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没有等到宁意新的消息。
沈骏看了看那张图片,挂在墙上的钟显示现在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他想了想,在对话框里输入了:“很好看。”
在发送出去之前,又觉得这样过于平淡,无法表达他在看到这张照片时的真实感受。沈骏很快删除了这三个字,重新输入:“很有冲击力,让我回想起以前在博物馆里看到的非洲部落面具。”
沈骏试图将她的分享,和自己曾经的见闻联系起来,作为自己的反馈。
发送完毕,他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水带来让他愈发清醒,清楚地感知到当下自己对于宁意回应的期待。
她正在用这种独特的方式,悄无声息地侵占他的生活。
而沈骏,他期待着这样一点一点走进宁意的生活。
宁意很忙,她要以最快的时间把录音笔里的对话转成文字,再凭借着自己的记忆进行更正。
她一直忙到深夜十一点,才有空看一眼手机。
宁意洗完澡,看到沈骏的回复,她很开心,用一段又一段的文字向沈骏描述了两者的异同。
她很享受能够将自己眼中的世界分享给沈骏。
讲到一半,宁意想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她迫不及待地分享给沈骏。
公寓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只点着微黄的落地灯,香薰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
沈骏看着手机屏幕上宁意发过来的一段又一段的文字,她很体贴,用的语言并不晦涩,尽可能通俗易懂,又包含趣味。
她看起来像个充满了热情,急切向朋友分享自己的宝藏的小孩。
沈骏看得很认真,偶尔会停下来,反复咀嚼某一段话,在脑海里构建起宁意所描绘的图景,这是一个与他所接触过的世界截然不同,充满了魅力的领域。
就在他以为这一场学术讨论会能够持续到变成睡前读物的时候,宁意提起了一个新的话题。
“之前我去港大,有个老师讲纹面。我觉得好有意思,在和她交流的时候,问她哪里能看到,她说:你要去到边度?我点了点头,在笔记本上写:边度。”
沈骏的视线在这段文字上停住了。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象出了那个画面。
扎着头发,戴着眼镜的宁意,坐在课堂上,求知欲旺盛,认真专注,将老师随口的一句粤语问话,当成了一个神秘的地名,正正经经地将这句话记录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温柔的音乐被沈骏一声压抑不住的笑声打断了,乐曲里出现了一个不和谐音。
沈骏还没来得及回复,就看到了她的新消息:“周末,我想去看看,就打了车,坐在车上,司机问我去哪儿,我怕说错,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要去边度,他反问我你要去到边度?我才意识到,啊,完全理解错了呀。”
看到这里,沈骏的笑声不再是一个音符一般的短促。他低声笑了起来,这个傻瓜。
他完全能够想象到宁意当时坐在出租车上,生怕自己说错,字正腔圆,一个字一个字地对司机说“我要去边度”,而能听懂粤语的司机听到这句话,心里疑惑,表情茫然地用粤语反问她要去哪里的滑稽场景。
迷糊却很有活力,很可爱。
这个词,再一次自然而然地在沈骏的心底浮现。
他发现自己对于宁意的了解,又更近一个层次。她不仅有着极高的专业素养,能够随时随地,信手拈来一些专业领域的知识,对待自己喜欢的事既认真又执着;在生活里,又很迷糊,有着让人忍俊不禁的能力。
沈骏没有去嘲笑她分享的糗事,也没有简单地回复“哈哈哈”作为捧场。
他思索了片刻,用粤语给宁意发送:“下次你想去邊度,我帶你去。(下次你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沈骏很狡猾地将这件事,将这个让她出糗的词语,变成了两人之间的承诺。他本可以说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带你去”,可他忍不住,想要捉弄宁意,因此他用了粤语里的“边度”。
他想要把这个词,也增加上自己的痕迹,宁意下次再和别人分享这件事的时候,提到这个词语,除了想到那些令她有些尴尬的画面,也会想到自己。
沈骏知道宁意能够看懂这句话,也能够读懂沈骏这样说的含义。
这样的懂得,能够让宁意在屏幕的那头脸红心跳许久。
沈骏等了五分钟,没有等到对面的任何回复,他心满意足地准备睡觉。
忙活了一天,没想到宁意都躲了过去,好在,沈骏实在是一位有耐心的猎手。
在一天的末尾,他总算是让这只笨猫跳进他布设的陷阱里了。
宁意看着屏幕里沈骏发来的那句话,一句简短而又容易理解的粤语,这对于在港大交换学习过的她而言,是句再简单不过的语言。
宁意当然能够看懂,不止是看懂意思,她的耳旁立马浮现出沈骏的声音,她幻想出了沈骏低声念着这句话的声音。
她颤抖着手,把手机屏幕倒转着拍倒在桌面上,脑子里一直反复播放着沈骏的声音。
这是一段完全由她自己幻想出来的声音,幻想的基底是沈骏不着意的一句话。
也许对面的男人只是看到自己的笑话,所以情不自禁地用了粤语。也许沈骏只是想要安慰她。也许、也许……
宁意趴在桌子上,想了半天,最后,联想到昨天,沈骏的所作所为,和他的言外之意,宁意几乎可以肯定,他一定是故意的。
这样的打趣,或许只是为了看宁意面红耳赤,不知所措,整个人反复品味他说的每句话,所有思绪,都被他拉扯着。
而宁意还是上了当,中了计。
这只老狐狸的段位太高了,宁意咬牙切齿地想着。她索性不管手机,去洗漱,然后将自己扔进松软的被子里。
蓬松的被子鼓起了一个大包,那个大包原本是一长条,缓缓变成了蜷缩着的一个小鼓包。
小鼓包缓缓传出声音:“沈骏!”
也许在这个房间里,鸵鸟将头塞进沙地之后,就是会发出这样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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