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最后一个周六是他们补课计划的试运行。棠以熙这次没叫棠女士送他，一个人骑着共享单车到许年小区门口时才深觉他还是太低估十一月底的天气了。
于是他瑟缩着在小区里转了两圈才找到许年所在的楼，一路上到许年家，敲开门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温暖时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许年有些无奈，给他盛了碗热豆浆递过去，棠以熙一饮而尽时差点又烫掉舌黏膜。许年接过他的书包，扯着他往书房走：“哥你也不多穿点……”
棠以熙脑子还有点晕乎，被许年拽进书房时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许年身上有洗衣粉味，原来是因为他家里就是这个味的啊。
书房的陈设简单，与许年本人一样规整到令人叹服。棠以熙怀疑人生地看了一圈——这样的地方真能住人？
许年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从他书包里拿出课本，抬眼看他：“哥，从哪科开始？”
棠以熙坐到书桌前，难得有些手足无措：“……数学？”
“行。”许年应的没什么犹豫，低下头去翻棠以熙的课本，“你们上周学到哪里了？”
棠以熙翻开目录看了片刻才想起在学校的进度，想了想，拿出纠错本递过去。许年垂眼去看，片刻坐到他身边，活页本的内页被拆下来放到二人中间，许年凑过来的还好带来身上的洗衣粉气——还是他身上的味道更浓一点：“这里有个模型，因为你也知道证全等的四种方法……”
棠以熙垂眼去看，许年握笔姿势不甚正确，如此拿着铅笔描画时，笔杆会在他指侧压出个浅淡的窝。
顿了顿，他将目光转回题目：“……嗯。”
周六那天许年从上午八点讲到下午五点，除去语文和英语的每科匀了一个小时，地理生物每科格外多加了一个小时。被盛情难却的许父许母留着吃完饭，下午六点时的棠以熙离开许年家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坐上棠清女士的车时才回神。
同时在脑海跃出的是两句割裂的话。
——许年是先天幼师圣体吧？
——活该许年考年级第一。
讲的太好了。棠以熙不得不说。
……好到他白嫖到这么一节一对一的家教课都有点愧疚。
棠以熙低下头，去看贴在手背的那朵红花贴纸，神色复杂。
……许年讲的这么好就算了，奖励机制也这么算了。
——几小时前，许年同学一本正经地从抽屉里那出一板贴纸，郑重其事地揭下第一朵花，珍而重之地贴到他课本扉页，抬眼看他：“就当积分了。你哪天哪科题全会做就给你发一个。”
棠以熙的头上缓缓冒出个实质化的问号：“……什么？”
许年同学垂眼看他，睫毛乖顺微垂，话语说的流畅自然：“拿来换我爸妈早餐店优惠券。”
棠以熙指尖挲过略凸的贴纸，垂眼看了那朵鲜艳的红半晌，哑然失笑。
……好吧。
许年同学，说不定一直有个出去开个辅导班的志向。
学校的晚自习政策改了又改，或许因为临近地理生物WAT，初二上晚自习的学生数目锐减，十一月的最后一周，校方宣布了初一取消十五分钟小自习的消息。
——于是今后他们便要和初二一起吃饭了。
对许年和江满而言区别倒不大，毕竟二人向来是去食堂对付两口，回了班再吃第二次晚饭。只是班主任在班里宣布消息时江满猛然抬头，望向许年的目光带着奇异的兴奋：“——我们是不是能在食堂见到棠哥了？”
——没在食堂见到棠以熙，每天吃饭路上路过八年级二班时惯常往里看的一眼反倒寻不到棠以熙了。许年一脸看了三天才意识到自己的完蛋习惯，一边在心里默默感慨习惯真可怕一边收回目光。
而后，周四路过八年级二班时他还是没忍住投去目光。
江满在他身侧絮絮叨叨说着上节课课间被班主任骂了一顿的经过，许年的心思却在一瞬间被扯远。
——八年级二班的窗边，坐着个人影。
许年太熟悉棠以熙的背影。剪短却依旧柔软垂落的发、耳后未消完全的隐约疹印，和校服领口上绣着的那个小小的“棠”字。他脚步微滞，往江满怀里塞了块巧克力便打断她：“——江满你先去吃！”
“喂……”江满不明所以地转过头，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许年便在汹涌的人潮中消失。江满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到底没说什么。
许年拨开错杂的人流，堪称狼狈地挤到八年级二班的文化墙边。从后门只能看到棠以熙的背影，那人正垂首看着课桌上的的什么。许年脚步微顿，站在门口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哥？”
棠以熙回过头。那人的鬓发微垂，八年级二班的灯没开，昏暗的天光里那双琥珀色的眸更显澄澈。望见许年时他似乎有些意外，却在下一刻眉眼弯起几分：“……你不去吃饭？”
鬼使神差地，许年推门走进教室：“……哥不是也没去？”
棠以熙没说话，站起身，似乎犹豫了片刻，还是垂眼看他，声音带着些微别扭：“……把门关上。”
许年依言关上门，迟疑片刻，抬脚走过去。
棠以熙的课桌上摆着块红丝绒蛋糕，插着根蜡烛。他手里捏着打火机，似乎是点火被许年打断了。许年默了默，抬眼看他：“……哥，今天是你生日？”
棠以熙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嗯。”
而后他拇指压下去，火苗在打火机口窜出。棠以熙垂眼去看，声音很轻：“蛋糕是我妈买的，打火机还是别人借我的……”
烛焰笼起一片暖黄的光，照亮棠以熙的一小片皮肤。他抬眼去看许年，顿了顿才重新低下头，不再看许年，话确是对许年说的：“——要不要一起吃？”
于是许年走过去，坐到他前桌的位置。棠以熙垂落的睫像鸟的绒羽，火光下投下一小片浅淡的阴影。许年看着他双手合十许愿，又看着他睫毛微颤重新睁开眼，微微低下头吹灭那点烛火。
然后室内再次陷入昏暗。棠以熙翻了半天才找到第二个勺子，许年接过去时自然而然发问：“哥许了什么愿？”
棠以熙低下头，挖下一块蛋糕送进嘴里，默了半晌才应：“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许年没追问，看着他把那块蛋糕填进嘴里，低下头也去挖了一勺。
……嗯，确实好吃。
他下意识弯了弯眉眼，抬起头去看棠以熙。
夕阳在他身后的窗外照耀，金红的天像晕开的烛火。
许年咽下那一口蛋糕，声音很轻：“哥，生日快乐。”
棠以熙下意识抬眼，目光落在眼前人温和恬静的眉眼。
那双乌黑纯净的笑眼闪着光。
思及此他心神微动，下意识垂眼去确认，下一刻又听见正主的声音：“生日礼物下周再补给哥。”
很无端的，棠以熙想起一月前图书馆外的那片落叶。
……秋天要过去了。
棠以熙微微低头，不知道在看蛋糕还是在看许年。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而缓。
“……好。”
窗外夕阳粲然西下。
明天是个不会落雨的好天气。
江满：有点事满世界瞒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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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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