的血肉之中。
他嚯了一声，没有停歇，横切竖砍，一脚踹向被他刀切出的空隙，门被打开一个可供人穿梭的小缺口。
作战服男子抽出刀随意一甩，暗色的血珠顺着惯性溅向一旁戴面罩的男人和他手中半跪着的女研究员脸上，刀刃恢复暗色。
面罩男人敏捷地后退一步，而那位研究员被他扣着动弹不得，大半张脸溅上血渍。
他微微歪头，语气不虞：“秦御，你小子什么脏血都往人身上浇！”
秦御没有理会，微微弯腰，戴着夜视镜在屋内扫视一圈，低头看着那团长着背鳍的血肉模糊的东西摇了摇头：“又是这种奇形怪状的生物。”
这一路上各种怪物不断刷新他的认知，真是开了眼。
他退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名一声不吭的女研究员，他眯眼辨认着胸牌上的名字。
“林——娜，林研究员？”
秦御直接用长刀刃挑起林娜的下巴，“您瞧瞧，这里有东西值得带走吗？”
林娜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顺着力道抬眸。脏污的脸上眸色晦暗，昏暗的应急灯光照在她脸上。透过秦御的面罩，她看到映在上面的三个被蓝盾压制住的组员，还有两个不知哪个组的人倒在走廊里生死不明。
她们的方案本是毁掉所有资料后与入侵者同归于尽，但可能前面有小组已经用过这个方法，或是爆炸引起了对方注意。炸药在炸开的瞬间被她身后的男人用泛着蓝光的盾拦截了下来，林娜全组四人都没有死成，全部被活捉。
林娜目光冰冷。她和齐椿不同，齐椿还要听从导师的指令和研究方向，而林娜早在半年前就把挂名导师踢开，独立招募成员成立研究组，所以她所知的信息也远超齐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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