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五分钟后，刚上完厕所回来的江满一起眼就看见她年哥跟那“声名在外”的棠以熙坐在一起。
小姑娘大脑空白了一瞬，好半天才结结巴巴憋出句话：“年年年……年哥？”
棠以熙闻声抬眼。清明的、不加一丝缀余修饰的阳光落在他身上，漂亮的、琥珀色的眼被光照的像融化的枫糖浆。饶是知道这人长的昳丽的江满也愣了一瞬，片刻才后知后觉回神，自我介绍时难能带上些不自在：“……你好，我是许年的同桌，江满。”
棠以熙不比她坦然多少，默了片刻规规矩矩打招呼：“……我叫棠以熙。是八年级的……”
许年写着语文阅读理解的笔微顿，抬头去看江满，目光平淡温和如故：“嗯，是我朋友。”
江满手抖了一瞬，生物书倏然落了地。棠以熙神情微不可察地一僵，又险之又险地在许年投来视线的前一刻恢复正常。他欲盖弥彰般喝了口水，抬眼去看江满：“……介意拼个桌吗？”
江满整个人都还是木的，只会机械地点头应好。棠以熙坐到许年身边那个他们为放了鸽子的班长留的位置时，江满电光火石间灵光乍现，马上眉眼弯下几分：“……棠哥你喝过许年家的豆浆吗？”
棠以熙神情微滞，不明白她用意犹疑着缓缓摇了摇头。小姑娘眼角眉梢的笑都真切了几分，忙不迭端起保温桶：“可好喝了，棠哥你尝尝！”
于是，十分钟后，喝下半壶豆浆的棠以熙终于不负江满所望奔向卫生间。江满笑眯眯送他离开，转过头来看许年时马上变了神情：“——卧槽年哥你认识棠以熙？！”
许年一怔，忙不送扑上去捂她嘴，压低声音说她：“图书馆，小声点！”
江满哪有心思管这些，勉强敛神压下几分声音，向来闪着光的眸瞪的老大：“……开学一个月了你怎么从没跟我说起过？……怪不得你找我问那么多次棠以熙……”
想到什么，江满倏而抬头望他，神情一派凝重：“——年哥你喜欢女的吧？”
眼见这人想的愈加离谱，招架不住的许年无奈摆手叫停：“等等等……这都哪跟哪啊。”
他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垂下眼，身边座位前的那本汇满公式笔记的物理书中间夹着片澄黄的叶，阳光下透亮的像冰镇汽水杯沿点缀用的那片橙片，而方才棠以熙只说是书签。许年垂眼默了片刻，抬头，望向江满透亮的眼：“他很好的。”
眼见好友的神情愈加不可置信，许年凝了凝神，出声解释：“他真的在学习,一直在学习，不是做做样子。……性子确实冷些，但人很好，总往人手里塞巧克力……”
“稍等一下，”江满的神色愈加魔幻 “……年哥你先说明白你怎么跟他认识的。”
许年愣了愣，而后垂下眼，一板一眼答她：“拼车。我爸妈早上来不及送我，他妈愿意捎我一程。”
想到什么，他轻声解释：“阿姨在香水柜台工作，所以身上有香水味，跟那些谣言没关系。”
江满又陷入大脑空白的愣神里。这次她没来得及再回过神——纤白漂亮的手握着饮料杯忽的撞入视野，她下意识抬眼，握着两杯柠檬茶的人眸中情绪依旧浅淡。水雾凝在满冰水果茶的外壁，顺着他指尖颤颤落上木质桌面。她第一次闻到传闻中的香水气——像浸在雨林的雾霭里，后调带着刚摘下的果肉香。棠以熙的声音轻而缓：“……豆浆太好喝了，本来是许年带给你的，全被我喝了。……楼下卖的，看销量不错。”
许年勾勒线段的手顿住，冷凝的夏尾顺着棠以熙的腕骨落在他手背。他迟疑一刻，抬手接过棠以熙手中的另一杯饮料：“谢谢。”
多冰的茶激得他动作一颤，许年下意识抬头去看棠以熙泛红的手心，半晌才憋出一句：“……没有杯套吗？”
不等棠以熙开口，他默了默，继续说下去：“你不喝吗？”
棠以熙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那掀开杯盖喝了一口，又插上管递到他唇边，温吞的眸碎着整个他们相识前的夏日的蝉影：“……很好喝，你尝尝？”
棠以熙难能失了表情管理，愣愣回望他，那双眸中的善意太干净澄澈，他反倒难得有些无所适从。哑然了半晌，他感受到自己的眉落下来，弯成自己不熟悉的弧度。而后他还是点头，手指与许年的手隔着一段距离落上杯身，感受到彻骨的凉，和许年身上干燥的洗衣粉气。
他低头喝了一口，是比巧克力温和千百倍的甜，尾调隐约透着柠檬的涩。
他以后恐怕要爱上柠檬茶了。棠以熙这样想。
市图书馆的闭站时间是下午六点，棠以熙来时是一点半。十一作业不少，他写了小半时有些疲惫，垂眼去看身侧俯身写题的许年。
……天啊，二次根式。棠以熙在心中感叹。第一次月考时自己数学落下的两分就是因为少开了一个根号。
许年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垂着眼认真解着题，落笔字迹隽永凌厉，倒与他温吞的性子不甚相符。棠以熙垂眼收目目光，低头去解那道物理题。
棠以熙还是挺喜欢物理的——至少他字写得公正步骤写得规范时，老师会夸他两句。
——再者，初二的物理基础，他做来到底不那么吃力。
思绪终于落回题目的下一秒，他见江满的声音。压低放轻，却实打实拖着长音：“年哥——”
他微不可察地一顿，偏过头，看见许年喝了口柠檬茶后走过去，接过江满手里的笔垂眸解起题目。空调的风落到他身上，棠以熙看见许年鬓边的发被风带起——他的发也有些长了。棠以熙这样想着，望着那缕发又出神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的走神，匆忙敛神垂眼。
……啧。他剥开一块巧克力填进嘴里，疼痛与麻痹强迫他集中精神。
专注力差成这样，活该考不好。
十月一假期的后四天渐渐凉起来，直到江满用银杏叶粘的卡子落在许年上，棠以熙才意识到图书馆外的树已经落了好些叶子。
许年把外套脱在图书馆的椅背上时，棠以熙正低头做着阅读理解。
“十月一过完好像要降温 ”倏然靠近的洗衣粉气叫人动作着的手一颤，落笔窗花写成冰花。
江满低头看看天气预报：“……嗯，老班让开学穿秋季校服呢。”
棠以熙没说话，低头用修正带抹去那个“冰”字，又在其上改回“窗”字。许年坐到他身边，做了半天的题忽然抬头看他：“哥，你们班要求穿校服吗？”
棠以熙没说要求了也没人听，顿了片刻低头看他：“学校的秋季校服不暖和，冬天毛衣里面要套层加厚的保暖。……裤子也薄，老师抓得松，可以穿自己的。”
十月五日忽然降了温，棠以熙穿着薄衬衫冷得活都说不利索，下楼时却还是买了杯柠檬茶，满冰满料。许年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眼，到底没说话。
棠以熙一边喝着冻的人神经末梢都麻木的饮料一边往外走，冷空气扑面而来时，他抬眼，看见母亲的那辆黑色轿车。
棠以熙猛地吸了一口凉的彻骨的柠檬茶。母亲的车窗摇下来时，他侧过头，去看正低着头用美团找共享单车的人，声音有些轻：“……许年。”
许年应声停下动作，抬眼看他。棠以熙犹豫片刻，伸手拿过他手中的手提袋，指尖相接时许年能感受到一瞬恍然的冰凉。垂眼去看，只能看见他被柠檬茶冰红的手。
棠以熙垂眸看着他，明净的眼像雨天积起的洼：“一起走吧。”
当晚，许年吃过晚饭照常回房学习。翻开生物书时，却有什么金黄的在他眼前一闪过，顺着他站立的动作直直落下去。
他弯下腰捡起，是片形状很漂亮的、隐约还可窥见点绿意繁夏余晖的法桐叶。
他小心地拿起那片叶子，对着台灯想看的真切些，灿黄的叶脉伸展着支撑起这片枯叶，他却在光下寻见端倪——
临近叶脉的地方，隐约透着亮。
许年眯了眯眼睛，把台灯调得更亮。强光下他依稀辨得图样，在这样深颓的黄棕叶脉边落下的字句像一句刻在枯死血管上的遗言。
工整端正的，是棠以熙的笔迹。
“谢谢你愿意说我是你朋友。”
叶柄与叶面的交接处，叶脉的源头，血管纠缠相生的原点，刻着他的名字。
“许年。”
棠以熙你可以喝柠檬茶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他很好的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