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我到商场的时候，他们挑衣服已经挑了一会儿了。沈一心正站在试衣间外面等着许樾出来。
“你怎么才来？”她看到我，顺口问了一句，随即又转头看着试衣间的门。
“路上堵车。”我视线落到她手上的购物袋上，里面叠着好几件衣服，甚至夹着发胶。
“请问这位女士，你家的造型工作室一套妆造多少钱？”我调侃。
“不贵不贵，也就999。”她笑嘻嘻地晃了晃袋子，“包您满意。”
“他俩去哪了？”
“许樾在试衣服，应该快出来了。”她搓了搓手，眼睛里盛满促狭的笑意，“你就等着看我的大作吧！”
“天麟呢？也在试衣服吗？”
“喏，杜老板在那儿呢。”她朝角落努了努嘴。杜天麟手里拿着两件衣服，正在往衣架上挂。
正说着，试衣间的门打开了，许樾走了出来，边走边不自在地扯着衣角。白色打底衫、黑色夹克、灰色休闲裤，别说，他这么一拾掇，如果忽略他此刻僵硬的表情，真有点潮男的范。
“可以啊。”我点点头，认真评价，“沈总眼光不错。”她得意地笑：“那当然。”
她拿着衣服在许樾身上比划，嘴里念叨着哪件搭哪件更好。许樾乖乖地任她摆弄，让我想起拿着芭比娃娃玩的换装游戏。
我瞥了眼角落里的杜天麟，他一个人站在那儿，看上去有些孤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酸酸的，苦苦的。我想他此时是不是和我一样，是被排除在粉色泡泡之外的边缘人。或许他还更惨一点，成为了许樾的陪衬。在对比下，他的境遇显得格外可怜。
带着点同情、好笑、和想拯救他的优越感，我走到他身旁，问他挑了什么衣服。他拿出来比划了一下。“哇，这个看上去还挺适合你耶！”我夸张地竖起大拇指，“穿上我看看！”
于是他穿好出来，我又是一通猛夸，还给他递了两件衣服让他试。
趁他试衣服的功夫，我溜达到另一排衣架前，一眼相中了一件浅蓝色的牛仔衬衫。没出息地，我又想到了许樾，他穿上衬衫的画面又在我脑子里飘荡。
我拿上衣服，走到许樾和沈一心那边，塞给他：“试试这个。”
他换上衬衫，果然如我想象的一般，透着男大的清爽感。不过，他手不知放哪里似的，像霸王龙爪子一样支楞在空中，呆头呆脑的。
一股冲动窜上心头，我快步走近他，啪地一下打掉他的手：“手放下来啦！这是你的什么ending pose吗？”
许樾听了我的话，拘谨地把手放在两边。沈一心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而我内心激荡，所有的阴郁因为这个短暂的接触一扫而空。陷入感情的人，盲目的，多变的，成了激素的奴隶，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琐碎失落，也因为一些渺小的瞬间幸福。
杜天麟从试衣间走出来：“你们在笑什么？”
“没什么！”我憋着笑摆手，“就是突然发现，咱们许工穿什么衣服都像在演谢尔顿。”
许樾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微微上扬。
沈一心一把揽住我的肩：“安然，你说咱们要不要给他俩报个男模速成班？”
“别了吧，”我故作严肃，“我怕他们学成归来，公司女同事集体无心工作。”
“好了好了，试差不多了，去买单吧！”沈一心招呼他们把刚刚试的衣服都拿出来看。许樾试了四五件上衣，两条裤子，杜天麟则试了两套衣服。
我问许樾：“你准备买几件？”
他说：“先买两件吧。”
于是我和沈一心就开始对他刚刚试的衣服进行了一番评头论足，誓要选出最好看的两件衣服。
但我没法说我挑衣服的时候秉持了绝对的客观。我真的很想让他买下那件我帮他挑的的衬衫，于是话里话外都在往那件衣服上引导，再贬低一下另外几件衣服：“啊，我觉得这件外套版型不太好诶，显得腿短。”
我这点拙劣的小把戏奏效了，许樾最后确实买下了我推荐的衬衫。我心里暗暗窃喜和自得，感觉自己总算没在这场“买衣服”之战中完全惨败。
幼稚幼稚，我好像忍不住有点雌竞心理了。真是讨厌啊，愚蠢的荷尔蒙将我变成了一个小气、自私、有着可笑胜负欲的人。或者应该说，它只是勾出了我心底的那些阴暗的小心思。那些在无欲无求、风光霁月的时刻不会出现的小心思。
我们一行人买完衣服，将将在会和时间前赶到了轰趴馆。这次新年新人团建人不多，也就我们几个再加上几个带教前辈。
提前到的几个人正在客厅打桌游，我们上了二楼，找了个位置坐下。
“男神改造计划最后一步。”她晃了晃发胶瓶，许樾已经自觉低下了头。
我站在一旁看着，忽然有点走神。她凑得很近，手指拨弄着他的头发，作熟稔得仿佛演练过千百回。我盯着她指甲上闪光的贴钻，像吞了颗未熟的杨梅，酸涩卡在喉间。
“哇哦，很有样子了嘛。”我赞叹两句，实则却是我落荒而逃的前摇，“我去找杜老板，给他也收拾收拾。”
换上新衣服的杜天麟坐在沙发上，一脸无奈地任我摆弄他的头发：“我就来吃饭的，没想到还要做发型。”
“好朋友就是要整整齐齐。”我随口说着，把他的头发往上捋了捋，“其实……也还行吧。”
杜天麟照了照镜子，嘟囔：“怎么感觉好奇怪……”
旁边许樾的发型也做好了。我从失落的情绪中挣脱出来，重新开始进入了找乐子的状态：“不然给他俩化点妆吧。”
沈一心的眼睛亮了：“化！太有意思了！”
我立马掏出了随身的化妆包，碎碎念：“嗯……粉底就不涂了吧，他们俩皮肤其实挺好的。啊！眉毛得画一下！”
我掏出了眉笔，盯住了我的目标，心中雀跃不已。
我在许樾面前站定：“头抬起来。”
他仰起脸，近距离看过去，他的五官比平时看着更分明了些，鼻梁挺直，眼尾微微下垂，显得有点温和。他的睫毛在灯光下一颤一颤，又黑又长，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我贪恋地看了一眼又一眼，这已经是我们俩之间能拥有的最近的距离了。
我屏住呼吸，笔尖沿着他眉骨游走。我的手贴在他温润的肌肤上，他温热的鼻息拂过手腕。我贪恋着这点温度，故意放慢了我画眉毛的速度。站远了看了看，又回到他面前勾勒。
“好了。”我依依不舍地调整好最后一点眉形，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了一下许樾的脸。
原本清淡的五官因为眉形的修饰显得更立体了一些，眉宇间那点淡然的气质收敛了一些，反倒多了几分凌厉感。
沈一心在旁边看着，笑着点点头：“不错不错，安然你手挺稳的。”
“不会还要给我涂口红吧？”许樾突然开口。
“我觉得真可以。”沈一心一本正经地回答。
出于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理，我拿出了口红递给她：“来来来，再给他涂点。”
“啊？真的吗？”她捏着口红的手悬在空中，要下不下的样子。“会不会不太好啊？”
“哎呀，直接涂嘛！他都没意见！”我继续拱火。有点像欲盖弥彰，或是反向形成的防御机制，我只是想用夸张的相反行为掩饰我的真实想法，好像觉得撺掇沈一心就能显得我给许樾画眉毛这件事不算什么。在这种时候，我倒是奇妙地大方起来了。雨露均沾嘛。
于是她将口红仔细地抹在了许樾的嘴唇上，调和了他过于淡的唇色。
“完美。”我举起手机拍照。许樾正用指腹蹭着嘴角。这个惯常穿着格子衫的理工男，此刻倒是和韩国爱豆有积分呢相似。
“看看新形象？”我想把手机递给他。
许樾摆摆手：“别了别了，我还不想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样子。”
吃完饭后，大家都坐在客厅里聊天，聊着公司的八卦和最近发生的趣事。杜天麟和沈一心被几个IT部和美术部的前辈叫走，在楼上聊天。
我正啃着没吃完的鸡翅，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来电显示是快递小哥，我赶紧擦了擦手，压低声音：“喂？”
“我快到了，在小区门口。”
“啊，我马上到路边，你稍等一下。”我一边应着一边往门口溜，“嗯，地址没错啊，就是在……”
我走出门，迎面的冷风灌进衣领，冻得我一个哆嗦。路灯下空荡荡的，哪有快递的影子？
我筹划了一整周给每个人都准备了新年小礼物这件事。特别是许樾那份，我专门打听到了他喜欢的动漫角色，网购了一个周边。经典的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虽然为了不要显得太可疑，只买了个廉价的小东西。
结果礼物居然不小心落在家里了，我叫了快递给我送过来。我跺着脚在冷风里张望了半天，还没看到快递的身影。我心里有些焦急，出来得久了，怕被他们问我出来做什么。我想要等到零点再给他们个惊喜。
等了两分钟，快递终于将东西送到我的手上。我松了口气，刚转身要走，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出来干什么？”
我吓得差点把袋子扔出去，条件反射地往身后一藏：“没、没啥。”
许樾双手插兜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老长。他狐疑地看我："那你背后是什么？"
我打了个哈哈，心跳快得像在打鼓：“出门落了点东西，叫了个快递送过来啦。”
他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和我肩并肩一起往屋里走。我的心跳还没平歇，和他并行的那段路显得又短又长。是我多想吗？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我不在屋内，还专门出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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