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比棠以熙上次见它时还大了些。棠以熙蹲在墙角看猫吃饭，泛着光垂落的皎白猫毛叫他想起许年低垂的睫——许年站在他身侧倾着身子垂眼给他解题的神态在他记忆里太根深蒂固，棠以熙一度要恍惚觉得许年比自己还高——虽然许老师事实上比他的好学生矮了不止一点。
“哥。”
思绪倏然被打断，棠以熙抬头，又看见许老师微垂着眸看他。许年手里捧着沾着水珠的羊角蜜，囫囵地递给他：“要吃吗？”
棠以熙的目光移到他左手拎着的地理复习资料，在心里无声感慨了句许老师既要复习WAT还要糊弄他实在辛苦。即便如此，他还是从猫的食槽边，站起身，心安理得地接过那一整根蜜瓜，颇讨好地弯了弯眉眼：“吃。”
许年随他站起的动作由低头转成抬头，睫载起一小片模糊的亮，见他应下又伸手要拿回来：“我去切——”
“许老师，”棠以熙长长叹出一口气，没沾上水珠的那只手去握他的腕，“去复习吧。”
棠以熙端着切好的蜜瓜回到书房时，许年正低着头看着地理资料，他走过去才听到轻轻的念诵声：“日本海的湿润气流在迎风坡形成降水……”
他叉了块蜜瓜递到许年嘴边，自己填进一块嚼着：“这么基础的也要背？”
许年张开嘴接下他的投喂，回答时有些含糊：“以防万一……”
“……根本是没得复习了吧许年。”
眼见被戳穿，许年干脆合上早已被他翻的发烂的资料，直直转过头去看他，目光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坦荡：“嗯，没得复习了。”
鲜少见他这幅神情，棠以熙觉得新奇，笑着又叉起一块递过去：“复习完了就复习完了，这么凶干什么。”
许年张嘴咬住，乖乖嚼了两下，再开口时声音低下去不少：“……我有点害怕。”
棠以熙弯着眉眼，又叉起一块往他嘴边送：“2022级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也会担心地生中考吗？”
许年偏了偏头，没再去接棠以熙的投喂。出人意料的，他慢慢摇了摇头：“……不是担心这个。”
棠以熙一时意外，手腕不自觉微垂。许年抬头与他对视了半晌，低头吞下那口蜜瓜，声音依旧平静的没什么波澜：“你上了高中，还需要我补习吗？”
他重新抬起头，嚼着嘴里的羊角蜜去看棠以熙：“……我怕高中的知识难，我学不透。”
始料未及的答案。棠以熙哑然了半晌，不知道应该先感动还是先笑。他维持着拿着叉子的动作凝滞很久，半晌才长长叹出一声：“……许老师，你太有责任心了。”
许年咽下那口蜜瓜：“……也有点担心初三没事干会荒废学业。”
太不像人话了。棠以熙在心里这样感慨着，低下头又去挑长得漂亮的蜜瓜瓤喂给他许老师。叉尖没进浅绿的瓤，他忽然想起什么：“……许年。”
许老师眼巴巴盯着那块瓤，听见他的声音才下意识抬起头：“嗯？”
棠以熙无声弯了弯眸，把许年盯了半天的蜜瓜块喂过去：“你们老师说没说一中有个考试？”
许年安静地品味了半天羊角蜜，咽下去那一口才一板一眼地回：“说了。”
他微蹙起眉，认真回忆着：“好像是叫什么……博雅班？”
“……江满怂恿我报名呢，但报名的文件好像还没发。”他仰起头去看棠以熙，“哥知道那个是干什么的吗？”
棠以熙回忆着班长三言两语的交代，垂眼看他：“学高中课程，和竞赛。”
许年默了默，继续问下去：“考什么？”
“好像大部分是初三知识。”
许年这次自己叉了块瓜往嘴里送，认真地点了点头：“那我可以去考考试试。”
棠以熙被他煞有其事的神情逗笑，学着他的样子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嗯，我们许老师已经可以为师矣， Next level。”
“……哥，病句。”
棠以熙不管许年的苛刻，笑着去揉他脑袋：“许老师要比我先踏进高中大门喽。”
棠以熙在许年家消磨了半个上午，许父许母半途打了个电话告知中午回不去，于是棠以熙是做好午饭才走的。
他往桌上端炒好的肉沫时许年正顺着猫的毛，听见瓷盘触见木桌的轻响时没头没尾开口：“我爸上次说，要让你继承他的衣钵。”
棠以熙的动作一顿，掩饰般轻咳一声：“……叔叔说的什么话。”
许年盯着猫喝了几口水，站起身走过去拿餐具：“我爸妈总感慨我这个儿子做起饭来完全没有他们的风采。”
棠以熙煞有其事地点头：“继承了做豆浆的手艺。”
许年弯了弯眸，低头看了看盛了一大盘的青椒炒肉沫，又抬眼看他：“要一起吃吗？”
棠以熙帮他拿称好米饭的碗，含笑摇了摇头：“我妈还等着我做饭。”
于是许年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去挖了一勺肉沫拌进米饭：“……哥这两天好好玩玩。”
想到什么，他猛然抬起头，去看已经站到门口的棠以熙：“哥。”
棠以熙的手已经搭在门把手上，听见他的声音才顿住：“……嗯？”
许年笑的轻轻的：“哥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太有压力。”
他低下头，慢慢地搅拌肉沫拌饭：“实在不行，以后来继承我家早餐铺。”
棠以熙没忍住笑，顺着他的话问：“那你怎么办？”
许年低头吃进一口拌饭，声音因为进食有些闷：“我去当家教。”
棠以熙唇边的笑难以抑制地扩大。他哑然摇了摇头，到底推开门：“算了，太有责任心的人当老师要愁死的。”
许年没应，低头挖起一勺拌饭。门临关上前，埋头吃饭的许年听见似有若无的笑：“……许老师，WAT顺利。”
饭后的许年后知后觉掏出手机去班级群翻找博雅班的咨询，找了半天没找到，干脆转去问江满。江满同学大概在复习，半天才回他：【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要问我。】
【我听他们说是暑假刚开始的时候考，考上的暑假去上一个月的课，然后初三上学期就周末上课。……初三寒假好像还要内部选拔，前面的人直接留在一中全天上高中课程和竞赛。】
【年哥你肯定能考上！】
……全天留在一中吗？许年无意识抿了抿唇，默然了半晌，感觉手有点疼。他后知后觉松开手，掌心已经被音量键压出印子。
没来由的那点担忧泛上来又压下去，许年慢慢吐出一口气，大步走进书房，拉开橱柜，去拿三天前刚收起的初三课本。
——而后，在这一天剩下的半天时间里，许年都没再看过地生中考的资料。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复习了一整个下午初三的知识，就像他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为棠以熙的高中的担忧胜过对自己的。父母推门进入时他正描摹二次函数的走势，母亲轻轻放下一杯豆浆，垂眼去看他的资料：“在做题吗？”
“谢谢妈妈。”许年接过豆浆喝下一口，低头研究着图像的轮廓，“……在准备一中那个考试。”
他向来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因此这一次父母也没有多问。母亲只是抚了抚他的发，轻声道了句“不要太辛苦”。
他从日头最烈的正午写到天边擦黑的傍晚，每做一道题都想起棠以熙问他类似题目时微蹙的眉。那对秾丽的眉似乎总是皱起的，棠以熙似乎总在隐忍，不论是被同学嘲讽退步，还是被迫对比他小上两岁的许老师服软求助。
……时不时对着许年耍赖装泼皮的是他，真正遇到问题又总是一个人烦躁的也是他。
许年轻轻翻过一页卷子，带着点无奈想，跟棠以熙认识的两年来，他都敞开心扉不少。
也是好事。笔尖轻轻划过圆心，勾勒半径的动作让许年响起棠以熙证切线时总喜欢从切线上的点向圆心连。
也好。许年写下烂熟于心的证明过程，无声地想。
至少，棠以熙不会再一个人吃巧克力了。
肉沫拌米饭 很美味。
让我们说棠厨子辛苦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考试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