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位于B1层边缘那间狭窄的栖身之所，林晓关上门，将外界的嘈杂隔绝。
房间很小，只放得下一张简陋的铺位和一张用废弃金属板拼凑的小桌。顶部光苔的光线透过缝隙渗进来，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和外面一样的、混合了锈蚀和**的气味，只是在这里，这味道更熟悉，也更私人。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纯白的卡牌，放在金属桌面上。
卡牌触碰到冰冷的桌面，发出轻微的“嗒”声。在昏暗的光线下，它白得有些刺眼，像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一个无声的嘲讽。
空白卡。
无能力。
这几个字还在耳边回响，带着记录员平淡却笃定的宣判，以及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周明宇被分去了学院的精修班，此刻大概正和其他幸运儿一起，接受初步的指引，前途虽未卜，但至少有一条清晰可见、相对安稳的路径。
而他，林晓，按照惯例，唯一的出路是去外围巡逻队报到，从最底层、最危险的工作做起，在每日与最低级鬼怪的接触和繁重的劳役中，挣扎求存，赌一个渺茫的、积累到足够贡献点换取进阶机会的未来。
他的指尖再次抚过卡牌光滑的表面。那种微弱的、想要汲取什么的“吸力”感没有再出现。它现在安静得像一块死物。
真的是死物吗？
林晓回想起手放在水晶球上时，那瞬间爆发的、几乎吞噬一切的刺目白光，以及脑海中翻腾不休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混乱记忆碎片。那种剧烈的共鸣感，绝非错觉。
还有广场边缘，那个在阴影中注视他的陌生身影。那道目光……审视，探究，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为什么？一个手持公认废卡的新人，有什么值得那种人物关注的？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理智告诉他，接受现实，规划如何在巡逻队里最大限度地活下去，才是当务之急。但内心深处，某种直觉，或者说是不甘，在隐隐躁动。
这张卡，绝不简单。
只是，它的秘密，需要他自己去解开。
第二天清晨，林晓是被外面巷道里逐渐响起的喧闹声吵醒的。即使在相对“安全”的B1层，生活也从不轻松。他简单洗漱了一下，用的是每天限量配给、带着一股怪味的净化水。镜子里映出他清瘦的脸庞，无框眼镜后的眼神平静，看不出昨夜曾经历过怎样的思绪翻涌。
他决定先去看看到底什么是“预备班选拔”。
“基石”学院位于B1层相对中心的区域，占据了几栋看起来比周围民居规整不少的建筑。虽然比不上更高层那些大势力的总部气派，但在这里，已经是无数底层居民向往的圣地。
学院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昨天觉醒出凡品中下等卡牌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忐忑和希冀。林晓的到来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不少人认出了他——那个觉醒了空白卡的“倒霉蛋”。
“他怎么来了？空白卡不是没资格吗？”
“可能是来看看情况吧，毕竟不死心……”
“来了也是白来，预备班选拔也是要看卡牌基础潜力的。”
窃窃私语声传入耳中，林晓恍若未闻，只是安静地站在人群边缘，观察着学院大门和门口维持秩序、穿着统一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材微胖、面色严肃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扩音器。
“安静！”他声音洪亮，压下了现场的嘈杂，“我是学院后勤综合分院的助理□□，姓王。负责本次预备班选拔的初步筛选和说明。”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预备班，旨在为有潜力但基础稍弱的爬塔者提供一个过渡和证明自己的机会。名额，只有二十个。”
王□□目光扫过下面至少上百张年轻的面孔，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选拔不看重你们目前的战斗力，更看重适应力、学习能力，以及在绝境中的生存智慧。”
他顿了顿，继续道：“初步筛选很简单。看到那边空地上的那些箱子了吗？”
他指向学院侧面一片用栅栏围起来的空地，里面堆放着不少密封的金属箱，“里面是学院日常消耗的一些基础材料，需要分门别类整理、记录，并初步处理。你们每个人选择一种材料，在规定时间内，提交一份你们所能做到的、最详尽的‘材料分析报告’。”
人群一阵骚动。这个筛选方式有些出乎意料。
“报告形式不限，可以是文字描述，可以是结构草图，甚至可以是你感知到的能量特性记录。我们评判的标准，是你们观察的细致程度、思考的逻辑性，以及……”王□□意味深长地说，“你们是否能发现材料‘可能’的用途，而不仅仅是它‘已知’的用途。”
“现在，排队依次进入场地，选择你们的材料。时间，两个标准塔时。”
人群开始移动。林晓跟在队伍末尾，走进了那片空地。
空地很大，箱子散乱地堆放着，上面只有简单的标签，如“鬼苔干燥样本”、“低阶石怪碎屑”、“锈蚀金属片”、“未知菌毯（惰性）”等等。
大部分人都涌向了那些看起来比较常见、或者标签明确的材料。
林晓没有着急，他慢慢地在箱子间踱步，目光扫过那些千奇百怪的东西。这些东西，很多都是爬塔试炼中从不同层带回来的战利品或是环境样本，对于刚刚觉醒、毫无经验的年轻人来说，绝大多数都是陌生而神秘的。
他的脚步在一个看起来最不起眼的箱子前停下。箱子的标签上只写着：“废弃卡牌残骸（能量已耗尽）”。
里面是各种形状、颜色的卡牌碎片，有的边缘焦黑，有的布满裂纹，全都黯淡无光，感受不到丝毫能量波动。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垃圾”，连回收利用的价值都很低。
几乎没有人关注这个箱子。
林晓蹲下身，拾起一片巴掌大小的黑色碎片。碎片触手冰凉，质地非金非玉，上面还残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刻痕。他尝试着像昨天那样，将一丝微弱的精神力探入其中——果然，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能量确实耗尽了。
但是，当他用手指摩挲着那些模糊刻痕时，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析它们的走向、结构，试图在想象中还原它们完整时可能构成的图案或符文。前世作为美术程序员的职业习惯，让他对图形、结构和逻辑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和执着。
他又拿起几片不同颜色的残骸，仔细观察它们断裂的茬口，材质的细微差别，残留刻痕的风格……
两个标准塔时很快过去。参与者们陆续提交了自己的“报告”。有人画出了精细的植物脉络图，有人详细描述了某种矿物碎片的硬度和光泽，有人则写下了大段对某种粘液气味的主观感受……
轮到林晓时，他将几张粗糙的草纸放在了负责收集的学员面前。
草纸上没有绚丽的图画，也没有长篇大论。只有一些用捡来的炭笔绘制的、严谨得近乎刻板的几何图形分析——他选取了几种不同属性残骸的典型断裂面，绘制了它们的结构示意图，并标注了推测的应力集中点。
他还将几种不同颜色残骸上残留的刻痕碎片进行了临摹，并尝试按照某种逻辑进行了归类，旁边用极其简练的文字备注了刻痕风格的可能倾向，如“偏重能量引导”、“疑似防护结构”、“作用未知”等。
最后，在一张纸的角落，他写了一行小字：“推论：卡牌残骸的材质与结构，或可成为解析塔内规则与卡牌制造体系的化石样本。另，部分结构或可用于加固低级装备。”
负责收集的学员看着这几张“报告”，明显愣了一下，有些困惑地看了林晓一眼，还是将其收了起来。
提交完报告，选拔并未立刻公布结果。王□□只是让所有人回去等通知，最晚明天清晨，入选者的名字会张贴在学院外的公告栏上。
林晓离开学院区域，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拐向了B1层边缘的交易区。他需要为明天的安排做准备——无论是否能进入预备班，他都打算去巡逻队报备一下，多了解一些信息总没有坏处。而且，他需要弄到一些东西，一些或许能帮助他测试那张空白卡的东西。
交易区一如既往地喧闹混乱。两侧是密密麻麻的摊位，售卖着各种千奇百怪的物品：从勉强能果腹的合成食物、粗糙的武器护甲，到各种来源不明、功效存疑的素材，甚至是一些真假难辨的藏宝图或秘境线索。
林晓在一个售卖低级材料的摊位前停下，目光扫过那些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鬼怪残骸和环境素材。价格不菲，不是他现在能负担的。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摊位角落的一小堆东西上——那是几块最普通的、几乎不含能量的深色石块，和一小瓶摊主用来调和颜料、不值钱的黑色粘稠汁液。
“这些怎么换？”他指着那堆石块和汁液问。
摊主是个满脸褶皱的老头，瞥了一眼，懒洋洋地道：“两块最低级的光苔饼，或者等价贡献点。”
林晓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他今天份额的一半食物——两块硬邦邦、味道寡淡的光苔饼，递了过去。这是他接下来一天的口粮。
老头接过饼，挥挥手，示意他自己拿。
林晓将石块和那瓶黑色汁液小心地收好。回到他那间狭小的房间，关上门，世界再次安静下来。
他坐在金属小桌前，将那张纯白的卡牌放在正中央，旁边是那几块深色石块和那瓶黑色汁液。
他拿起一块石头，又放下。拿起那瓶汁液，摩挲着粗糙的瓶身。
空白卡……无能力……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个可能毫无意义的尝试，甚至显得有些愚蠢。但那股想要验证什么的冲动，压倒了理性。
他拧开瓶盖，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和矿物质的气味弥漫开来。他蘸了一点那粘稠的黑色汁液，触感冰凉滑腻。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蘸着汁液的指尖，缓缓地、坚定地，落向了那张纯白的卡牌表面。
他脑海中没有任何具体的图案，只有一个模糊的、源自记忆深处的概念——【门】。一扇能够隔绝、能够守护的【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卡牌表面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那光滑的、拒绝一切的白色卡面，突然产生了一股清晰的吸力，主动吸附了他指尖的黑色汁液！紧接着，他感到自己的一丝精神力，不受控制地被抽离，顺着指尖融入了那滴黑色的墨迹之中。
林晓心中一震，强行稳住心神，没有收回手。
他依循着那种被引导的感觉，开始移动指尖。黑色的线条在纯白的卡面上蜿蜒延伸，勾勒出一个极其简陋、甚至有些歪斜的方形轮廓，中间加了一横，象征门闩。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钟，精神力被抽取的感觉消失了，卡牌的吸力也停止了。
桌面上，那张纯白的卡牌已经变了模样。
卡牌的底色依然是白色，但正中央，多了一个用黑色线条勾勒出的、简陋到可笑的“门”的图案。图案下方，浮现出几个细小的、他从未见过却莫名能理解的符号。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的信息流，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粗糙的门扉】
【品质：凡品（下级）】
【类型：消耗型防御卡】
【效果：激活后，可在使用者正前方瞬间形成一道具备基础物理格挡效果的能量屏障，持续三秒。】
【备注：结构极不稳定，防御力有限，易被强度高于凡品中级的攻击击破。】
林晓怔怔地看着手中这张不再空白的卡牌，感受着它与自己之间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成功了。
虽然只是一张最低级、最粗糙的防御卡，效果可能微乎其微。
但这意味着，这张空白卡，这张被所有人判了死刑的“废卡”，真的可以“创造”！
它不是无能力。
它是……无限的可能性。
窗外，昏黄的光线逐渐暗淡，预示着塔内规定的“夜晚”即将来临。林晓紧紧握着手中这张刚刚诞生的、还带着一丝微弱能量波动的卡牌，镜片后的眼眸里，冷静之下，终于燃起了一簇微弱却坚定的火苗。
他的路，或许从这一刻，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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