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浓墨,泼洒在寂静的山林间。
废弃的猎屋里,唯一的光源是角落一小簇微弱的火苗,将苏晚棠和阿禾的影子拉得长长,投在墙壁上,像两个沉默的鬼魅。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与草药的苦涩气息。
阿禾正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干净的布条,蘸着捣烂的草药汁,为那个重伤昏迷的男人清洗肩胛处的箭伤。
伤口狰狞可怖,血肉外翻,深可见骨,显然拔箭时又造成了二次撕裂。
男人即便是陷入了无意识的深渊,右手依旧死死地攥着腰间那柄古朴的长刀,刀鞘上斑驳的刻痕在火光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凛冽杀气。
他额角冷汗涔涔,眉头紧锁,仿佛在梦魇中仍在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
阿禾的手法很轻,但草药的汁液浸入伤口,剧烈的刺痛还是让男人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就在阿禾俯身,想看得更清楚一些时,那只没有握刀的手却如铁钳般猛地弹起,死死扣住了她的手腕!
“啊!”阿禾吓得惊呼一声,手中的布条掉落在地。
男人并未睁眼,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凶悍之气却瞬间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猎屋。
他的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你是谁的人?”
“放手!”苏晚棠一个箭步上前,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
她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用力向外一掰。
那男人虽是重伤之躯,力气却大得惊人,苏晚棠用尽了全力,才堪堪将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阿禾的手腕上已经多了一圈清晰的红痕,她心有余悸地缩到苏晚棠身后。
“醒了就老实躺着,别动手动脚!”苏晚棠甩开他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们是救你的傻子!再敢抓我的人一下,我咒你这伤口烂穿,化脓流血,七天七夜都好不了!”
这番话几乎是脱口而出,纯粹是气急败坏下的诅咒。
然而,话音刚落,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借着火光,只见那男人肩胛处的伤口边缘,原本只是鲜红的皮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泛起一层令人作呕的淡绿色。
一丝丝浑浊的脓液仿佛凭空出现,顺着血水缓缓渗出。
“呀!”阿禾看得真切,吓得倒退一步,捂住了嘴巴,眼中满是惊恐和不可思议。
苏晚棠自己也愣住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那明显恶化的伤口,心头猛地一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那随口一句恶毒的诅咒,竟然成真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天生“灾星”,靠近谁谁倒霉,可从未想过,这种“能力”……竟然还能精准地影响到自己说出的话?
那男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伤口的变化,剧痛让他闷哼一声,终于彻底昏死过去。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木屋的缝隙照进来时,男人退了烧,终于悠悠转醒。
他睁开眼,那双眸子漆黑如墨,锐利得像鹰隼,没有半分寻常人初醒时的迷茫。
他挣扎着坐起身,牵动了伤口,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整个猎屋,墙上挂着的弓箭射击距离和风偏的简易图表,门外被处理过的、指向不同方向的凌乱脚印,甚至连屋顶那个小小的、判断风向的破洞……所有的一切,都透着一股浓浓的军中斥候才有的布置手法。
“多谢二位姑娘相救。”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已经恢复了平稳,“在下嬴昭,是一支商队的护卫,途遇劫匪,与同伴失散。”
言语简洁,神情冷漠,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阿禾心地善良,闻言便信了七八分,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苏晚棠一个眼神制止了。
苏晚棠抱着双臂,倚在门框上,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笑:“商队护卫?嬴昭?你这名字听着倒是不俗。不过,你这身筋骨,这股杀气,可不像个普通的护卫。我若没猜错,你这身子骨,让你去扛三天的军粮,都算我输。”
嬴昭的瞳孔微微一缩,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姑娘说笑了。”
“装失忆是吧?行。”苏晚棠像是来了兴致,她上下打量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和恶意,“你说你叫嬴昭?好,那我祝你明日清晨,被一条野狗追着咬,看你还怎么装得下去。”
嬴昭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显然没把她这句孩子气的“诅咒”放在心上。
然而,次日天刚蒙蒙亮,苏晚棠正在擦拭自己的弓箭,睡眼惺忪的阿禾突然跑过来,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指着窗外,急得说不出话来。
苏晚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猎屋外那片空地上,嬴昭正一瘸一拐地活动着身体。
而他的身后,一条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黄毛野狗,正发了疯似的狂吠着,死死咬住他绑在小腿上的布条,怎么甩都甩不掉。
嬴昭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此刻写满了晦气和恼怒,他既要顾忌肩上的伤,又不能真的对一条野狗下死手,一时间竟狼狈不堪。
苏晚棠眯起了双眼,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愈发强烈。
这人,怕真是个天大的麻烦。
而自己的能力,也远比想象中更加诡异和可怕。
就在这时,山林深处,一道道黑烟冲天而起。
阿禾脸色大变,急忙对苏晚棠打着手势:烟!
是搜山的人!
他们放火了!
这是最狠毒的法子,火烧山林,逼迫藏在里面的人无处可躲,自行现身。
“快,我们得马上转移!”苏晚棠当机立断,上前就想去扶嬴昭。
嬴昭却一把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冷静:“别动。”
“不动?等死吗?”苏晚棠压低声音怒道。
“他们不敢让火势失控。”嬴昭的目光扫过那几道烟柱的方向,精准地判断道,“这片山林靠近官道,一旦火势蔓延,引来官兵,他们的行踪同样会暴露。这火,只是为了吓唬人。”
苏晚棠一怔,随即冷笑一声:“你倒挺聪明。”
话音未落,远处山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
那声音不似寻常人的呼喊,尖利刺耳,显然是个宦官。
“啊——!我的腿!我的腿!”
哀嚎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充满了痛苦和绝望。
苏晚棠心头猛地一颤,她清晰地记起,昨夜看着那些搜山的火把时,自己曾在心里恶狠狠地嘀咕过一句:“这些皇帝的狗腿子,最好一个个都别想活着下山,全都死在陷阱里才好!”
难道……这也应验了?
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惊骇之色,没能逃过嬴昭的眼睛。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瞬间锁定了她,带着一丝探究和审视:“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苏晚棠心虚地别开脸,嘴硬道,“我说你这个累赘,早晚会拖累死我!”
嬴昭盯着她,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问:“你救我,图什么?”
这个问题直白而尖锐,让苏晚棠一时间有些语塞。
她能图什么?
图他一身的伤?
还是图他身后那无穷无尽的追杀?
她自嘲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图你长得好看?别自作多情了!我就是怕你死在这儿,变成冤魂天天缠着我,我图个清净,图你死后我少个冤魂缠身,行了吧!”
话音落下的刹那,屋外那棵枯死的歪脖子树上,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突然毫无征兆地“哇、哇、哇”嘶鸣了三声,声音凄厉,令人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嬴昭只觉得肩胛处传来一阵奇异的酥麻感。
他猛地低头,扯开包扎的布条,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原本还在渗着绿脓、狰狞可怖的伤口,此刻竟然已经完全止住了流血,甚至连最深处的皮肉都已经开始收口,结上了一层薄薄的暗红色血痂!
这恢复速度,简直骇人听闻!
嬴昭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苏晚棠。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
伤口化脓,被狗追咬,追兵踩中陷阱……以及此刻伤口的诡异愈合。
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灾星。
她是……**预言!
她的诅咒会成真,她的“祝愿”,同样会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实现!
夜色再次降临,山林中的火光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正缓缓向猎屋收拢。
赵德全的声音在林间回荡,带着一丝残忍的兴奋:“给咱家仔细搜!方圆十里,就算是只兔子,也得给咱家揪出来!”
“公公,这边有间猎屋!”一个亲兵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最后的宁静。
脚步声和火把的光亮正迅速逼近。
“快走!”苏晚棠脸色煞白,她知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下意识地转身,想背起嬴昭从猎屋后方的密道逃离。
然而,她刚一转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便扣住了她的肩膀。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嬴昭狠狠地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你干什么!”苏晚棠又惊又怒。
嬴昭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眸子,此刻正燃烧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炽热而疯狂的光芒。
他将她禁锢在自己与墙壁之间,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的耳畔,声音低沉而充满了蛊惑力:
“来不及了。”他低语道,“若我真是你口中的‘灾’,若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成真,那你现在就说——”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在她耳边落下:
“‘他会掉进自己挖的陷阱里’。”
苏晚棠浑身一震,她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让她用这种诡异的能力,去对付那个位高权重的内官监总管?
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绝,一种莫名的疯狂也在苏晚棠的心底滋生。
反正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索性就赌一把!
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决绝的弧度:“好啊,我就说——”
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屋外那片越来越近的火光,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
“赵德全,你会掉进自己挖的陷阱里!”
话音未落!
远处,他们来时路上经过的一处山坳——也正是赵德全等人设下伏击圈的核心位置,突然传来一声“轰”的滔天巨响!
紧接着,大地剧烈震颤,那片山坳的火光瞬间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
无数惨叫声、惊呼声混杂在一起,伴随着泥土和岩石崩塌的巨响,响彻了整个夜空。
那是他们为了围堵嬴昭,特意挖掘布置的、引着山涧流水的深坑陷阱,此刻,竟不知被什么东西从内部反向引爆,将他们自己人吞噬了进去!
猎屋前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远处传来的哀嚎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嬴昭依旧保持着将苏晚棠按在墙上的姿势,他凝视着她那双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睛,感受着她身体的轻微颤抖。
他的眸光灼亮如星辰,那是一种发现了稀世珍宝的狂热和占有欲。
他缓缓低下头,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用一种宣示主权般的、不容抗拒的语气,低沉而清晰地说道:
“从现在起,你——”
“归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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