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着黄甯栩,庞雍大步朝院子的内间走去,是人便能猜到他即将要做什么,发簪被打落,甯栩绝望的捶打庞雍的肩背,但所有力道都如泥牛入海,庞雍大步向里仿若不察。
院中一时鸦雀无声,正在这时院外响起一阵马蹄声和急急勒马的嘶鸣声,几吸的功夫,庞雍抬脚却再难挪动一步,盖因他扛着甯栩的另一边肩膀被一个可怕的力道狠狠摁住,正想转身喝骂,却发现来人正是孙珩。
没有任何啰嗦,一个反手擒拿庞雍已被孙珩押跪在地,韩迟赶忙扶起黄甯栩,退到了一旁将她交给绒绒和燕燕。
“庞校尉,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吾治下强抢民女。”
“将……将军息怒,末将只是……只是以为这女子只是难民,不不……只是细作,军中清苦,末将知罪,知罪。”庞雍吓得脸色煞白,语无伦次道。
“好了,带下去,一百杖,生死不论。”孙珩拍掉手中的灰尘,仿似刚才触碰到庞雍是碰到了极为肮脏的东西。
“诺。”一旁军卒应声道,不顾庞雍的哭喊求饶将其拖走。
孙珩眸光不善的瞪视了一眼韩迟,韩迟讪讪,想起适才自己的请求,感觉将军似乎把他也看做了和庞雍一类人。
黄甯栩这会儿已经恢复了镇定,靠着院中粗壮的槐树干,眨巴着眼用恰恰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量嗤笑了一声:“嘁,这便是夷道城的军纪,还不如蜀地呢。”此言一出,鱼榷吓得赶紧上前捂住她的嘴。
孙珩脚步顿住,难得听到这等狂悖之言也没有动怒,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转头看向韩迟:“管好你的手下,别上梁不正下梁歪,再有犯者,杀无赦。”
韩迟抱拳领命。
入夜时分,众人离开后,刘申刘酉尚且都心有余悸,黄甯栩倒是泰然自若,似是习惯了一般,吩咐绒绒燕燕去打来凉水冰敷脸上被庞雍掌掴的火辣,像是感到彻底安全了一般,这一觉她反倒睡得很安稳。
夷道城的冬日,天色总是亮得迟。卯时刚过,守府议事厅内已是灯火通明,将彻夜的寒意驱散了几分。炭盆烧得正旺,噼啪作响,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凝重。
孙珩到得早,一身玄甲未卸,带着室外的凛冽寒气,坐在左下首的位置。
他脊背挺得笔直,面容冷峻,目光沉静地落在主位上空置的案几上。厅内陆续有将领到来,皆甲胄在身,神色肃穆,彼此间只是简单颔首致意,并无多余寒暄。大战将至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紧绷在每个人心头。
片刻,沉稳的脚步声自廊外传来。众人皆起身肃立。只见一位年约三十五六、面容清癯、目光深邃睿智的儒将步入厅中,他未着沉重铁甲,只一身靛青色常服,外罩同色大氅,步履从容,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正是江东大都督,陆逊陆伯言。
陆逊目光扫过众人,在孙珩脸上略一停留,微微颔首,随即落座。他是孙珩亲姊的郎婿,论姻亲,是孙珩的姐夫;论军阶,是孙珩的上官。两人年岁相差十五六载,陆逊看待这位年轻勇毅、身份特殊的内弟,既有长官的倚重,亦不乏长辈的关切。
“诸位请坐。”陆逊声音平和,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蜀军主力已屯驻秭归,连营数百里,声势浩大。刘备为报关羽之仇,倾国而来,其锋正盛。”
他开门见山,并无赘言。有将领面露忧色,忍不住道:“都督,蜀军势大,我军兵力分散,是否应主动出击,挫其锐气?”
陆逊缓缓摇头,指尖在案几上的地图划过:“刘备举国远征,利在速战。我观其扎营,依山傍林,首尾相连,看似稳固,实则犯兵家大忌。彼军远来,补给漫长,水土不服,久则必疲。我军只需依托坚城,固守险要,静待其变。”
他看向孙珩,语气沉稳:“子桓,夷道城乃我军右翼屏障,至关重要。你的任务,非是歼敌多少,而是如一颗钉子,牢牢钉在此处。蜀军若攻,则凭坚城挫其锋芒;若绕行,则袭扰其粮道,使其不得安枕。你可能做到?”
孙珩起身,抱拳行礼,声音斩钉截铁:“末将领命!只要夷道城在,绝不让蜀军踏足我军腹地半步!定叫那刘备知晓,我江东儿郎,非是易与之辈!”他目光锐利,言语间充满自信。这份自信,源于对自身能力的了解,也源于对陆逊战部署认同。
陆逊眼中露出一丝欣赏,示意他坐下。“我已传令诸将,高垒深沟,不与争锋。各部需谨守营寨,多设弓弩擂木,加强巡哨,尤防火攻。夷道城防务,子桓需加倍用心,城防工事需再加固,尤其是面向西北的城墙段,多备滚石檑木,谨防蜀军云梯冲车。”
“末将昨日已亲自勘察,增筑工事民夫已安排妥当,今夜便可完成。”孙珩答道,细节清晰,显然早已着手准备。
议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陆逊对各处防务、粮草调配、情报侦搜一一做出细致部署,思路清晰,算无遗策。众将领命而去,厅内只剩下陆逊与孙珩二人。
陆逊端起亲兵奉上的热茶,呷了一口,看向孙珩,语气缓和了些,带上了几分家常意味:“阿珩,连日辛苦。你阿姐前日来信,还问起你,叮嘱你万事小心。”
孙珩冷硬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暖意,微微欠身:“有劳姐夫和阿姐挂心。军中一切安好,请阿姐放心。”
陆逊放下茶盏,目光变得深邃:“非常时期,城内人员繁杂,你安置的那几位‘客人’,需得多留几分心眼。尤其是那位黄姓女子,来历不明,容貌过于出众,易生事端。”
孙珩神色不变,眼底却微冷:“姐夫放心,我已派人严密看守。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若有不轨,定不轻饶。”
陆逊点点头,不再多言。他深知这位内弟行事自有分寸,只是出于责任与亲情,多提醒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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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议散后,孙珩并未回住处休息,而是带着韩迟,再次登上了夷道城的北门城楼。
寒风凛冽,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极目远眺,长江如带,对岸山峦起伏,隐约可见蜀军连营的炊烟痕迹,如同盘踞的巨兽,虎视眈眈。
城墙之上,守军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民夫们正在军官的指挥下,将巨大的滚石、粗壮的檑木搬运到指定位置,加固着女墙和箭垛。号令声、吆喝声、沉重的拖拽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临战前的紧迫感。
“将军,按照都督方略和您的吩咐,各处防务均已加强。弩机已全部检修完毕,箭矢充足。另外,通往城内的几条密道也已派人暗中把守,以防不测。”韩迟在一旁低声禀报。
孙珩“嗯”了一声,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城下的每一处障碍,每一段城墙。“还不够。”他冷声道,“护城壕再加深三尺。夜间巡哨,增加两倍。凡见蜀军斥候靠近城墙百步之内,无需警告,格杀勿论。”
“是!”韩迟凛然应命。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普通军士服装、但身形格外精悍、眼神锐利如刀的汉子快步登上城楼,来到孙珩身后,低声道:“主公。”
孙珩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问道:“尉迟,何事?”
来人正是尉迟枫,孙策生前为保全幼子而留下的那支隐秘力量的首领。他年纪与孙珩相仿,沉静内敛,如同一柄藏在鞘中的利刃,不显锋芒,却随时可以爆发出致命一击。他平日混迹于普通军士中,极少公开与孙珩接触。
尉迟枫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仅容孙珩与韩迟听见:“城外三十里,发现小股蜀军斥候活动痕迹,已被清除。另,城内……昨日有人试图在靠近西门粮仓的水井旁留下标记,手法隐秘,不似寻常细作,已被属下的人暗中处理,未打草惊蛇。”
孙珩眼神骤然一冷:“标记?何种标记?”
“是一种极细的炭笔划痕,指向水井方向,若非刻意寻找,极难发现。”尉迟枫答道,“属下怀疑,是有人在为后续破坏或投毒做堪舆。”
“继续查。”孙珩语气森寒,“盯紧所有可疑之人,包括……我带回的那几个。我要知道,他们与城外,是否有联系。”
“明白。”尉迟枫领命,又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退下,融入忙碌的军士人群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韩迟看着尉迟枫消失的方向,心中暗凛。他知晓将军手中有一股不为人知的力量,但具体如何,却非他能尽知。每次尉迟枫的出现,都意味着有暗流在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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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墙小院内,黄寗栩自然也感受到了城中愈发紧张的气氛。白日的操练声、号令声比前两日更加频繁响亮,夜间巡哨的脚步声也密集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她依旧坐在窗边,做着缝补的活计,或是翻看那些枯燥的书卷。那日赠药之后,隔壁赵娘子家的孩童咳嗽似乎减轻了些,偶尔能听到孩子微弱的笑声,那妇人还隔着墙高声谢了几句。黄寗栩也并不回应,仿佛未曾听见。
鱼榷则更加安分守己,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或是帮着绒绒燕燕做些杂事,只是眼神偶尔飘向院外,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
黄昏时分,孙珩巡视完城防,路过小院附近。他并未进去,只是勒住马缰,隔着一段距离,冷冷地望向那扇紧闭的院门。暮色中,他的侧脸轮廓如刀削般冷硬。
韩迟跟在身后,低声道:“将军,是否差人进去察探?”
孙珩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必。看好即可。”他调转马头,正要离开,目光却无意中瞥见院墙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半个模糊的脚印,与寻常军士或民夫的鞋印略有不同,更轻巧,像是游侠儿的厚底布靴,仅前掌着力,似使用轻功跃向高处。
他眸光一凝,对韩迟道:“派人仔细搜查这附近,尤其是夜间,看看是否有宵小活动。”
“是!”
孙珩最后看了一眼那小院,眼中寒意更深。
他不再停留,打马离去。夜幕缓缓降临,将夷道城连同其内的所有秘密与谋划,一并吞没。只有城头燃起的火炬,在寒风中顽强地跳跃着,映照着士兵们警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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