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当光苔的光芒刚刚驱散B1层最浓重的黑暗时，林晓已经站在了基石学院外的公告栏前。
稀稀拉拉有几个人也等在那里，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压抑的期待。没有人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紧张。
林晓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双手插在衣兜里，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变得不再空白的卡牌。它现在有了名字——【粗糙的门扉】。那简陋的图案和微弱的能量感，如同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在心底深处提供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
公告栏还是空白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聚集的人稍微多了一些。林晓看到了昨天那个试图分析粘液气味的男生，也看到了几个面熟但叫不出名字的人。他们互相打量着，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比较。
终于，一个穿着灰色学院制服的学员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那学员似乎习惯了这种注视，面无表情地将纸张贴在公告栏上，然后转身离开，没有多说一个字。
人群立刻涌了上去。
林晓没有挤，他等在前面的人或狂喜或失望的喧哗声稍微平息一些后，才走上前。
白色的纸张上，黑色的字迹清晰地列出了二十个名字。他的目光从上到下快速扫过。
没有周明宇，他已经在精修班了。
前面几个名字他不认识。
在名单中段偏下的位置，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林晓。
名字后面没有任何备注，没有卡牌类型，没有潜力评级，只是单纯的名字。但在这一刻，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截然不同。
他通过了初步筛选。
耳边传来落选者低低的啜泣或不甘的咒骂，也夹杂着入选者压抑的兴奋低呼。
林晓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又确认了一遍那个名字，然后转身离开。他需要去预备班报到处，也需要去外围巡逻队那边做个登记——这是规矩，即便入了预备班，在学院没有正式安排训练和任务的空档期，理论上仍需服从B1层的基础劳役安排，只是可能获得一些豁免或调整。
预备班的报到处设在学院边缘一栋附属建筑的底层。房间不大，里面已经站了十几个人，正是名单上的那些面孔。
负责登记的依旧是昨天那位王□□。他坐在一张旧桌子后面，挨个核对身份，在一个厚厚的名册上打勾，然后递给每人一个薄薄的、用某种柔韧皮质制成的简易身份牌，上面刻着名字和“预备班”字样。
“身份牌收好，遗失不补，进出学院部分区域需要查验。”王□□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预备班没有固定课程，主要以实践和任务为主。第一次集合任务，明天清晨，同样在这里。迟到者，视同放弃资格。”
言简意赅，没有任何多余的交代。
林晓接过属于自己的那个身份牌，触手微凉。他将其小心收好，转身离开了报到处。下一个目的地，是位于B1层最外围区域的巡逻队指挥部。
越往外走，环境越发破败和混乱。建筑更加简陋，街道上堆积的垃圾和不明废弃物也更多。空气中那股特有的腥腐气味更加浓重，还夹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心神不宁的低频噪音——据说那是从更下层“无声深渊”渗透上来的“寂灭之雾”的边缘效应。
巡逻队指挥部是一栋用粗大金属梁和厚重板材加固过的堡垒式建筑，门口有穿着简陋皮甲、手持粗糙武器的人站岗，神情戒备。进出的人大多行色匆匆，脸上带着长期面对危险而形成的冷硬和麻木。
登记过程很简单，在一个满是划痕的金属板上用炭笔写下名字和基础信息，负责登记的老兵瞥了他一眼，尤其是在听到“空白卡”时，眼神里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
“预备班的？”老兵哼了一声，“算你运气。规矩知道吧？理论上每天要来报到，分配任务。不过你们这些学院挂了名的，可以申请任务豁免，但每月基础贡献点额度得自己想办法完成，学院不包。”
他扔给林晓一个刻着编号的铁牌，“这是你的临时身份牌，别丢了。具体任务安排，每天早上来这里看布告。”
林晓接过铁牌，冰冷沉重。他没有多说，点头表示明白，便转身离开。走出指挥部，能感觉到背后那道不屑的目光依然跟随着。
回到自己那间狭小的屋子，时间尚早。林晓关上门，将学院的身份牌和巡逻队的铁牌放在小桌上，然后，重点拿出了那张【粗糙的门扉】。
他需要测试这张卡。
不仅仅是确认它的效果，更要了解它的消耗，它的极限，以及……使用它时可能带来的影响。
他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尝试去感受卡牌内部那微弱的能量结构。如同昨天绘制时一样，他能模糊地感知到那个简陋的“门”的图案，以及维系它存在的、微弱的精神力联系。
激活。
他意念一动，同时注入一丝明确的精神指令。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琴弦颤动的声响。
在他身前大约一米远的地方，空气中骤然浮现出一片淡淡的、半透明的灰色光晕，迅速勾勒出一扇约一人高、宽度仅容一人侧身的、模糊的门扉轮廓。轮廓边缘不断波动，极其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溃散。
这就是【粗糙的门扉】。
林晓能感觉到，维持这道能量屏障，正在持续地、缓慢地消耗着他的精神力。消耗速度不算快，但以他目前未经强化的精神力量来看，确实无法长久支撑。
他伸出手，尝试去触碰那灰色的光晕。
触感并非实体，更像是一层坚韧而有弹性的薄膜，带着微微的凉意。他稍微用力，薄膜向内凹陷，但并未破裂，确实提供了一定的阻隔效果。
三秒时间很快过去。
灰色的光晕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悄无声息地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同时，林晓手中的卡牌，那简陋的“门”的图案，颜色似乎黯淡了一分。信息流再次自然浮现：【剩余使用次数：2/3】。
果然是消耗型的。总共只能使用三次。
林晓微微皱眉。制作它，消耗了他一份最低级的材料以及不算多的精神力。而效果，仅能维持三秒的初级防御。性价比似乎很低。
但是……
他回想起昨天制作时的感觉。那种被卡牌引导，精神力与材料融合的过程。以及，这张卡牌诞生本身所代表的无限可能。
他缺少的，是更高级的材料，更精妙的蓝图，以及更强大的精神力。
而基石学院，或许能提供前两者，或者至少提供获取它们的途径。
第二天清晨，林晓准时来到了预备班集合点。
房间里已经聚集了十九个人，有男有女，神态各异。有的紧张，有的兴奋，有的则带着明显的傲气——大概是自觉在凡品中下等里也算拔尖的。
王□□已经等在那里，他扫视了一圈，确认人到齐后，沉声道：“跟我来。”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直接转身向外走去。众人面面相觑，赶紧跟上。
王□□带着他们穿过学院内部的几条通道，没有进入任何教学楼，反而走向了一处通往更偏僻区域的出口。通道逐渐向下倾斜，光线也变得越发昏暗，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潮湿的、带着霉味和淡淡腥气的风。
“这次的任务地点，是B1层与B2层边缘的一处废弃矿道。”王□□边走边说，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回荡，“那里最近有低阶鬼怪活动的迹象，可能是腐烂史莱姆或者幽影蝙蝠。你们的任务，不是清剿，是侦查和采集。”
他停下脚步，面前是一扇厚重的、布满锈迹的金属大门，旁边有巡逻队的人把守。
守卫验看过王□□的手令，沉重的大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露出后面一条向下延伸、漆黑一片的矿道入口。
一股更浓重的腥风和寒意扑面而来，让几个预备班学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矿道内部结构复杂，不要深入。以入口为起点，探查前方五百米内的区域，记录鬼怪的种类、数量、活动痕迹。同时，采集至少三种不同的环境样本带回。”王□□的声音冰冷，“任务时间，两个标准塔时。超时未归者，后果自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面前这群年轻人，补充道：“记住，你们是一个团队。但最终评估，看的是你们每个人的独立表现。现在，出发。”
没有装备补给，没有战术指导，只有冰冷的目标和时限。
人群出现了一瞬间的骚动。有人犹豫，有人害怕，也有人跃跃欲试。
林晓推了推眼镜，没有任何迟疑，第一个迈步走进了那片黑暗的矿道入口。他的右手始终插在衣兜里，紧紧握着那张【粗糙的门扉】。
他知道，测试这张卡牌真正价值的时刻，到了。
矿道内异常阴冷潮湿，脚下是坑洼不平的岩石地面，布满了滑腻的苔藓。仅凭从入口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根本看不清前路。很快，有人激发了照明类的卡牌，大多是凡品的【微光术】，只能照亮身前一小片范围，光芒在浓重的黑暗中显得摇摇欲坠。
队伍缓慢地向前推进，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幽闭的空间里回荡。空气中那股腥味越来越浓。
走了大概一百多米，前方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粘稠的蠕动声。
“注意！”前面有人低呼。
借着微光术的光芒，众人看到在前方岔路口的岩壁上，附着几团半透明的、果冻状的生物，它们缓缓蠕动着，身体内部包裹着一些矿石碎屑和不知名的残渣。
腐烂史莱姆。B1层最常见、威胁最低的鬼怪之一，通常只具备微弱的酸液腐蚀能力。
“是史莱姆！准备攻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喊道，他手中握着一张泛着白光的卡牌，似乎是一张【石拳术】。
几个拥有攻击性卡牌的学员立刻上前，微弱的风刃、小火花、或是物理性的拳击落在史莱姆身上。史莱姆的身体被打得颤动、破裂，流出一些带有刺鼻气味的粘液，但很快又慢慢蠕动聚合，似乎伤害有限。
林晓没有上前。他的空白卡不具备直接攻击能力。他冷静地观察着四周，尤其是那些光线照不到的黑暗角落。
突然，一阵急促的、扑棱翅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上面！是幽影蝙蝠！”有人惊叫。
十几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只有眼睛闪烁着红光的蝙蝠从矿道顶部的阴影中俯冲下来，速度快得惊人！它们发出尖锐的嘶鸣，干扰着人的心神。
队伍瞬间陷入混乱。微光术在剧烈晃动，光线明灭不定。学员们慌忙应对，攻击大多落空，反而被蝙蝠锋利的爪牙划伤了皮肤，留下火辣辣的疼痛和一丝麻痹感。
一只幽影蝙蝠突破了前方混乱的防线，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直扑向站在稍后位置的林晓！
它的目标似乎是林晓的眼睛，猩红的眼珠里闪烁着残忍的光。
旁边传来惊呼声。
林晓瞳孔微缩，但没有后退。在蝙蝠即将扑到面前的瞬间，他一直插在衣兜里的右手猛地抽出！
没有卡牌激活的光芒，只有他意念的驱动和精神力的瞬间输出！
嗡——
那扇粗糙的、半透明的灰色门扉，骤然出现在他与蝙蝠之间！
砰！
幽影蝙蝠猝不及防，一头撞在了那层坚韧的能量薄膜上，发出一声闷响。薄膜剧烈波动，凹陷下去，但终究没有破裂。蝙蝠被弹开，晕头转向地在空中翻滚了几圈。
虽然屏障只维持了一瞬就消散了，但已经足够。
林晓趁机侧身避开，同时冷静地对旁边一个手持【微光术】卡牌、吓得呆住的女生道：“光！稳定光源对准它们，它们畏光！”
那女生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将手中的光球举高，光芒稳定下来，照射向那群乱飞的蝙蝠。
果然，被强光照射，幽影蝙蝠的攻势明显一滞，发出了更加焦躁的嘶鸣，开始试图躲回阴影中。
前方的学员们也终于稳住了阵脚，集中攻击暴露在光线下的蝙蝠。
危机暂时解除。
矿道内恢复了之前的昏暗和死寂，只剩下学员们粗重的喘息声。地上躺着几只被打散的史莱姆和几只不再动弹的幽影蝙蝠尸体。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林晓。刚才他那瞬间召唤出的奇异屏障，以及冷静的判断，都超出了他们对一个“空白卡”持有者的认知。
那个之前带头攻击的高大男生，看着林晓，眼神复杂，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
林晓没有理会那些目光。他低头看了一眼衣兜，那张【粗糙的门扉】卡牌，图案又黯淡了一些。
【剩余使用次数：1/3】。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向矿道更深处的黑暗。
“继续任务吧。”他平静地说，声音在寂静的矿道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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