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冷冷冷!!!
超越身体极限的冷!
仿佛有冰刀从他骨缝里刮过去,一寸寸凿开,冻得整个人都要碎了!
走马灯般的记忆被迫中止。
醒来时,眼前是一片过分明亮的浅蓝色天花板,上面画着潦草的卡通图案。
他忽然就不冷了。
甚至有点闷热,像是大热天被人塞进棉被里。
给室友带的奶茶仿佛还拿在手上,明天还有一场比赛。
……比赛。
什么比赛来着?
不重要了。
耳边响起童谣:
“巴士上的轮子转啊转,转啊转……巴士上的轮子转啊转,开进小镇……”
音响卡顿、嘹亮,像劣质广场舞喇叭在循环播放,配合着咯吱作响的车轮声,车厢随着碎石震动,一路颠簸。
林鸦低头看自己。
浅黄色的卡通围裙挂在他身上,下面印着一只咧嘴傻笑的小猪佩奇。
“……我不是被车撞死了吗?”
意识回笼的瞬间,那场车祸的画面如电影闪回,轮胎尖鸣、身体腾空、骨头碎裂的疼痛……
他注意到,手腕内侧多了一串凸起的、灰白色的编号:S-007。
他用指腹蹭了蹭手腕,那串字符像是脏了,却怎么都擦不掉。
林鸦皱了皱眉,他真的死了吗?
还是………
没再多想,他又继续环顾车厢。
这是一辆蓝粉拼色的卡通巴士,椅背贴满贴纸,头顶的扶手上挂着无风自响的风铃。
“叮铃铃,叮铃铃……”
他偏头看向最近的一串风铃。
每颗铃铛下都吊着一个缩小的人头,头发、五官、眉睫纤毫毕现。
它们兴奋地狞笑着,样貌各异。
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它们狰狞的表情如出一辙。
嘴巴一张一合。
那些“风铃”像是感知到了视线,齐刷刷转向他。
一颗颗小人头仰起,拉开腮帮,做出夸张的发声动作,猩红的舌头振颤着:
“叮铃铃……叮铃铃……”
那铃声,竟是它们用嘴巴模仿出来的!
他收回视线,脑子被这一幕冲击的有些混乱,没敢再看第二眼,只慢慢坐直身体,把双手从膝盖上收了回来。
车厢还算安静,只有那些诡异的“风铃”还在尖叫。
前方的驾驶座位上是一道巨大的背影。
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远,又隔着安全门,林鸦看的不是很清楚。
七八个陌生人稀稀落落坐着,一个抱头的男人躲在最后排,神色憔悴,忽然大吼道:
“……不对,不对,我已经通关了……我明明通关了……为什么还来……”
一边说着,他一边疯了似的拍打车窗,敲的玻璃砰砰作响,像是随时都会碎裂。
原本坐在他前排的情侣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低声咒骂了几句,赶忙起身,挪去了车厢另一头。
林鸦偏过头去,很快又被门口靠窗的一台轮椅吸引。
轮椅上坐着一个少年,安静、瘦削,低着头,长睫投下淡淡阴影。
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皮肤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在透进来的微光里泛着淡青。
黑色的发丝垂落耳侧,衬得后颈线条干净而纤细,像是被谁摆进陈列柜的人偶模型。
冷漠、古怪,不带一丝生气。
他在哼歌。
是车内循环播放的那首童谣:
“巴士上的轮子转啊转,转啊转……”
调子略微有些慢,声音很小,像是懒洋洋地哼给自己听。
他拿着一支只剩笔头的铅笔,正在自己围裙上的小猪佩奇图案上勾勒。
原本就咧嘴傻笑的佩奇,被他沿着嘴角拉出一个向两边裂开的弧度。
他又认真地在旁边补了几朵小花,把那张脸涂得更怪了一点。
画完后,他停了一秒,盯着那张“重塑过”的围裙看了会儿,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太扎眼了。
就在这时,一个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你……你好,请问……这是哪?”
他转头。
开口的是一个扎高马尾的女孩,看起来像个高中生。她眼神紧张,颤抖着声音说:
“我一睁眼就在车上了……大家都穿成这样,像是整人节目似的。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嗯。”林鸦点头,嗓音有些低。
空气的湿度,座椅的温度,脚下拖鞋上干涸的血印。
一切都真实得过分。
女孩说:“我以前玩过很多密室逃脱,但这种规模……对了,你是怎么来的?”
林鸦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像是许久没同人说过话,对讲话这个简单的动作,有点不适应。
风铃还在叮铃铃地响。
半晌,他才哑着嗓子,缓缓开口:
“我死了,车祸。”
女孩一下愣住,脸色猛地煞白。
“不会的……我……我明明……”
话没说完,车体猛然一颠,轮胎在碎石上摩擦出刺耳的刹车声。
喇叭响起:
“嘟嘟,目的地到了!
猪宝宝们,准备下车咯!”
窗外是蜿蜒的林间碎石小路,薄雾弥漫,为这片密林披上一层虚幻的颜色。
开车的司机慢悠悠的从位置上站起来,弯着腰离开驾驶位,用阴沉的,没有眼白的黑色瞳孔看向众人。
那与人类迥异的巨大身形,给了在场众人强烈的压迫感。
那是一位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或者说,是一个披着人类外皮的怪物。
它的头上,两只硕大的粉红色猪耳朵耷拉在脑后,丑陋肥硕的猪鼻子占据了大半张脸,几乎撑裂了周围的皮肉,浑身长满灰毛,黑色的瞳孔跟它的身形相比小的可怜。
它站在巴士门口,用力挥舞着两根长得不成比例的蹄子,试图打开车门,然而蹄子太大,无论怎么尝试,两只蹄子都分不开那扇车门,它只能疯了一样的开始用力敲打……
然后,它忽然对着门,咯咯咯地笑。
“哎呀呀,车门怎么不听话!”
然后那笑声一半还没落下,它已经抬蹄砸门,“咚”的一声,金属门框被整个砸的变形,车门半挂着门框,掉了下来。
紧接着,她又回头“招手”,整张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像是努力想挤出一个微笑的表情,语气中又带着不耐烦,仿佛例行公事般,对乘客们说:
“排好队下车,不要拥挤,今天又是快乐的一天呢。”
就在那一瞬间,他侧头,余光扫过。
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正托着下巴,半斜着身子,神情专注地盯着他看。
眼神平静。
明明怪物就在他旁边发着疯,他却像是从头到尾,都只在专注地看他一个人。
林鸦喉结滚动,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
“正常”在这里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吗?
“跟下去看看。”他低头,对身后的女孩说。
几名乘客被这一举动震惊,磨蹭着不肯下车。
一名对流程似乎颇为熟悉的女乘客第一个走上前。
林鸦紧跟着下了车。
他站在破旧的巴士台阶下,回头望了一眼那辆“宝宝巴士”。
不论这里是哪,显然早已远远超出了“密室逃脱”的范畴。
这时,身后女孩低声说了一句:“怎么回事,手机不见了,我明明放在口袋里的。”
“我的也不见了。”林鸦回应,语气冷静,用只能自己听到的音量低声说:“这似乎是一次‘乘客投放’,而且……不像是物理层面的。”
这场荒谬的“投放”,没有出口,也没有说明规则。
死亡没能带走他,而是把他送到了另一个地方。
没人来说明目的,也没人说清流程。
最坏的结果……
林鸦没敢再想下去。
更多乘客陆续下车,站在这条布满碎石的林间小路上。
他们环顾四周,大多显得谨慎而低落,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彼此打量着。
猪妈妈拱了拱她那粉嫩的猪鼻子,像是在嗅什么气味。过了几秒,她语气骤然阴沉下来,不悦地嘟囔:“怎么回事?竟然还有小猪没下车……”
它转过头,空洞的黑瞳在众人脸上扫过,嘴角逐渐咧开,露出发黄的獠牙。
“躲在车上的小猪可不是乖小猪,”她忽然弯起身子,没有眼白的黑色瞳孔弯起,似乎很开心,“不乖的小猪,是要被做成烤香肠吃掉的!”
话音未落,她猛地抬起蹄,一脚踹在某个走路缓慢的乘客的后背。
“砰!”
那名原本就疯疯癫癫的男人扑倒在地,脸朝下砸泥土里,额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鹅卵石地面。
众人惊呼一声,纷纷后退。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额头被磕出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淌了一脸,却一句怨言也不敢说。
他脸色苍白,几乎是下意识的,立刻双手抱头,声音发抖却用力喊道:
“我………还不想死啊…… 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然后他一口气跑到不远处的大树后面,哆嗦着躲了起来。
不知为何,林鸦脑中突然闪过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苍白少年,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巴士。
他转身看向车内。
车内昏黄的光线下,细小的微尘在空气中缓缓飘落。
那少年仍安静地坐在原位,薄毯盖着双腿,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用手轻轻拂去毯子上的灰尘。
“正好。”
少年抬起头,浅灰色的眼瞳落在林鸦身上,眼尾微挑,温润的嗓音贴着耳畔落下:
“你可以帮我一下吗?”
林鸦微微一怔。
那人长得过分干净,声音也好听,却透着一股压抑得过头的妥帖,语气礼貌得挑不出错来,偏偏又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
他没有犹豫太久,还是走了过去:“你……腿不方便?”
少年唇角轻扬,点了点头。
林鸦没再追问,俯身推起轮椅。下车的位置有些高,需要将轮椅倒着抬下。
他正低头找角度时,一只白得几乎透明的手忽然搭在他肩上。
他下意识地想躲。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但那念头没能长出来,就这样被他的理智生生压了下去。
“劳烦你了。”
声音又贴在耳边落下,仍是那种礼貌得过分的声音,语速很轻,像是被刻意减慢了节奏。
林鸦下意识觉得,这个人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应该是怎样的呢?
他没说话,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只低头将人稳稳带下车。轮胎卡在门边,他用力一拖,直到四轮落地。
林鸦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这才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绷着,像是刚刚才学会呼吸。
“猪妈妈”在前方招手,她那张披着人皮的动物脸再次扭曲,露出一个几乎裂到耳根的笑容。
“人齐了,小猪们,跟着妈妈走,前面就到家啦!”她扭着胯,哒哒哒地走进林子,一边举着两根像蹄子一样的“手指”,一边回头催促:“走快点呀,你们太慢了!”
它走得也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踏在众人的心跳上。
林鸦站在原地迟疑片刻,目光越过那团披着人皮的怪物,看向雾气缭绕的小路尽头。
看不见终点。
没人知道这群人将被带去哪里。
他微微偏头,看了身旁女孩一眼。
对方下意识地向他靠近了一步,眼神慌张,却强撑着镇定。
略微犹豫过后,林鸦抬脚,和女孩一前一后跟上,其余人也纷纷迈开脚步,跟在猪妈妈身后。
他们沿着碎石小路走了不远,一栋歪歪斜斜的破烂木屋出现在小路尽头。
它的屋顶塌了一角,红砖烟囱爬满青苔,木板墙斑驳开裂,像被虫蛀过,到处都是霉斑与划痕。
破旧的大门敞开着,门板上面甚至还有很多裂痕和破洞,似乎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就会整个散架。
“到了!”猪妈妈转过身,撑起的假笑让它的脸皮都快裂开,“小宝宝们今晚就住在这里,明天妈妈会给大家安排任务!”
等大家都进入这座破旧的房子,它猛地伸手,“哐”的一声推合上木门。剧烈的声响震得屋子都晃了一晃,天花板上扑簌落下一层灰尘。
“啊啾!” 不知是谁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林鸦揉了揉发红的鼻子,过敏了……
他在心里默默给游戏场景打了个差评,然后继续打量周围。
门口地上垫着一张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地垫,地板是木制的,很多地方已经掉漆破损,露出木头原本的颜色。
墙壁上画着佩奇的涂鸦,其中有几张似乎被火烧过,边缘发黑,却没有被清理干净。
“快来吧,宝宝们先熟悉一下!” 猪妈妈用“亲昵”的声音催促。
林鸦脚步一顿,盯着地板上斑驳的黑色痕迹,他没说话,轻轻拉了女孩一把,站在了靠门口的位置。
小木屋内部布局不算复杂,一楼是客厅和厨房,厨房门被锁着,隐隐传出滴水声。
二楼楼梯狭窄,踏板仿佛随时都会塌。
“今晚先住下吧,宝宝们。妈妈要去准备晚餐啦!” 猪妈妈轻快地拍了拍手,发出“啪嗒啪嗒”的拍蹄声,随后迈着她那诡异的步伐走进厨房,顺手“咔哒”一声反锁了门。
整个房子终于安静下来。
窗外的天色骤然暗了一格,像是谁悄悄按下了“黄昏滤镜”的按钮。
林鸦缓缓回头,从灰败的窗口望去,看着那片被雾气吞没的森林,雾色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蠕动。
最初只是一阵若有若无的窸窣声,像是蛇类滑行时擦过落叶的声音,紧接着,黑影在林中扭动着。
它的动作没有规律,甚至连方向也不确定,却偏偏每次“停顿”,都朝着这边更近了一点。
林鸦眯起眼,心头泛起一股无法言喻的不安。
浓雾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正缓缓靠近……
他悄悄把门栓往里拽了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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